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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因病沦为乞丐街头乞讨两次自杀未果(图)

来源:大洋网-广州日报
2010年01月11日05:04

  周邹穿着一条纯白的裤子,但几乎看不见污浊的痕迹。

  

  因为病痛,坐,成为她睡觉的唯一姿势:

  “如果能让我平躺着、四肢舒展地睡上一觉,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因为害怕父亲伤心女儿受拖累,她不敢回家:

  “对我来说,父亲意味着家。我不能让父亲看到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和女儿在家很好玩的。我们每次回家,都会先在门外叫一声"喵",在家的人,就回一声"喵",她不叫我妈妈,我也不叫她名字……”

  因为治病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她不得不乞讨:

  “就像白天不在街边乞讨一样,我晚上不在街边睡觉,也不在黑暗处睡觉。这是我能够坚守的最后的尊严底线。”

  她曾经是一个温饱有余的女人,因为一场病,她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如今的她,辗转于广州各个寺庙、教堂乞讨,深夜只能露宿在一个网吧门前。

  文/记者黄蓉芳 图/记者邱伟荣

  在广州市人民中路的高架桥下,人们经常会看见一个扶着轮椅佝偻独行的女人。每天清晨,她从这里出发,辗转于各个寺庙、教堂乞讨,每天深夜,她又回到这里,蜷缩在一个网吧的门前露宿。

  她叫周邹。一个52岁的长沙女人,一个曾经温饱有余的女人,一个曾经精明泼辣、心高气傲的女人,一个有着八旬老父和年轻女儿的女人……

  因为一场病,一种至今她仍莫名所以的疼痛,两年前,她来了广州。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疼痛却没有停止。原本挺直的腰,弯成了一张拉满的弓,坐着,成为她睡觉的唯一姿势。

  一向要强的她不能原谅自己的狼狈。纵已山穷水尽,两次寻死而不得,她仍不愿回家。她害怕让年迈的父亲伤心,让未婚的女儿受拖累,还有,让左邻右舍看笑话。

  在很久才打回去一次的电话里,她说自己在广州打工。事实上,她已沦为一个终日流浪的乞丐。

  只是,白天,她从来不在街边乞讨,夜晚,她从来不在暗处睡觉。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乞丐。在卑微的求生路上,她已经低到尘埃里,却仍然坚持开出一朵尊严的花。

  病前生活

  虽不曾大富大贵但也算温饱有余

  昨天早上,不到7时,周邹就推着轮椅离开了她在人民中路露宿的地方。她说,周末六榕寺的香客会比平时多一些。很多乞丐都会“找钱”,去晚了就没地方坐了。

  看得出来,她的眉和眼线都文过。她说,是啊,年轻的时候谁不爱美?她还文过唇,后来洗掉了,花了1500元。说到这个数字,她的眼神似乎空濛了一会儿,然后,幽幽地说,以前做梦也没想到,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周邹的青春时代是在文革中度过的。模样清秀的她能歌善舞,是学校宣传队的骨干,《金瓶似的小山》,她唱得最好。说到年轻时的美丽,她的头低下去,埋在两臂之间,过了许久,才抬起来。

  “从小到大,爸爸最疼我。”只要提及父亲,她就会忍不住神伤。母亲重男轻女,有着四个弟弟的她从小不是寄养在别人家,就是在幼儿园全托。父亲会在每个周末把她接回家。对她而言,父亲即意味着家。所以,她从来都不想让父亲失望。

  1989年离婚后,她开始与当时年仅五岁的女儿相依为命。因为心高气傲,也因为担心女儿受委屈,她没有再婚。她做起了小生意,小饰物、内衣内裤……她都卖过。她说,生意做得不算太差,别人的工资只有三四十元一个月时,她就可以赚三四百元。虽从不曾大富大贵,但也算温饱有余。

  病痛难忍

  从此不能躺着睡两次自杀而不得

  2008年,周邹的女儿大学毕业,但并没有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就在这一年的上半年,周邹觉得腰痛越来越厉害。因为曾在广州打过工,她决定到广州来治疗。2008年的7月,她揣着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2万元来到广州。

