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央视网
《焦点访谈》2010年6月2日完成台本
——东洛岛被卖调查
演播室主持人 侯丰：
大家好，欢迎收看今天的《焦点访谈》。
今年2月底，福建省的长乐市国土局挂牌出让了松下镇首祉村附近的一个海岛——东洛岛，50年的使用权，卖得1亿多元。作为主管部门的福建省海洋与渔业厅发文反对，可是长乐市政府认为，卖海岛是使用国土，履行了土地手续就可以卖，究竟熟是熟非呢？记者前往福建进行调查。
解说：
在福建省漫长的海岸线上分布着1500多个海岛，其中1400多个，也就是绝大多数属于无居民海岛。这就是已被卖出的东洛岛，距海岸3.7公里，岛上面积近1平方公里，被卖给私人搞工业开发。无居民海岛的管理权属于国家，2003年，由国家海洋局、民政部和总参谋部发布的《无居民海岛保护与利用管理规定》和今年实施的《海岛保护法》都明文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都不得非法侵占和买卖无居民海岛。为了了解东洛岛的属性，我们先来到福建省海岛海域主管部门——海洋渔业厅。他们说卖海岛的事，没有任何人事先告知厅里。
记者 范本吉：
长乐市政府卖这个东洛岛的使用权，你们从什么时候听说的？
黄世峰 福建省海洋与渔业厅副厅长：
我们是在大概也就是在2月份，我们从媒体上，我们以前都不知道。
记者：
海洋厅是从网上看到要卖东洛岛的？
黄世峰：
对，我们才知道。
记者：
也就是说，整个在这个岛使用权出售这个问题上，作为底下最基层的县一级的政府，没有和海洋部门打过招呼？
黄世峰：
没有打招呼。
记者：
甚至连咨询也没有做过？
黄世峰：
没有。
解说：
关于东洛岛的定性，海洋渔业厅举出了两份文件。
记者：
把东洛岛定性为无居民海岛，主要依据是什么？
黄世峰：
依据就是1991年我们省里面的编制的《福建省海岛志》，还有1991年《福建省海域地名志》，就是根据这两个省志作为我们的依据。因为省志里面是把东洛岛定为无居民海岛。
解说：
依据国家法律法规，海洋渔业厅与2月25日正式发函给长乐市政府，指出卖海岛的三条违法法规。但此时，买卖已经完成，钱也已经进帐，58号公函未见回音。
记者：
这份公函说到了三条主要的理由：
一、无居民海岛的保护和开发利用管理职责属海洋行政主管部门；
二、无居民海岛开发利用的审批权属省级以上人民政府；
三、海岛作为一种典型的海洋生态系统，其开发利用与保护必须符合海洋环境保护规定的要求。
那么关于海洋环境保护，你们见到过东洛岛或者是长乐市政府提供的任何文件吗？
黄世峰：
没有提交过。
记者：
没有见过任何文件？
黄世峰：
没有见过。
解说：
58号公函给了长乐市政府了，拿到这份公函之后，长乐市政府给我们任何正式的回复没有，我指的是文字。
廖信宁 福建省海洋与渔业厅办公室副主任：
文字的没有。
记者：
任何回复都没有？
廖信宁：
大家了解没有。
解说：
身为县级的长乐市政府，为何这么有底气呢？我们到了长乐市才知道，他们自己解释，东洛岛上有渔民活动，就是有人海岛，所以按照国土的程序办，就可以了。
邓达木 福建省长乐市常务副市长：
如果说这个岛是有人岛的话，应该它要按照土地部门所有的程序来进行运作。
记者：
能不能具体举出你们的法律依据，我们依据什么法认为我们可以卖海岛。你们认为这是有人岛，有什么文件支持吗？
邓达木：
但是目前也没有文件说它不是有人岛。
记者：
你现在全部依据，就是说没有文件说它不是有人岛？
邓达木：
上面有居民一样的，你问我问题，我也反问你问题。
记者：
不是像你简单说，划成土地（管理），这是在混淆一个概念，是把海岛上的土地和大陆上的土地混淆在一起说的，这是错的。
邓达木：
不是错的。
记者：
谁规定的什么程序？
邓达木：
按照土地征收的程序。
记者：
土地什么程序说海岛跟大陆上一样？
邓达木：
也没说不一样。
解说：
明辨是非的焦点在于对东洛岛的定性，究竟是有居民岛还是无居民岛，我们在调查中做了进一步查证。如果东洛岛作为有居民岛，就一定会纳入规划。如果东洛岛的土地可以适用国土程序，就一定在规划图上有所体现，会标明土地用途是农田还是工业用地，我们来到长乐市规划局。
记者：
在这个整体规划上面，目前这上面有没有东洛岛？
蔡应忠 福建省长乐市城乡规划局总规划师：
这个总体规划上是没有。
记者：
那你两本一个说明，一个基础资料，在你说明里面和基础资料里面，有没有关于咱们看说明文字里面有没有对东洛岛的表述。东洛岛是什么性质的岛，上面土地是什么样规划的土地，当时把它规划成农田、基本农田、荒岛，还是建设用地，看有没有这样的表述？
