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浙江在线
提到“山西”，吴熊有些激动。他呷了口酒，盯着窗外长叹道：“两个月了。”
元宵节前夜，苍南县行政中心右侧的国际大酒店热闹非凡。这家仍在试营业的准五星级酒店已将订餐号排到了五天后。这是一年里县城最热闹的时期。
入夜的霓虹并没有掩饰吴熊的失落。在苍南煤商中，他把自己归类为“最可怜”的那个群体。去年刚刚往山西投了一个多亿，还没来得及生产即被兼并，协议签订后至今两个月仍未拿到补偿款。
他的老乡黄祥苗却幸运得多。此时，黄祥苗已回到山西。在电话中，黄祥苗告诉记者：“下半年会陆续投产，目前正在全面铺开。”
由于在山西成功组建煤矿集团，黄祥苗成为山西非本省私营煤矿“放行”的“第一人”。舆论瞬间释放出积蓄已久的乐观情绪。吴熊和其他“套进去”的苍南煤商却谨慎得多，他们现在只希望能早点把钱“讨”回来，然后不再去碰煤矿。
A
一纸悬置的协议
吴熊无奈地说，两个月过去了，“一分钱都没给。”
同为苍南老乡，吴熊和黄祥苗今年都回到了家乡过春节。吴熊每天关注电视上关于煤改的新闻，黄祥苗本人却在春节一周后成为了新闻。
2月22日，黄祥苗接受了多家媒体的采访，正式向外界宣布其投入15亿元，整合兼并10个煤矿，组建昔阳丰汇煤业集团的消息。
“这是山西省目前唯一一家外省籍民营煤业集团。”黄祥苗称，该集团目前拥有煤炭储量1.8亿吨，开采年限可达50年以上。
黄祥苗在电话里告诉记者，兼并实际上早在去年10月27日就已完成。那距山西省政府下发“23号文”（《关于加快推进煤矿企业兼并重组的实施意见》）整整过了一年有余。
在这份被誉为山西煤改“号角”的文件中，明确提出到2010年底，山西煤矿企业规模不低于300万吨/年，矿井数量控制在1500座以内。“兼并重组”将由焦煤集团等国有五大煤矿逐步推进。随后又加入了两家国有兼并主体。
吴熊买下的那座30万吨小矿，即在去年成为重组对象，兼并主体是山西晋煤集团。
“去年7月份开始谈判，一直谈不拢，直到今年1月初才把协议签下来。”吴熊说，谈不拢的主要原因是价格问题。
吴熊于2008年5月斥资1.5亿元，买下了这座位于山西忻州的小矿。当时年产量是15万吨，吴熊计划将产能提高到每年30万吨。但还没来得及生产，便收到了停产重组的通知。
在2008年前的实际操作中，私营小矿的退出路径有三条：兼并、挂靠或转卖。
随着“23号文”及山西煤改政策的转变，被国有煤矿“兼并”似乎成为私营小矿的唯一出路。吴熊说，至少从他们的尝试来看，挂靠及转卖都是不可能的。
在与焦煤集团多次谈判未果后，吴熊及附近其他苍南籍矿主开始寻找出路。去年底，吴熊等人远赴北京，试图将自己的矿井挂靠在中煤集团，以取得开矿权。结果中煤集团给出了积极信号，却被山西方面拒绝。
随后，吴熊等人又说服河南一家国有大型煤矿，希望能以“抱团”形式重新进入，亦遭到拒绝。
走投无路后，吴熊最终接受了焦煤集团的协议：以1.4亿元的价格兼并重组。
根据签订的重组协议，50%的兼并款将在10个工作日后支付，另外30%将在合同签订20日内支付。也就是，在1月底前即支付80%的兼并款。
“常务副县长曾拍着胸脯说，不能保证其他，但至少可以保证50%的款项按时支付。”吴熊无奈地说，两个月过去了，“一分钱都没给。”
吴熊的遭遇并非个例。另外几位被兼并的苍南籍煤商向记者抱怨，过亿元的项目，兼并协议就跟几万块钱的借款合同一样简单，寥寥数语，甚至“没有具体的还款日期”。
