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福的多面人生

　　■万润龙

　　在我结识的浙江企业家中，李书福是个极富个性的人物。此人极富幻想，却脚踏实地；他的人生充满坎坷，却总能逢凶化吉；他看似大大咧咧，却时时顾及细节；他自称半个文盲，却能用英语与老外直接对话，而且诗作不断……

　　诗人李书福

　　李书福喜欢写诗。在与他交往的10多年中，我们交谈的话题之一是诗。

　　一天晚上，已经过了11点，李书福突然给我来电：“万老师，我胡扯了几句诗，自己感觉还可以。但中间有一个词我想不好，您帮我拿拿主意—坎坷的道路承载着理想，坚实地伸向远方—这里用‘坚实’好还是‘坚定’好？”

　　我们俩讨论了几分钟，他最终选择了“坚实”。

　　几年后的一天，我乘火车从南京回杭州，突然听到列车音响中传出熟悉的歌词：力量在风中回荡，奇迹在蓝天下闪光，坎坷的道路承载着理想，坚实地伸向远方。我们用智慧开道，我们让真情护航，创造吉祥让万事如意，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一路歌声，居然全是李书福作词的歌曲，而且全都由知名歌手演唱，包括董文华、满文军、张也等。当董文华唱《送你一份吉利》时，我拨通了吉利副总裁赵杰的电话说：“我正听着书福写的歌呢！”赵杰告诉我：《送你一份吉利》有15首歌，CD已经销了5万份。

　　后来有一次又与李书福谈到他写的诗歌。他告诉我，高兴时愤怒时忧郁时沉醉时都会有诗句跳出脑际。比如《力量》，自己感觉到有太多的内涵，技术的力量，品质的力量，资本的力量，人才的力量，品牌的力量，社会的力量，国家的力量，人的力量，大自然的力量……各种力量汇聚在一起，这力量有多大？想了多日，有时一天一句，有时几天一句。纸片写了许多张，慢慢地有了一个完整的意思。

　　那天去北京吉利大学给新闻学院开讲座，听到学生们在唱校歌。很好听。一问，李书福作词，王佑贵作曲。王佑贵是国家一级作曲，中国歌舞团创编中心主任，当年唱红大江南北的《春天的故事》就是他的习作。李书福为北京吉利大学校歌《我要自由飞翔》写道：我的梦想是为了自由飞翔，我的努力是把握自己的航向。站在长城下，遥望中华，银河星光把我的眼睛照亮。思念我的母亲啊，难忘我的故乡，校园内外留下了许多遐想。我要闯荡世界啊，我要自由飞翔！

　　还有陈琳演唱的《我清楚》，则反映了李书福自己的心声：人在旅途，谁知前方有多少条路，酸甜苦辣早已留在记忆深处。清晨日暮阳光星光为我引路，春夏秋冬希望就在不远处。不低头不认输，擦干泪坚持住，该受的苦我来受，该走的路我清楚。多少次真情流淌，多少次无奈碰撞，透过渴望成功的目光，告诉我们什么叫成功，什么叫绝望？

　　当然，吉利人最熟悉的是李书福写的《送你一份吉利》：送你一份吉利，无论你在哪里……

　　狂人李书福

　　李书福的狂已经众人皆知。

　　2002年，李书福参加全国汽车工业高峰论坛。李书福在在演讲中表示，全球的汽车业会因为中国汽车的崛起而重新洗牌，中国的汽车业将以全球最快的速度发展，而世界上老牌的汽车则将进入衰退期。李书福口出狂言：通用迟早会破产。与会的许多老总事后都把此事当作笑料。通用汽车中国公司的公关总监李国威听完李书福的话起身就走。李国威带着调侃的口气对组织者说：我得赶紧去找工作。

　　2003年，李书福又出狂言：我们要去买沃尔沃！那是在吉利集团的干部会上。李书福说，福特购买沃尔沃的目的已经达到，未来的沃尔沃将成为福特的包袱，福特必然会出售沃尔沃。而吉利集团将会去收购沃尔沃。当时，吉利集团的副总裁们根本不相信李书福的话。

　　李书福的预言如今得到了印证。2008年，美国通用汽车、克莱斯勒汽车公司真的破产了，美国汽车遭遇了百年以来的最大危机。

　　李书福的狂还在于他对汽车和中国企业产业的评说。2000年，已经造出了汽车的李书福因为拿不到国家颁发的批准文件而四处奔波。李书福的奔走呼吁先是引起了媒体的关注，既而引起了中央高层的关注，曾培炎、李融荣等掌管汽车产业政策的领导以及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的成员来到吉利总部了解情况。李书福向领导们坦露心境：这50年来，国家花了多少钱给国有汽车企业，却把中国的汽车产业养成了长不大的小老头。李书福向领导表示：给我一个失败的机会吧。如果我成功了，中国的汽车产业发展就会有一条新路；如果我失败了，那不过是我个人的损失，国家不会有损失，反而能给国家提供一份借鉴。

