罗伯特·巴拉德：揭开深海面纱的人

　　罗伯特·巴拉德，世界上“最伟大的海底探险家”之一，半个世纪来，孜孜不倦探索着海底世界。他因发现泰坦尼克号残骸而声名远扬，当时他正在执行美国海军一项秘密任务。

　　除泰坦尼克号外，他还发现了具有传奇色彩的德国战舰“俾斯麦”号和二战期间约翰·Ｆ·肯尼迪指挥的ＰＴ－109潜艇残骸。不过，他本人并不以此为骄傲，却希望以此为契机，掀起一场探索海底世界的革命。

　　寻找“遗失的章节”

　　土耳其和希腊之间的海域美丽而又莫测，数千年来，无数船只在此遭遇不幸，带着无数秘密，沉入深深的海底。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60分钟》节目组对巴拉德的采访正是在这片海域进行。他的“鹦鹉螺”号科研船已经连续工作了两个星期。船上17名成员——考古学家、科学家和工程师们，24小时轮班搜寻海底沉船。

　　“我们在这里寻找人类历史遗失的章节，我们以前从未阅读过的章节，”巴拉德说，“在这片海域，就算没有上千只沉船，也有上百只沉船。”

　　此前，作为美国国家地理学会“驻点探险家”，他刚刚完成加里波利之战中的沉船研究。

　　“鹦鹉螺”号专门为深海探险设计，装有先进的电子探测设备和导航系统。巴拉德的团队利用精密的水下声纳定位仪搜寻目标。

　　“沿着海岸线，潜水员、戏水者、考古学家都曾发现很多沉船残骸，但没有人真正抵达过沉船的准确位置，而我们可以深入到海底600米处，”巴拉德说，“那是人类从未见过的世界，我们首次把目光聚焦到星球这一角落。”他所掌握的技术，甚至可以深入海底6000米处，那里覆盖了98％的海域。

　　这时，监控器上出现了小黑点，这意味着发现“目标”。巴拉德随即派出他的“海底之眼”——两台远程控制探测仪深入水中。一台名为“大力神”，触角上装有高像素录影机；另一台名为“百眼巨人”，以2400瓦电力照亮海底世界。

　　等待的过程充满期待。“你不知道会发现什么，心中充满疑问和激动，”巴拉德说，“那感觉，仿佛突然间，深海的黑色面纱像幕布一般拉开，秘密第一次呈现在人们面前。”

　　巴拉德在监控器上看到一艘古船残骸及其装载货物。一名考古学家根据船锚判断，这是一艘拜占庭时期的古船。货物中有保存完好的陶器，拜占庭时期主要用于运输酒和油。

　　巴拉德的团队利用激光测量并记录下货物的每一个细节，以便衡量它们的历史价值和科学价值。“这件事的意义在于，它们将不再是被遗失的历史，”巴拉德说。

　　发现泰坦尼克号

　　像这样的沉船搜索行动，巴拉德经历过100多次。让他声名远扬的当然还是泰坦尼克号的发现。当1985年世人再次目睹这艘昔日最豪华巨轮的残骸，它已经在海底沉睡了73年。

　　巴拉德播放了几段他个人收藏的泰坦尼克号发现时拍摄的视频，“它看上去像一间闹鬼的屋子”。

　　“我们拐了个弯，发现它就在我们眼前，船头深深地扎进海底，”巴拉德说，“我们的探照灯照在它的舷窗上，它们看上去像眼睛，100只眼睛，像那些死者的眼睛，在看着我们。”

　　发现泰坦尼克号并非巴拉德那次搜索行动的真正使命。美国海军交给他一项秘密任务：寻找冷战期间消失在大西洋的两艘核潜艇——ＵＳＳ“蝎子”号和“长尾鲨”号。作为掩护，此次行动对外宣称是搜寻泰坦尼克号。此前，已有3次搜寻行动，均耗时数月，以失败告终，而巴拉德只用了12天。

　　“前3支搜寻队采用传统方法，利用声纳设备在水草间来回梳理，那显然不管用，”巴拉德说。他利用刚学的潜艇搜索方法：船只沉没，残骸会被水流冲走，形成一条类似彗星的碎片轨迹，只要追溯这条轨迹，就能找到源头。

　　回忆当初发现泰坦尼克号残骸时的情景，“我们的第一反应是兴奋，又蹦又跳，相互拥抱、庆祝，”巴拉德说，“但突然，我们意识到，我们不应该在别人的坟墓上跳舞。”

