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慈善团体欲搬入新居 遭邻居保安阻挠(组图)

这些患有先天疾病或缺陷的孩子们将在上海接受治疗

孩子们现在暂居在一位志愿者的家中

一脸纯真的孩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搬新家遭邻居阻挠10孤儿险流浪街头

　　见习记者 张钰芸记者 秦川实习生 刘皓杰摄影报道

　　旧居所即将租约到期，新居所入住遭遇阻挠，在申城阴冷的天气中，10个来自外地福利院的孤儿差点陷入无处落脚的窘境。而他们的“爱心妈妈”也遭遇了这一“草根”慈善团体成立以来的最大挫折。

　　上周四，是10个患有先天性疾病的孤儿搬入新家的日子，这套位于闵行某小区的联体别墅将给孩子们带来更大的活动空间。但他们没有想到，小区内的一些业主和保安手拉手堵在别墅前围成人墙，坚决不许其入住。在连绵阴雨中僵持了近一天后，孩子们只能暂住在其中一位 “爱心妈妈”的家中。究竟是业主们太冷酷容不下无辜的孩子们，还是小型孤儿院打破了小区的平静生活？记者深入采访发现，在这场令人遗憾的事件中，双方都有太多的坚持和无奈。

　　笑容纯真的孩子们不知道 “妈妈”们为何愁眉不展，在相关法规空白的情况下，“草根”慈善团体如何生存，孤儿们是否要继续辗转流浪？爱心与情理，孰轻孰重……

　　事件回放

　　业主围人墙阻拦孤儿搬入

　　上周四，是孩子们搬家的日子。

　　早上8：15，豆豆妈就赶到位于闵行的新家，想把行李全部运进去，并完成最后的布置，让孩子们舒舒服服地入住新家。但她看到的，却是庭院里一片狼藉，前两天才装好的木栅栏一夜间被破坏得七零八落。

　　“由于原来的住所租约到期，我们又想给孩子们换个宽敞点的环境，所以借下这套别墅。12月5日，世博‘三五’行动的十几个志愿者过来帮我们打扫卫生，引起了周围业主的注意，他们知道将有残疾孤儿搬进来后，马上表示反对。 ”豆豆妈说，她们能够理解业主们的疑虑，所以特地印制了一些介绍该慈善活动的传单塞到信箱中，希望业主们能够用爱心接纳他们，但是此举显然起到了反效果。

　　为了准备第二天的搬家，前一天晚上就有志愿者在屋子里安装孩子们的小柜子，业主看到后马上找来保安，并向物业投诉要求其不得入住。而在第二天早晨看到木栅栏被毁后，豆豆妈前去对门询问是否看到有人破坏，在遭到了对方的激烈否认后，双方发生了冲突。

　　“我们的院子被砸了，物业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做过任何处理，而那些业主们则说，这里只能住三口之家，像我们这么多孩子一定不能入住。 ”在一方想要把行李搬入房内时，另一方牢牢守住门口不允许，双方爆发了肢体冲突。混乱之间，一个女白领志愿者被某位男业主吐了一脸唾沫，对方还想伸出腿来绊倒她，事后这位年轻妈妈哭成了泪人；还有一位业主则摔倒在地，眼镜险些碎裂，据称还受到了身体伤害。

　　“四五名保安在别墅门口站成一排堵死门口，坚决不让进人。 ”业主孙女士回忆称，为了保证小区的安宁，物业公司的20名保安、3名经理全天待命，但在对方先动手后，场面还是陷入了混乱，并两次惊动了110。

　　10点左右，雨越下越大，僵局则越来越严重。业主一方纷纷躲入车库避雨，爱心妈妈和志愿者们则一片黯然。一位妈妈担心孩子们的羽绒被遭大雨淋湿，想将其暂时搬入屋内，对面当即冲出几人夺过被子扔到地上，矛盾再次爆发。

　　最终，物业派来两名保安将“岗亭”搬到了别墅门口，时时刻刻看着，不让“妈妈们”将行李运至房间。而当下午3点记者到达现场时，在蒙蒙细雨中，保安们躲在临时撑起的大伞下，几名业主则坐在面对该别墅的自家车库内。