蔡应忠：
这个东洛岛上面，这个在文字上面应该没有体现的。
记者：
也没有体现。
解说：
在有效期到2020年的规划图上，可以看到长乐市的首祉村。从村里到东洛岛，海上距离3.7公里，村民常常上岛去活动，但是规划图上，没有东洛岛的内容。
到2020年的规划上面没有东洛岛，那长乐市政府说岛上面有常驻居民，又有农田是怎么回事儿呢？我们上岛实际了解情况。
远远望去，东洛岛郁郁葱葱。依开发计划，岛上植被将被破坏，对海洋生态的影响没有评估。我们在岛上看到的渔民，都是岸上首祉村的，他们的家都在陆地上。
记者：
你们的身份证写的地址，是写的东洛岛还是首祉村？
长乐市首祉村村民：
首祉村。
记者：
是不是现在这儿所有的居民的户口，身份证写的都是首祉村？
长乐市首祉村村民：
写的都是首祉村。
记者：
没有人写东洛岛？
长乐市首祉村村民：
没有。
记者：
没有人把户籍落在东洛岛吗？
长乐市首祉村村民1：
东洛岛本身这里也没有户籍。
记者：
一个都没有？
长乐市首祉村村民1：
嗯。
解说：
长乐市政府在自己的解释里说，岛上有林，曾经发过林权证，岛上曾经有田，尽管早已荒芜，但人民公社时还交过公粮，这就是有居民海岛的证明。其实，这种似是而非的说法可能引起的混乱早在国家立法时被考虑到了，法律给出了明确规定。无居民海岛，是指不属于居民户籍管理的住址登记地的海岛。在岛上听渔民说了，我们还不肯定，为核实东洛岛上有无户籍，我们去了公安局。
记者：
结论出来了，现在从公安部门电脑上面统计看，无论是从户籍上看，还是身份证的登记地址，有没有登记在东洛岛的？
郑成荣 福建省长乐市公安局治安管理大队警官：
查不到，现在连这个地址都没有。
记者：
通过这个调，连地址都没有。
郑成荣：
原地址都没有，我们这个户籍登记是根据原地址登记的。
解说：
公安部门的查证最后说明了问题，我们奇怪的是，法律上写得如此清楚的问题，作为决策卖岛的政府部门会真的不明白，明确的法条作为公务员会看不懂吗？
记者：
对海岛哪些是有居民，哪些无居民，怎么界定它这部海岛法里有没有相关规定？
邓达木：
应该说是有的。
记者：
怎么规定？
邓达木：
现在就是说在有人居民、有耕作、有房子、有生活，我觉得核心的内容就是上面有人在这边生活从事农耕活动，我印象中应该是这样。
记者：
这是海岛法里写的吗？
邓达木：
但是因为说具体条款我不是非常清楚，但是我看过概念上是这样。
解说：
长乐市出卖东洛岛的使用权，不向省海洋主管部门打招呼。海洋部门指出，由于东洛岛的位置，在决定把它卖给私人时，沿海的市政府还应该有一个海防意识呢。
记者：
我们也上岛去看了，它是一个完完全全在海里面的岛屿，福建过去传统的海防前线，这些海岛恐怕也有海防的任务。我们就问一句，在你们决定把这个海岛卖给私企的时候，在卖的过程中，征询过军方的意见吗？
邓达木：
没有。
解说：
进一步深入了解我们发现，出卖东洛岛时，只有更德公司唯一一家竞标单位。有人怀疑涉嫌内定。结果我们在对国土局的采访中就看到了这样奇怪的现象，2月12日，在挂牌竞标，而在1个多月前的1月份，国土局的图上已经把东洛岛印上了更德公司的名字。对此，国土局有自己的解释。
记者：
我现在问的是咱们的图。
林永灿 福建省长乐市国土资源局副局长：
这是工作人员疏忽了，因为它是预申请项目。
记者：
你说这是工作人员疏忽？
林永灿：
是这样。
解说：
有法可以不依，市里有自己的解释，没挂牌就先印上了图纸，局里说是疏忽。其实这里面的玄机并不玄，首祉村村的村民就说得很明白。
长乐市首祉村村民2：
把地全部卖光光的，都没有了，村里的地都卖完了。
记者：
地皮卖完了，卖海岛？
长乐市首祉村村民2：
没有办法。
记者：
你家在首祉村还有地没有？
长乐市首祉村村民3：
没有地了。
记者：
首祉村已经没有地了？
长乐市首祉村村民3：
村里一点地没有了，都卖光了。
记者：
原来有，是吗？
长乐市首祉村村民3：
原来有。
记者：
原来有地是吗？
长乐市首祉村村民3：
以前地很多。
记者：
什么时候卖光的？
长乐市首祉村村民3：
两年就卖光了。
演播室主持人 侯丰：
现在，长乐市出售东洛岛已经被叫停。在有国家明确立法的情况下，个别地方任意地解释适用法律法规，自己定性海岛性质，自作主张出售海岛，这是在目前土地违法中的一个新动向，应当引起警惕和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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