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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老人的最后11天

来源:大众网-齐鲁晚报
2010年05月29日06:52

  流浪老人的最后11天

  一位在外流浪多年的86岁老人。

  如果不是一个偶然的发现,他可能就在那个果园里孤独地死去。

  就跟他这么多年,孤独地活在这个世上一样。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家又在哪里。

  在他生命最后11天里,一群和他素昧平生的人走进他的生活,给他擦洗身子、端来他想吃的,照顾他。

  这些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他,帮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即便是记者最开始提出采访要求,他们也是本能地拒绝。

  一个弥留之际的老人,触动了一群人心头最柔软的东西。这些,或许连他们自己也未曾感知。

  "我想回家"。流浪多年的老人,说出了人生最后一个要求。

  人们不辞辛苦为他奔波,帮他找家。但,老人的家,最终没有找到。

  老人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骨灰留在了异乡。

  而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心里总揣着一个谜团,没解开,总悬着。

  他们不知道,有一天,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把一个漂泊已久的灵魂带回故园?

  青州市云门山街道附近村子里,村民们也记不清,那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他们只是经常看到,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背影,蹒跚在乡间路上。

  “怪可怜的,大把年纪了。”村民们和他擦肩而过时,不经意的一瞥,带着一丝怜悯。

  直到有一天,2010年4月11日,西邢村村民老邢偶然推开自家果园小屋的门,才发现这个已快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

  果园里的发现

  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人,躺在小屋里。老邢根本没有见过这个人,就算见过他也认不出来了。 “浑身漆黑,就像烧过的炭一样。”

  老邢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果园了。4月11日上午,他背起药箱,准备去果园给果树打药。

  果园里的小屋,门半开着。这个屋子平常不住人,只是堆放一些杂物。老邢觉得奇怪,下意识地,他推开了门。

  一股刺鼻的怪味扑面而来,老邢忍不住想吐。满室的污物,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人,蜷缩在角落里,两眼微闭。

  老邢根本没有见过这个人,就算见过他也认不出来。“浑身漆黑,就像烧过的炭一样。”这个老实巴交的村民显然是被吓着了,他拿起电话打到了街道办。

  11日上午,云门山街道办事处主任刘国银还在潍坊开会,手机响了。

  是街道办纪委书记李晓东打来的电话,说在西邢村发现一个流浪老人,看样子快不行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送医院,救了再说。”

  这头,李晓东正站在果园里。他挂断电话,随即叫云门山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派救护车来。

  老人根本无法起身,或许是好长时间水米未进了,“连扶都扶不起来”。无论怎样呼唤,老人轻轻翕动的嘴唇始终发不出一丝声音。

  似乎感觉到外人“闯入”,老人本能地蜷缩了几下,似乎是惊恐,也像是因为痛苦。

  救护车一路开进医院,老人被抬进了病房。大夫和护士一进病房,有个护士当场就“啊”的一声。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人,都不像个人了,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根本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医院院长李秀美说,真没法想象,这些天光景,没吃没喝的,这么大年纪的人,怎么挨过来的。

  医生给老人做了检查,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近一段时间严重脱水,老人身体各项器官功能严重衰竭了。 “情况很不好,够呛能救回来。”

  老人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穿上的,上衣破旧不堪,黑乎乎的棉絮露出来,一根带子勒在腰间。因为大小便失禁,身上散发出浓重的气味。

  医护人员打了水,给他擦洗身子。老人身上的皮肤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还有几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三四个医生、护工折腾了大半天,他才依稀“露出了人的模样”。

  最后一个朋友

  李兴旺每次送饭的时候都会先打招呼。“我到了,就站门口‘嗨嗨’地喊他两声。听见了,他就冲我乐;不吃了,就作作揖,摇头。”