记者从太原市温州商会及温州中小企业促进会了解到，目前大部分浙籍煤商均未拿到兼并款。
“根据我们估算，还有500亿元资金困在山西，而损失在250亿元左右。”温州中小企业促进会会长周德文说。
B
不可复制的“样本”
山西一位副省长表示要当温商“后盾”，结果在山西高层中引起极大争议。
“朋友们往年过年都是问赚了多少钱，今年不一样，问套进去多少。”吴熊苦笑道。
1月27日，吴熊回到了家乡苍南。这座偏居浙江南部的温州小县城，曾以造纸业闻名全国，如今其产业经济已落后于邻近的乐清和瑞安。但这并不妨碍它以积聚煤商而换来的另一重显赫声名。
据苍南县矿山井巷协会的统计显示，苍南人掌握着的矿山井巷工程在全国多达3000个。“温州煤商大部分集中在苍南和平阳。”周德文说，苍南的一些乡镇，甚至多达80%的家庭参与了煤矿投资。
可观的回报迅速升温山西煤炭开采。2005到2007年，温商在晋投资达到最高峰，涌入资金约1200亿元，收购了当地60%的中小煤矿。
2007年，山西开始整顿煤矿，一批有远见的温商逐步退出，“大概退出了500亿元。”周德文说，随着整顿力度从2008年底加剧，这期间进入的煤商基本上还没投产，就被冻在了近450座矿井里。
这是一次罕见的“运动式”重组。一千多家由民营资本经营的煤矿被迅速叫停。国有资本强势进入，掀起了一场被舆论称作“国进民退”的收购浪潮。
公众争议并没有减缓山西煤改的步伐。1月5日，山西省政府联合国家发改委在北京宣布，山西省重组整合煤矿正式协议签订率已高达98％，兼并重组主体到位率达到94％，具有决定性意义的采矿权许可证变更也已超过80％。
四天后，浙商资本投资促进会发表“公开信”，对山西煤炭重组中存在的问题提出质疑，建议全国人大、国务院及山西省人大进行审查。
正值此时，丰汇煤业集团的成立，打破了舆论僵局。乐观者甚至称其为“破冰”前兆。
“黄祥苗的成功让大家看到了希望。”周德文认为，温州煤商输就输在等待上。以“抱团”出名的温州商人，在山西煤改中却没有及时抱团维权，而是消极等待，“不见棺材不落泪”，结果反而丧失了最好时机。
太原市温州商会会长黄志强却认为，黄祥苗的运作方式并不一定能复制，“山西方面的总体思路已定，高层的立场也很明确”。
涉足煤矿设备业三十余年的黄志强向记者透露，不久前举行的温州商会年会中，山西一位副省长曾表示要当温州商人的“后盾”。结果这话在山西高层中引起极大争议。
吴熊也认为，不管政府态度如何，山西煤改的方向就是有问题的，“公开提出的兼并理由也站不住脚”。
“比如机械化生产。实际上，很多中小煤矿都是边角料，不适合机械化生产。即便挂个国有大煤矿的名头，具体作业中也只能按传统方式开采。”
而对于私营煤矿备受指责的安全管理问题，吴熊说，无论是公开还是不公开的事故统计，都表明大煤矿出事并不少，“私营煤矿由于是自己的钱，实际管理中往往比国有煤矿更细致，也更严格，规模越大，只有可能风险越大”。
“这次回家，大家都很泄气，还有一些人留在山西，也在等着看，这么多血汗钱啊！”
吴熊告诉记者，3月9日，苍南县人代会将召开。作为人大代表，他要递交的议案之一便是吁请政府出面为老乡“讨债”，“如果欠款迟迟不能兑现，是会出乱子的”。
C
遥不可及的希望
“手头的几千万现在都投到了房地产，北京、海南和温州都有。”
跟着着急的远不只煤商们。3月1日晚上，刚刚从温州回到太原的徐陈飞给记者打来电话，兴奋地说：“请你们告诉老乡，还是有运作办法的。”
徐陈飞本人并不做煤矿生意，但他的公开身份是山西省工商业联合会执委、山西省浙江商会常务副会长。
