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的收入账本：体制内外两重天

　　做着同样的事情，拿着迥异的收入。一切都只因为身份：体制内还是体制外。在重庆，在成都，这样的教师人数不少。有的人，在体制内，不在乎工资多少，因为工资之外的收入才是大头。有的人，因为在体制外，微薄的工资成了养家糊口的唯一来源。

　　培训学校股东：房贷不是问题

　　这是成都某艺术类院校2010级专业联考的场景：凌晨两点，待考的人群依然蜿蜒成队。不再人声鼎沸，疲惫的气息在互相传递里弥漫开来。十几个小时的等待，100块一科的报名费，换来两三分钟的面试，然后，那些少年们被划成两类——继续梦想者，或带着不忿离开者。

　　“其实这个里面的东西大家都明白，专业联考，都是可以谈的。今年我也有学生报考X学院，今年他们是4万一个（这指的是搞定学校的价格），要是有人找我干这事，我就可以开价8万，呵呵，所以这没本生意，就是挣个良心钱。可惜今年没人找我。”马聿人说道。

　　在该艺术院校，号称的王牌专业一个系将近一千人，相当于一所综合性大学一个学院的人数。

　　“今年太火爆了，他们的人数肯定还要增加。”马聿人说。

　　马聿人今年26岁，是重庆一所艺考培训学校的股东，自己同时也是专业老师。去年下半年，他在蓬勃崛起的重庆北部新区购置了第一套房产。两室一厅，总价41万。从2005年工作至今的14万存款交了首付，现在月供1600元，20年按揭。“从去年开始往前三年，我每年收入几乎都是10万出头，房贷并不会给生活造成多大影响。”

　　2005年，马聿人毕业于重大美视学院播音主持专业，之后直接进入电台工作，月薪3000。正式工作一年多后，他选择离开这个理想的高光职业， “过多的不安全感成为我离开的勇气。我的合同是和频道签，而老员工却是和电台签，如果有一天频道取消，我们就自动下岗。福利的巨大落差也很难让人接受。我们没有福利房，台里的就有。当时重庆房价3000多，台里的人可以买到1100一平米的房子！过年的时候别人8000，我们800……”

　　“接下来半年，我没有收入，工作一年多的‘老底’很快就撑没了。说‘老底’，其实很少的。因为刚开始挣钱花费很大的。在学校的时候穷怕了，记得有一次，单位发了1000块钱，下班就跑到商场买了一条G-STAR牛仔裤，全没了。那兴奋，几乎要热泪盈眶了。”现在的马聿人同样热爱价格不菲的时装，但不会再掏空钱包去买件东西，“后来我逐渐喜欢上了和年轻人接触的感受，同时他们也给我带来财富。”

　　马聿人站在正在装修的新房里，缓缓踱步，看木匠师傅拉动锯条，摸摸栏杆。“当时搞培训，仅仅是想解决口粮，结果一干就到了现在。从我们这里出去的孩子帮我们打出了名声，现在生源很不错，每年我可以分到十万左右，还不算上小课。其实，有的学生家里实在困难，有时候我甚至不收钱。”

　　他说他一直没忘记感恩和责任，“真有条件不好，扶不上的，我会劝他和他的家长放弃。”

　　音乐学院教授：小课费是主要收入来源

　　今年40岁的徐玲是四川音乐学院的声乐教师。2005年的“超女”以及之后的各种选秀节目成就了它和她的造星神话。2008年已评上副教授职称的她，在工资卡上的收入一年不到两万。

　　但面对成都将近7000元每平米的房价，徐玲显得从容不迫。200，300或者400元每小时的小课价格，还是阻挡不了太多赶来要求她授课的人，十年前，她就过上了有房有车的中产生活。

　　聘用教师：“不吃不喝几十年都盼不上房子”

　　大量艺术院校聘用制教师因为艺术专业走俏变得潇潇洒洒，而那些除了每天上课，就难有额外收入的中小学聘用教师就显得前程迷惘。

　　28岁的私立中学老师周丽决定今年5月2号办婚礼，男友是交往多年的同学，同样是聘用老师。他们是名副其实的裸婚，没车没房，有那么一点存款在男方湖北家乡办了第一次小范围的婚礼，然后用礼金凑够了回重庆相对大办的钱。