  医院的伙夫李兴旺被临时叫来伺候老人。

  “老头子刚来时脾气很怪,不听话,把输液的针头拔了。”李兴旺说。

  “医院想找人照顾他,找不着。他这个样子,谁愿意伺候呀?医院就说我方便点儿,让我除了做饭就照顾他。”李兴旺一边唠叨,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破旧的小本子,翻找了一通,念给记者,“你看,11日来的,我还记下了他要吃的。”

  “谁问也不说话,我问他就说。他还说不吃面条,要吃馒头。”兴许是见到了年岁相仿的面孔,刚刚清醒一些的老人见到李兴旺,心里的戒备慢慢放下。

  每天,李兴旺都会给老人送饭,一日三餐,商量吃什么。“他说吃煎饼,我就出医院去买。加个鸡蛋,几块点心。”李兴旺每次送饭时都会先打招呼。“我到了,就站门口‘嗨嗨’地喊他两声。听见了,他就冲我乐;不吃了,就作作揖,摇头。”

  “瞅着他精神好时,我们俩聊聊天说会儿话。他说他还有个哥哥,当兵去了,没回来。他自己也当过兵,一九四几年的兵。”两个耳背的老头子,一个躺着,一个坐在床边,断断续续地拉着呱。

  坐在医院食堂的堂屋,李兴旺唠叨起这个“老哥哥”,雨后的阳光清新柔和,打在他脸上,笑容温暖。

  但他随即低下头,语气低沉下来:“我其实认得他,去年这时候他还在村里拾破烂,我从道边过,跟他说话来着,但他不认得我喽。”

  李兴旺听说,老人还有个侄子,来青州找过他,但不是找这个叔叔回家,而是找他要钱。 “人怎么就这么着呢,一个人扔这儿了,可怜人啊。”

  像是想到什么,李兴旺低下头,叹着气,半晌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重复了一句:“有年纪了,没人管,可怜人。”

  家,究竟在哪儿

  “眼看着一个要走的人了,心里过意不去。”他想,一定得为老人做点什么。

  云门山街道办民政所所长陈同忠把老人的事上报了青州市民政局。“万一救活了,这么大年纪的人,下一步我们还得考虑好。”

  这时,老人已经愿意说话了,偶尔蹦出几个不连贯的词。

  “第一次,他说他叫刘金柱。”云门山街道办事处主任刘国银说,就是这个名字,让街道办的人在附近几个村子找了个遍。

  “后坡、小杨庄、窦小都找了,没有刘金柱这个人。村民都说,知道有个老头子这几年在村里干零活,打杂、拾破烂,但都不知道他是谁,叫啥。”

  再问,老人改口了,名字没错,但他“姓李,不姓刘”。

  4月14日,青州市民政局救灾救济科科长贾村忠来看李金柱老人。

  “他抓着我的手,我俩挨得特别近,嘴快碰着耳朵了,他说他想回家。”坐在青州市民政局接待室里,贾村忠翻着当时的记录,一手拿着老人的照片发了会儿呆。老人抓他的手很有劲,贾村忠也不知道,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哪来这么大的劲儿。

  “他可能有感应,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所以才提出这样的要求。”贾村忠对记者叹息道:“你年轻,不明白这种心情。上了年纪的人,无论在哪儿,漂泊也好,都特别希望回故土,叶落归根啊。”

  从医院回来,贾村忠脑子里就寻思老人交代的几句话,一边想一边往纸上写。

  沂水、沙沟、崖庄,贾村忠粗粗地理出一个地址:“沂水县沙沟镇崖庄村” ,“我一打电话,沂水县民政局说有这么个地方,可把我高兴坏了。”

  老人说他当过兵,干过优抚工作的贾村忠觉得有这条线索就好找了,查一下优抚记录就能找着人了。

  但结果是,查无此人。 “没有记录,也没有户籍。”