  在接下来几个月的治疗中,她辗转骨科、外科、内科、妇科、泌尿科、针灸科、理疗科等八个科室,照过四次X光、六次B超……可是,她的疼痛却越来越厉害。刚开始,她一痛就去医院开药,打止痛针,有时一天去两次。可是,身上的钱越来越少,她不舍得再打止痛针了。每次痛起来,都只能硬忍。她搬出了医院对面便宜的旅馆,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她的腰慢慢地弯成了一张弓,腰椎中间长出一个大大的骨节。她再也不能躺着睡觉,侧卧也不行,“一侧下去,好像所有的内脏都移位了”。坐着,成了她睡觉的唯一姿势。

  “躺着睡觉,本来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情。”她苦笑着望着街上往来的行人,“可是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以前没有轮椅时,她经常会睡着睡着就歪了下去,但很快就会被一阵随之而来的剧痛惊醒。有了轮椅后,虽然不再被猝不及防的疼痛惊醒,但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她还是会自动醒来。

  “如果能让我平躺着、四肢舒展地睡上一觉,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她叹着气说,那种钻心剜骨的痛,“比生孩子还痛”。2009年初,是她痛得最厉害的时候,她想到了死。

  有一天夜里,她把捡来的一根绳子套在路边的一棵树上,然后,将自己的脖子伸了进去……可是,正当她的脚要离开地面时,她咳嗽了一下,绳子断了。还有一天夜里,她在街边地摊上买了一包老鼠药。喝下后,过了几个小时,居然自己醒了过来。

  有家难回

  担心父亲伤心女儿受拖累谎称病已治好在打工

  痛得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周邹不是没想过回家。可是,“爸爸看到我这样,肯定会气死!”她不能让父亲看到她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曾经也想告诉女儿真相。“可是,女儿从学校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她自身难保,怎么会有能力照顾我?”她缓缓地说,“而且,她还没找对象呢,我回去只会拖累她。”

  “我和女儿在家很好玩的,”女儿的话题让她的眼睛里漾起了一层甜蜜的温暖,“我们每次回家,都会先在门外叫一声"喵",在家的人,就回一声"喵",她不叫我妈妈,我也不叫她名字……”

  她在公用电话里告诉父亲和女儿,她的病已经治好了,她在这里找了一份工作。

  去年春节,她又告诉父亲和女儿,厂里要加班,她不能回家过年。可是,除夕之夜,她独自一人坐在医院的花坛边,在冷风中缩成一团。看着远处盛放的烟花,她发疯地想女儿,想父亲,想回家。

  去年4月的一天,在医院门口,一个好心人把一辆不再需要的轮椅送给了她。她终于可以扶着轮椅走路。奇迹般地,她的腰痛没有了先前的撕心裂肺,但是,还是会“火烧火燎地痛”。痛时,她就吃去痛片。说明书上写明一次只能吃一片,她要一次吃四片。

  沦为乞丐

  第一次被人塞钱时悲羞交加地哭了

  去年8月的一天,周邹终于花光了所有的钱。她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经过一德路的石室大教堂时,她第一次走了进去。

  当她推着轮椅走出教堂时,看到平时跟她一样在医院门口流浪的人都站在门外。她问他们在干什么,他们说在“找钱”。她停下来,想看看他们到底怎么“找钱”。正在那时,一群做完礼拜的人出来了,见到扶着轮椅站立的她,纷纷把钱塞进她的怀里。

  一刹那间,她突然意识到他们把她当成了乞丐。她悲羞交加,当时就哭了。

  她从路边捡来一只碗。从此,她正式开始她的乞丐生涯,尽管心里有太多的不甘。

  白天她专攻教堂和寺庙。初一和十五,她会在四五时就动身去六榕寺或光孝寺,为的是占个好位置。只有在晚上,她才会在街边和广场“找钱”。“大白天站在街边要钱,实在太丢人了”。