　　志愿者无奈疲惫“放弃”

　　“我们放弃了。 ”记者见到几个“爱心妈妈”时，她们一脸疲惫。“周边都是这样极品的邻居，考虑到孩子们的安宁，我们也不愿住在这里了。”而决定离开的代价是，已经支付的3000元租房押金和4000多元的半个月租金付之东流，前期在别墅内的装潢布置作废以及装置被损坏，损失达到近两万元。 “这都是你捐一点我凑一点的爱心款，就这么浪费了，我们真的很心疼。 ”但更现实的是，这些孩子今晚住到哪里去？

　　脑积水、泌尿系统畸形、先天性心脏病、新生儿肺炎、唇裂……由于各种先天性疾病，这些孩子一生下来就被父母遗弃，成长在当地福利院里。为了让他们接受到更好的治疗，“爱心妈妈”把他们接到上海，经过一年多的治疗和调理后，寻找适合的领养家庭，而这其中的所有费用，都由志愿者们自发捐助。

　　“一次简单手术也要一两万，像脑积水等大手术，我们最多花了8万元给孩子治疗。 ”而这些钱都是“爱心妈妈”在网上的群里商量后，你20元我50元凑出来的，三四百个志愿者都心牵孩子们的健康。除了手术开销，每月上万元的生活费同样不菲。 “我们请了四个保姆照顾孩子，还有一个专职做饭，幸好孩子们的衣物食品都有志愿者捐过来。 ”

　　爱心妈妈心声

　　我们想让孩子晒太阳散步

　　“爱心妈妈”从来没有想过，一次普通的搬家竟会引起一场风波，更陷入无处可去的困境。而她们的初衷仅仅是希望孩子们能够有一个更大的活动空间，让他们晒晒太阳、散散步，也让更多等待治疗的外地孤儿们能够来到上海。

　　一位刚接受先天性心脏病手术的小孤儿原定昨天出院，被接回这个温暖的大家庭。在找到新居所前，孤儿们不知还要漂泊多久呢？

　　在其中一位“爱心妈妈”的家中，记者看到了这些孩子们，他们最大的还不到2岁，只有4个孩子会走路，其余6个还是襁褓中的小婴儿。与孩子们的纯真笑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志愿者们的一脸愁容。为了让这些孩子今晚有一个落脚点，一位陈妈妈将他们接到了家中。客厅里推满了孩子们的行李，连大床上都睡着几个小婴儿，男主人为了给孩子们腾出地方，今晚不能回家了。

　　几个能跑会跳的孩子正在客厅里玩耍，他们有的还在等待接受唇裂手术，有的则恢复了健康，不日就会被新爸爸妈妈接走。 “这些孩子从当地福利院接来时，都有委托协议、孤儿证明、传染病验血单、医学报告单等文件。为了确保孩子们没有传染病，不但在当地做过检查，到了上海我们又复查了一遍，全部没有问题。 ”豆豆妈说。

　　“我们第一个住所在浦东，由于大部分志愿者住在闵行，为了方便照顾，半年后我们搬到了闵行，在那个小高层里住了近两年后，觉得房间太小，有时一个孩子感冒，其他孩子都会交叉感染，为了给他们更大的活动空间，我们才决定搬家。”豆豆妈说，原来小区的居民都很理解他们，有时候居委会还有人来看望他们。

　　“草根”做慈善曾被气哭

　　知道孩子们入住新家受阻后，不少“爱心妈妈”都冒雨在外奔波找房，晚上5点多时，终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房子找到了！

　　接到电话后，原本还愁眉苦脸的“妈妈们”马上开始分头行动，有的负责在家照顾孩子，有的负责做饭，其他人拎起孩子们的小被褥就往车上送，行李塞满了整个车厢。 “这两天孩子们还不能进去住，我们要先打扫干净，再杀菌消毒。特别是明天还有一个孩子动完心脏病手术出院，需要精心护理，孩子们还要在这儿寄住几天。 ”