  时间过去几天了,贾村忠一直揣着这事。“眼看着一个要走的人了,心里过意不去。”他想,一定得为老人做点什么,否则,心里不得安生,谁家没个老人啊。

  “实在不行我自己去沂水看看,自己去找。”第二天,贾村忠向领导汇报,他要亲自跑一趟沂水,给老人找家去。

  20日一大早,云门山街道办派出了一辆车,贾村忠一行五人驶出青州。两个小时后,汽车穿过临朐开到沂水。

  可是地方找到了,几个人也傻眼了。

  沂水县沙沟镇崖庄村确实存在,可是早已经不是老人所说的那个“崖庄”了。时间过去了几十年,沙沟地区的行政区划变了好几回。崖庄公社变成了沙沟镇,后来又分成沙沟、崖庄两个大村,中间包括好几个小行政村。“到了我们才知道,光叫‘崖庄’的行政村就有5个,崖庄一村,崖庄二村,一直到崖庄五村。叫‘沙沟’的也有三个村。”

  “那就一个一个找吧。”

  当地是丘陵地区,村子几乎都是散落在半山坡上。上午9点左右,几个人就开始撒网一样地找人。“到了就都是把车往村子一停,先让村委帮着找上年纪的人,老人86岁了,离家时间也长,年轻人不会知道。”贾村忠说,他怕漏下,考虑到农村大家族都按照排行起名字,他们甚至找到叫“李金咕”的人来问。

  附近10个村庄全部过了一遍筛,没找到。

  车子开回青州云门山,天早黑了。几个人坐在车上,闷闷地不说话。

  医院里,李金柱老人平静地躺了一天。

  “对不住了,大爷,没找到。”贾村忠扯着嗓子,贴着老人的耳朵说,眼眶有些湿。

  老人似乎没啥反应,这之后,一直没再怎么说话。

  人走了,留下谜

  青州市殡仪馆,那个赭红色的盒子里,一捧细细的骨灰。也许会有一天,会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它面前,把一个漂泊已久的灵魂带回故园。

  21日下午,李兴旺陪着李金柱说了会儿话。“咱们晚上吃啥啊?老哥哥?”李兴旺大声问。李金柱摇摇头,像往常一样,作作揖,嘴里蹦出几个“谢谢”。

  下午5点左右,李兴旺拿了鸡蛋和点心去了第二病室。

  “嗨,嗨”,他在门边打招呼。

  但这次,躺在床上的老人没有回应,没有咧嘴,也没有摇头。

  “就跟睡过去一样。”李兴旺走到床边,想把“老哥哥”摇醒,可还是没回应。

  他赶紧叫医生。

  晚上7点,李金柱走了。

  照顾过他的医护人员都来了,医护人员给老人擦了一遍身子,换上干净衣服。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很安详,就跟睡过去一样。

  老人走后,李兴旺还是会经常来老人住的病房前转悠,就好像“老哥哥”还在一样。

  这个七十挂零的老汉是青州王坟人,老伴健在,膝下5个儿女。

  他说自己的日子过得挺好,“有饭吃,有衣穿,有人养老送终,挺幸福的”。

  “(老哥哥)走的挺好,不痛苦,有人陪着伺候着。就算有儿有女,最后也不见得如此。”

  “这就是善终,没啥难过的。”李兴旺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窗外,声音平静、温和。

  而贾村忠拿着那张写有“沂水县沙沟镇崖头村”字样的公文笺时,还会觉得遗憾。

  “我总觉得,他肯定在这些地方住过,不然,怎么可能说出这些地名呢?”一想起这事,他还是会揣度,会挂念。

  就像心里装着一个谜语,没解开,总悬着,总是猜。

  “老人的骨灰在殡仪馆放着,我想让人把照片洗一张,放上去,万一有人来找呢?”

  贾村忠觉得,老人一直盼着回家。虽然,那天,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他在想,青州市殡仪馆,那个赭红色的盒子里,一捧细细的骨灰。也许会有一天,会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它面前,把一个漂泊已久的灵魂带回故园。本报记者 张亚男

(责任编辑:梅智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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