此前一天晚上，山西省政府一位官员跟徐陈飞谈及煤改政策时，称目前并不排斥省外民营资本进入，“但前提是只能挂靠。”
“也就是说，有实力的浙商仍然可以取得开采权，不过不能单独运作，可以交纳一定的管理费，挂靠在国有大煤矿下。”
实际上，黄祥苗的丰汇煤业集团即挂靠于昔阳乐平煤炭投资有限公司。根据昔阳县去年8月25日发布的公告显示，乐平煤炭投资有限公司由昔阳县国有资产经营有限公司出资1000万元设立。
因此，丰汇煤业集团的组建，并没有改变山西煤改中国有资产“一统江湖”的局面。
黄志强说，“挂靠”在几年前很普遍，“大拖小”模式不仅能解决管理问题，在联合开发、利益共享上也有优势，很多时候，小煤矿的管理灵活性是大煤矿所不具备的。
但随着煤改逐步走向纵深，中央政府希望藉由兼并重组杜绝小煤矿的“权钱腐败”，而当地政府则试图解决财富外流的窘境。
“当地人在煤矿开采中普遍有排外情绪，觉得环境污染了，资源开采了，钱却被外人挣去了。”黄志强表示，煤改的问题，因此远非单纯的经济问题或法律问题，而牵涉政治和观念问题。
正因为如此，“山西省的政策是时时变的。”黄志强劝诫说，浙江商人对项目的嗅觉很灵敏，哪里挣钱就知道往哪里去，“但别忽视了当地的政策脉络，这往往是致命性的因素。”
吴熊告诉记者，他身边那些在山西有项目的朋友，基本上都被兼并了，即便有余钱，也不愿意再去走“挂靠”的路。
“有一位朋友的矿曾挂靠在陕西省煤运集团，结果原来每年能出矿两万多吨，在煤运集团的手上只能出矿13400吨。”吴熊说。
周德文说，目前留在银行的温州闲置资金有5000多亿，何去何从，这个年过后应该会有一些动作。
家里已迁至北京的苍南籍煤商谢圣则坦言，虽有朋友把钱转向了内蒙古、河南的煤矿业，但自己不想再涉足山西煤矿业了。他告诉记者，去年初抽逃了一部分资金，目前仍有大笔资金困在山西，“手头的几千万现在都投到了房地产，北京、海南和温州都有。”
谢圣说，过完这个有点伤心的年，回到北京，全家会好好商量一下，接下去往哪走，“呆是呆不住的”。
延伸阅读：
山西再次出台煤改新政 抬高重组门槛逼企业做大
新年伊始，在煤炭开采主体重组告一段落后，山西省政府又对煤炭开采主体的“软件”进行了硬性规定：兼并重组后形成的主体企业注册资本金原则上不得低于2亿元；主要负责人必须具有8年以上管理大、中型煤矿的经历，企业所有主要专业技术人员工程师及以上职称人数不得少于90人等。[详细]（中国经济时报）
河南煤矿业兼并重组启动 年底建3个特大煤企
河南的煤改其实早于山西，起点可以追溯到1997年。资料显示，在97年以前，河南省共有各类煤矿6000多个，其中小煤矿就达5800多个，安全生产事故频发。数次关停整顿后，2004年，河南省再一次大规模的煤炭资源整合，让剩下的1600个左右的小煤矿数量又减少了六成以上，剩下了600多家。[详细]（CNR）
发改委否认促小煤窑复产应对煤荒 重组仍是趋势
近日有媒体报道，“发改委内部已经意识到一刀切地关停并转小煤窑给煤炭市场的供应带来了较大压力。并且鼓励小煤窑复产。”昨日，国家发改委经济体制改革司相关负责人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时表示，重组仍然是煤炭行业长远的趋势。而对于鼓励小煤窑复产这一说法，该负责人则予以了否认。[详细]（新民晚报）
上网从搜狗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