　　隶属于中国社工协会的上海 “爱心妈妈”组织是一个 “草根”慈善团体，面对成立至今的最大危机，妈妈们说：“‘草根’做慈善确实不容易，很多妈妈被气哭了，但无论我们受到什么样的委屈或挫折，都不会动摇。其实上海是全国公益气氛最好的城市之一，有爱心的人还是很多的，不然我们无法坚持到现在。我们只希望能够给孩子们一个安定的环境，希望周围都能有理解她们的人群。”

　　各方说法

　　专家：患病孤儿不该受到歧视

　　复旦大学教授顾晓鸣认为，不允许患病孤儿入住，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现在连乙肝病人都不允许歧视了，你凭什么去歧视这些可怜的患病孤儿？ ”

　　“你在任何地方买下这个房子，就拥有处置权利，既然他们和房东签了契约，那么居住在里面就是他们的合法权益，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干涉。”顾晓鸣表示，周围业主并没有挑剔邻居的权利。 “就好像我家对面有人生病了，他的亲戚朋友来看望他，我不能指责他们，认为不能来看太吵闹了，生病了就不能住在这里。 ”

　　从情的角度来说，邻里之间的相处之道应该从“性情中人”出发。 “人与人之间应该存在温馨和关怀，这是一种‘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美好，如果说小区内的业主人人拥有一颗仁爱之心，那么这个小区将洋溢着美好的氛围，恐怕连小偷都不会光顾。此外，谁都有可能遇到疾病，甚至是传染病，一生病就被歧视，甚至被赶走，说明人情淡薄。 “现在连乙肝病人我们都规定不能歧视，这些可怜的患病孤儿凭什么要遭到歧视？ ”

　　业主：请尊重我们平静的生活

　　在这场风波中，业主们预感到会遭遇指责，但他们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底线。

　　民居不适合开孤儿院

　　“志愿者们的爱心可圈可点，我们深表尊重，甚至愿意出力；但非常现实的问题是，她们献爱心选错了地方，这里不是商务楼、不是办公区，而是住宅小区，我们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业主代表孙女士接受采访时表示，在这场“爱心”与“民意”的交战中，业主们一开始就处于被动。因为从世人的眼光看，他们已经被置于“不义”的位置。

　　“但将心比心，我们也是普通的老百姓，如果你家对面搬来十几个残疾孩子、数不清的志愿者和阿姨、护工面孔几天一换，一批又一批的探视者、每天陌生的车牌轮番进进出出，你肯吗？ ”从接到爱心妈妈们的介绍信开始，孙女士就和邻居们开始意识到，小区平静的生活恐将就此打破。当天晚上，业主们就和物业代表一起找到慈善团体负责人，希望搞清楚情况，并委婉劝说她们另觅它所。但一语不合，双方不欢而散。

　　“我们都不是没爱心的人，但在民居开孤儿院明显不合适。 ”孙女士质疑称，仅靠一群志愿者，是否有资质、有能力来照顾10个残疾孩子？“这些阿姨、护工全都是业余级别的，她们具备专业的婴幼儿护理知识吗？照顾10个孩子，烧饭的、带孩子的、洗衣做家务的、到底需要多少个阿姨，一间别墅又能塞得下多少人，现在流感病毒肆虐，光卫生防疫这一块，其中就有多大的风险！ ”

　　参与抵制事件的业主表示，现在一般的幼儿园每天都会用红外线给被褥消毒，开水高温煮过的奶瓶才会给孩子用，一旦有突发疾病状况，也会有专业的医护人员紧急处理，这样的责任，爱心妈妈们是否有能力担负？ “一旦一个孩子出问题，很快就会交叉感染，其他的业主也可能遭殃。这样的结果，我们谁都不愿见到。 ”

　　小区面临安全隐患威胁

　　附近业主们的另一重担心，是小区安全即将面临隐患。面对记者的采访，有业主激动地希望大家能进行换位思考：“如果你家隔壁一下搬来几十个陌生人，既有外来人员，又有身患各种病症的孩子，你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将继续平静、笑脸相迎吗？ ”