  就在周邹成为乞丐后的一个月,女儿从长沙来看她了。她在她以前住过的旅馆开了一间房。女儿第一眼看到母亲几乎一弯到地的腰,哭了。

  周邹忍着痛,放开轮椅,努力让自己的腰直一点,再直一点……她告诉女儿,她在帮人家做钟点工。

  丐亦有道

  因脸皮薄无奈乞讨时只说“恭喜发财”

  刚过8时,周邹就来到了六榕寺前的广场。她的轮椅上放着一个红白相间的纤维袋,里边装着几件别人给她的衣服,一个纸卷,一把梳子和一些生活用品。轮椅背上搭着一条毛巾。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简单,但很干净。她穿一条纯白的裤子,但几乎看不见污浊的痕迹。

  她把“找钱”时用的铁饼干盒擦得很亮。这已经是她的第二个“叫化碗”了,第一个被别人偷走了。因为当时她太困了,睡着了。她说,必须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碗,不然有人给一张10元的“大票子”,就会被别的乞丐拿走,有时甚至连碗都会被他们抢走。于是,她学会了抽烟。每次犯困了就抽一根。

  她把在公厕里洗好的衣服晾在栏杆,她说,下午离开时就可以收了。夏天,她会每天洗衣服,冬天,也会两天天洗一次。

  9时左右,进寺的香客多了起来。周邹对经过她的香客点头作揖,再说一声“恭喜发财”。她说,她没有别人那么会要钱,她的脸皮薄,不会像有的人那样死缠烂打。“有人说我,这样肯定饿死,饿死就饿死呗!”她自嘲地摇摇头。

  她说,前两天,救助站为露宿街边的流浪汉发放棉被,她也去要,可是人家没给,因为别人不相信她是个乞丐。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竟有几分悄然的欢喜。

  梦想做梦

  想梦见病全好了想梦见与父亲女儿团聚

  要到的钱少,周邹就吃差一点,两个包子或一元钱的方便面就是一餐;要到的钱多,她就吃好一点,会去吃一个盒饭,甚至买点水果。她希望自己尽量过得像个正常人。

  晚上11时多,她又回到人民中路。她说,就像白天不在街边乞讨一样,她晚上不在街边睡觉,也不在黑暗处睡觉。这是她能够坚守的最后的尊严底线。

  回到她落脚的网吧,却发现网吧旁那家婴儿用品店还没有打烊。她无声地一笑,扶着轮椅又回到了街道上。她说,她总是等他们打烊了才悄悄回去,又在他们开门前悄悄离开。所以,从来没有人赶她走。她推着轮椅,漫无目的地,沿街走了一趟又一趟。

  夜幕下的周邹,似乎放松了许多。她讲起了她乞丐生活中的一件趣事:有天,她遇到一个老外,就冲他说“Hello!”没想到老外对他一笑,给了她一元钱。她摇摇手说,不是,我要给你一元钱!老外惊讶地用中文问,是吗?她掏出一个别人给她的1英镑的硬币,说,这个我用不着,你可能会用得着。老外笑着认真地看看她,真的接了过去。在她看来,老外并没有看不起她。

  她甚至唱了两首邓丽君的歌。她说,她最喜欢《我没有骗你》。

  “不回!我这样子怎么能回家?!”说到即将到来的春节,她决绝地说,“我反正就是这样了。也许会在某一天的早上,人们发现我死了,用东西一裹送走就行了……”

  说着说着,她终于落下泪来。

  晚上12时30分,那家婴儿用品店终于打烊了。她轻轻地把轮椅推到店门前,卡好车轮。然后又蹑手蹑脚从广告牌后面拿出她藏在那里的棉胎。那是有天晚上她睡着了时,一个好心人盖在她身上的。

  她坐上了轮椅,用棉胎蒙上了头和脸。终于,她可以“睡”一觉了。

  她很想做个梦,梦到自己病腰治愈、与父亲和女儿欢欣相拥、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哪怕是打个小盹……可是,她一次也没梦到。

  如果您想帮助这位命运多舛的女士,请拨打本报报料热线:020—81919191。 (来源:广州日报)
责任编辑:马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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