　　“虽然经济困难，客还是要请的。”有哪个女人可以舍弃一生一次，和自己的爱人一起得到亲友的祝福的机会呢？

　　她是一个热爱讲台的人。大学毕业那年，响应国家西部大开发的号召，周丽参加了第一批无偿支教山区的教师队伍。她的目的地是忠县，两年的支教生活很清贫，国家每月补贴400块。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没有后悔过！当初去支教你说没想过利益，那太虚伪。但知道希望不大，只是去学习或者说去体验，希望国家给我们一个出路！最后，我们这批人大多为后来者做了嫁衣。”两年后，周丽从忠县回到重庆主城区，有关部门说没有政策，让他们自谋出路。

　　“现在重庆本地志愿者如果参加，一年之后其岗位考核合格可就地留任，进入国家编制！或者参加公招加5分！这是我们当初想得到的！”后来，周丽自己应聘去了一家名为川外附属双语学校的私立校，就在春节前，这所学校被收购。周丽只好被迫离开。

　　她很难受，因为解约合同里有这样的条款：合同履行完毕后，双方均不得再以任何方式向相关部门进行控告或者申诉，否则，违约方向守约方支付违约金10000元，并赔偿因此给守约方造成的一切经济损失。

　　 “我在讲台上给学生们普法，学校就在背地里违法。” 周丽笑得很苦涩。

　　“对于我们这些和体制内的教师每天做着同样的工作的商业教师来说，太残酷了。在这里工作4年半，最后赔了近一万块的解约金，我就成了下岗女工。”周丽是个性情中人，是这个被政府收购的私立校的政治课骨干，虽然不愁找不到落脚之地，可她还是感到迷惘。“有时候搞不明白像我们这样的老师的未来会在哪里？”

　　周丽几乎没经过任何耽搁，很快再次应聘到另一个私立中学上课。“现在这个学校更加不堪，2000出头的纯收入，还要自己出伙食费，甚至还要租房！否则就只能每天坐车来上课（那是一个交通不便的地方）。”周丽很无奈，原来的学校包吃住，她当班主任一个月还能收入近3000块。而现在，完全是糊口了。

　　“按现在的房价算，就是不吃不喝几十年都盼不上房子，而我们也永远不会有转公的希望，他们的（体制内老师）调工资，福利房都和我无关。结婚以后，这里太偏远，我还能考虑天天回家？就算送我个车也开不起，事实上，公交都让人有压力呢······”

　　周丽已经开始考虑转行，因为她也希望有个孩子。

　　名校聘用老师：每月收入1350元

　　余羽是个师范生，进入了重庆最著名的某小学教书。

　　今年是他工作的第一年，整整一年都是试用期，每月都拿1350块的试用期工资。因为他也不是体制内教师，合同就是他和学校的劳务凭证。他的回忆里，当时和他一起竞争这个位置的人一共10个，除了他，3个是硕士，6个是本科生。 “几乎是玩着就糊里糊涂被录取了。”

　　“真的很冤枉也很好笑，没人不相信我1350的工资，可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另外的收入至少应该是工资的5倍。其实除了工资，我每个月会有350元的收入，就是我主动争取带校车的补贴。过节就是中秋发了盒月饼，过年1600的提货卡。”余羽说。

　　对于重庆人或者了解重庆的人来说，进入这所小学工作好像就意味着中产——因为就是这所学校的幼儿园，想进去的择校费就是3万。

　　余羽在长江南面的南岸区购置了自己的房子，首付款和月供都是父母交的，说是等他有能力的时候再由他自己付按揭。房子两室两厅，70平米，总价40万左右，办了二十年按揭。

　　“除非我去缙云山练辟谷，否则我的收入全给它吃了，我饿死。”余羽笑着说，“不是我不想自立，可情况就这样。去年年底的时候，我准备辞职，去做饮料店。结果差点没和我爸打起来。”

　　他认为就算是哪天运气好，转了编制，还是看不到买车的希望。这块引人朝圣的牌子还是一次次消磨掉他创业的念头。

　　“你说这年头，就我这收入，能讨到媳妇儿？两个人看场《阿凡达》吃顿饭再加打车，一个月三分之一的工资就没了。我妈总问我为什么没见过我女朋友，到后来厉害的时候居然怀疑我是不是同性恋。”

　　“有编制的去年涨了两次工资，没我们什么事。过节发钱也不一样，有人又特讨厌，总喜欢在办公室讨论数目，吊嗓子那样的叫。”年轻气盛的余羽心里很不平衡，“有的人上课倒还没那么大声。”

　　下半年试用期就到了。可以礼节性地接触有意向的女生——这是余羽新年许下的愿望，因为工资会上涨到2300——2500，再加上带校车也将近3000了。

　　余羽说：“这事情我还得先和我妈商量，要是我还按揭，女朋友的事情就只能再延后；就怀疑我吧，我也认了。” （拾年）（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全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