　　给巴拉德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散落在残骸周围的无数双鞋子，“妈妈的鞋，女儿的鞋，男人的鞋，船员的鞋，像一座座墓碑”。

　　泰坦尼克号残骸的发现令巴拉德名声大振。当他回到家，妈妈来电话说：“你发现了泰坦尼克号，实在太糟了。你知道，你父亲和我都为你和你的兄弟上大学获得博士学位而骄傲，希望你们能成为科学家。可是现在，人们只能记住你是泰坦尼克号的发现者。”

　　“妈妈说的总是对的，”巴拉德说。

　　改写教科书的发现

　　此后近25年，巴拉德一直从事海底研究工作，并拥有了自己的科研船。他把一生都献给了海洋探险，却出生在内陆堪萨斯州。小时候，他非常崇拜《海底两万里》中的尼莫船长。如今，他也像尼莫船长一样，经历了无数次海底探险。

　　对巴拉德来说，较之泰坦尼克号的发现，他更引以为豪的是在加拉帕戈斯群岛附近偶然发现1．8米长的管虫。

　　这些管虫生活在海底2500米处，那里一片黑暗。“我们知道，地球上所有生命存在都仰仗阳光，太阳是生命的源泉。所以，当你深入海底，你不会看到生物群，因为阳光照不到那里。可是，当我们发现管虫的时候，仿佛来到了迪士尼乐园，简直不可思议，”巴拉德说。

　　这一发现远比泰坦尼克号重要，“我们原本就知道泰坦尼克号的存在，可我们并不知道这一生命体的存在，”巴拉德说，“它完全改写了生物和化学教材。很多人开始相信，海底才是地球生命的起源。”

　　巴拉德的另一个重要发现是在黑海。没有人相信，木头长期泡在水中可以保存完好，直至2000年，巴拉德及其团队在黑海深处发现一艘完好无损的古老木船。

　　“在其他任何海域，你不可能看到1500年前沉入海底的一根木质船杆，”巴拉德说，“海里到处是凿船虫，它们吃掉了泰坦尼克号的甲板，吃掉了一战期间英国沉船"路西塔尼亚"号上的木头。我们此前在任何海域发现的任何沉船，都没有木头。然而，奇迹却在黑海发生。”

　　至于原因，巴拉德认为，这是因为“在那么深的海底没有氧气存在”。

　　他甚至相信，他可能在黑海深处的沉船上发现保存完好的人类遗体。

　　最伟大的发现——“下一次”

　　巴拉德的团队曾与华盛顿大学合作，在大西洋中部海域大约900米深处，发现了一个热液喷口，他们昵称为“迷失之城”。在这个全新的生态系统中，存在着大量不为人知的生命形态。

　　“这表明，生命可以在我们难以想像的、更为极端的情况下存在，”巴拉德说，“这也增加了我们在其他地方找到生命的可能性，不仅在宇宙中，也在我们生活的太阳系里。”

　　海洋覆盖了70％地球表面，但绝大多数领域还从未被探索过。“我们对火星和月球的了解程度，远远超过我们对海底千米之处的了解，”巴拉德说。

　　他希望领导一场探索海底世界的革命，这个梦想如今逐渐变成现实。在罗德岛，他与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合作，创建海洋空间研究中心。这是全国第一家致力于海洋探索的控制指挥中心，可以与海上3艘科研船随时保持联系。

　　“深海的历史比世界上所有博物馆加起来还要丰富，我们对这座伟大的博物馆的探索才刚刚开始，”巴拉德说。

　　有人批评巴拉德把名利看得比科学更重。对此，巴拉德承认自己是一个“推销员”，但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得筹款，我不得不自我推销”。“海洋空间研究中心的预算是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千分之一，我们是1870万美元，而他们是187亿美元。”

　　“但是我热爱科学，”巴拉德说。

　　他并不介意人们称他为“发现泰坦尼克号的人”，但他强调，“科学是"我们"，而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但"我们"做了很多。在美国，我们处在"明星"体系中，明星运动员、明星记者、明星政客。"明星"说的是"我"，而学术世界说的是"我们"。”

　　此次爱琴海搜寻行动收获颇丰：发现了一艘7世纪沉船，而上一次发现7世纪沉船是在50年前。考古学家说，这对人们了解那段重要的航海史有很大帮助。

　　“发现总是令人难以置信，”巴拉德说，“如果有人问我，你最伟大的发现是哪一次？我会说："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