　　孙女士说，这两天进出小区送尿布的、搬家具的、看孩子的车牌号就没有重样的，如果爱心妈妈和孩子们真的入住，今后走马灯一样前来探望的志愿者面孔一天一换，每天都是不同的陌生人。一想到这里，她就为家人的安全担心。 “而且孩子太多了，很多业主每天开车进出，1.2米以下儿童在后视镜里很难看到，不小心撞到谁来负责？ ”孙女士称，对面的阿姨曾承诺会把孩子关在家里安全照顾，那她反要质疑：“天天不让孩子出门，这合适吗？ ”

　　有业主直接指出，孤儿们大多患有疾病，尤其是像先天性心脏病，很容易突发状况。 “我们对病儿绝无歧视，甚至非常同情。万一有孩子不幸出了事故，那这房子以后谁还敢租？ ”

　　建议爱心妈妈另觅他处

　　对于顾晓鸣教授“既然房东签约，那么居住在里面就是他们的合法权益，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来干涉”的说法，参与抵制的业主觉得无法接受：“那我租一间房子，进去造枪造炮，可以不可以？ ”

　　“退一万步说，就算志愿者们一切都是合情合法的，可到底合理吗，我不妨举个例子。 ”孙女士表示，她财力有限，但如果想献爱心，她有能力开个免费粥铺，每天邀请大量的乞丐、流浪者、无业人员到小区里来喝粥、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谁会说这样的举动不充满爱心呢，可这不扰民吗？ ”

　　几位业主表示，现在爱心妈妈们愿意自动搬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就算她们住进去，我们还是会有办法让他们搬走的，顶多只是时间问题，这是居委会、业委会达成的一致共识。 ”

　　物业：小区不欢迎群租客

　　上周四傍晚5点，当记者赶到该小区物业公司时，主要负责人已经下班。一名正欲离开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表示，这起事件已经闹了两天，既然业主之间已经协商解决，物业公司就不再插手。 “我们小区对群租管得很严，一般超过五六人租一间别墅，我们就会去调查了，一经查实立刻劝退，何况十几个人呢。 ”

　　上周五上午，记者通过电话联系到物业公司负责人张先生。 “到底怎么判定是不是群租，我们主要看家具。她们好几车的家具往里送，光尿布就有百来包，这个实在是超出正常家庭的范围了。无论是物业公司还是业主，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 ”

　　律师观点

　　民间慈善呼吁专门法规

　　上海得勤律师事务所戴立杰律师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要确定“爱心妈妈”的慈善团体租赁联体别墅是否合法的问题，主要需看在“群租判定”和“业主公约”方面是否合格。“从情感上，我非常支持她们的慈善行动，但在具体的法律及政策层面，目前的立法尚无法对她们的行为给予支持，小区的其他业主也有权保护自己的权益。我认为应当尽快建立针对民间慈善活动的专门性法规，使得这些爱心行为真正能够获得强有力的支持和保护。 ”

　　人均居住面积成硬伤

　　首先是要解决所租赁房屋涉及群租、群住的问题，上海市住房保障和房屋管理局在今年专门发文，专门从面积上对群租、群住现象进行限制，其中进一步明确各出租居住房屋“必须以原规划设计的房间为最小出租单位，一间房间只能出租给一个家庭且人均承租的居住面积不得低于5平方米。非家庭成员租住一室的‘集体宿舍’，不得设在居住小区内。 ”

　　“从这条规定来看，虽然本意是为了阻止群租现象发生，但实际上影响到了本事件的认定。”戴立杰律师认为，人均居住面积是否低于5平方米以及为残疾孤儿提供的住所也很有可能被认定为 “集体宿舍”，这是一个硬伤。

　　业主有权根据公约劝退

　　其次，小区业主本身的业主公约中是否有关于房屋出租限制的约定，如果有，那么凡是入住小区的业主或是承租人都有遵守业主公约的义务。根据物权法的规定，违反公约，应当承担相应的违约责任。

　　戴立杰律师给“爱心妈妈”提出一个法律建议，如果业主在出租别墅时已经知晓承租人将要利用房屋进行照顾大量孤儿的行动而未告知承租人业主公约中的相关风险的，那么爱心妈妈已支付的定金应当可以要求业主返还，因为爱心妈妈们租赁房屋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照顾大量孤儿的，业主故意隐瞒会使得爱心妈妈们的根本合同目的落空。因此其还要没收租赁保证金的做法是不甚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