　　李书福发自肺腑的心语深深打动了领导们的心。建国50多年来，领导们何尝不希望中国的民族汽车工业强大起来。中国的改革开放让中国的领导层看到了中国与世界间的差距，探寻着缩短这种差距的路径。

　　2001年11月1日，新的国家汽车目录公布，吉利汽车的三款新车赫然在列。10天后，中国加入世贸组织。

　　福人李书福

　　古语中有“兔为福神”之说。1963年出生的李书福属兔。《2009胡润百富榜》中，“兔子”最多，比如刘永好、刘长乐、李书福、李宁、冯光成、邱建林、赖振元等，有44人属兔，其中就有李书福。

　　吉利至今流传着李书福“福星高照”的许多故事。当年吉利与嘉陵摩托合作生产嘉吉摩托，是民营吉利与国营嘉陵的一次联姻，吉利在台州总部举行了大型庆典。我经历了那次“吉利之福”：庆典前连日大雨，庆典当天清晨还是大雨。庆典前半小时，天放晴，天空出彩霞。吉利誓师，喊口号，摩托车游行，观者不下10万人。庆典中午结束，天回阴。十二时许，大雨滂沱，数小时不息。

　　第一辆吉利汽车下线，李书福兴奋异常，广发邀请函。但由于当时吉利汽车没有领到“准生证”，李书福最希望到来的省市领导部门几乎全部婉言回绝。眼看明日就要举行下线仪式，还没有请到省市一级的领导，李书福情急之下突然想起我曾经与他讲起过的一人一事：浙江省副省长叶荣宝曾带人人集团郭长才等浙江18家重点汽车配件企业的老总去上海，希望从汽车生产大市获取一些零配件订单。由于副省长带队，他们受到了盛情款待，却空手而回。归途中，叶副省长感慨地说：浙江一定要有自己的整车厂。郭长才将此事说给我听，我说给李书福听。紧要关头李书福想起此事，立即通过省政府办公厅冒昧向叶荣宝发出邀请。“我是急病乱投医，心中根本没有底，上午发出邀请，下午四点不到我接到电话：叶副省长明天到路桥吉利总部参加吉利汽车下线庆典。副省长亲自前来，省有关部门的领导当然随同前来，台州市领导当然也要陪同。第二天下线仪式，我们请的、没有请的全来了，主席台临时加位，热闹非凡！”

　　吉利购买沃尔沃更是如有神助。2003年，李书福提出将会购买沃尔沃，没有一个人相信他。2006年9月5日，曾任波音总裁的艾伦•穆拉利应小福特之邀到福特公司担任CEO。穆拉利信手在办公桌的信笺上写下了One Ford（一个福特)。李书福发现有戏，决定参加底特律北美国际车展。2007年和2008年，吉利两次参加底特律北美国际车展。李书福拜见了福特首席财务长勒克莱尔并提出购买沃尔沃的请求。勒克莱尔明确告诉李书福：“沃尔沃不可能卖。沃尔沃一年有多少销售额？150亿美金，你知道吗？相当于1000多亿人民币！”

　　勒克莱尔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错误可能就是拒绝了李书福的要求。他甚至没有向福特家族和CEO穆拉利转达李书福想购买沃尔沃的请求。后来，李书福请到了全球最著名的咨询公司露西尔，露西尔聘请沃尔沃前任CEO奥里佛担任吉利事务专项顾问，奥里佛陪同李书福再次来到底特律，见到了小福特和CEO穆拉利。见面时，李书福获知，勒克莱尔已经被辞退，其主要原因就是没有把吉利提供的材料提交给董事会。“如果早一年买沃尔沃，价格估计比现在要高一倍以上，当时金融危机还没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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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话李书福

　　记者：这一路走来，吉利创业的艰辛有目共睹，其中有哪些难忘的记忆？

　　李书福：生孩子容易领证难。2000年，吉利已经将轿车生产出来了，但拿到国家颁发的准生证却远远难于造汽车。国家只支持“三大”造轿车，我当陪练都不同意。你不到延安，不会知道当年共产党打天下的艰辛。但共产党就是在窑洞里指挥打天下，而且成功了。

　　记者：你的“汽车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书福：我想造汽车是在造摩托车前。因为汽车不允许造，我就先造摩托车。我18岁高中毕业后给人拍过照片，从废品里提炼过黄金白银，造过电冰箱、冰柜。我们一天要做600到1000个冰柜，做过铝塑板、镁铝曲板，还造出了中国产的第一辆踏板式摩托车。但“汽车梦”是我毕生的追求。

　　记者：购买沃尔沃虽然成功了，但后面的风险估计会很大。你有没有想到过失败？如果失败了你怎么办？

　　李书福：这一路走来，不断有人问我同样的问题：失败了怎么办？当初吉利、豪情进入市场，有人说买吉利的车要具备“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断言吉利一定会折戟而归。结果怎么样，我们不但没有失败，而且还成功了。我相信沃尔沃也会成功，两年后你会看到结果。

　　当然，也不是一定会成功，我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人生没有标准的答案”，这是我写过的一句诗。如果失败，大不了回家种地，我本来就来自农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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