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史专家出书质疑西高穴大墓为“曹操墓”

西高穴二号墓出土文物

三国大墓　　倪方六 著

　　曹操墓入选10大考古发现，争议未休；《三国大墓》出版重磅质疑，作者倪方六接受本报专访：

　　6月12日至今，备受争议的河南安阳西高穴大墓（即河南省文物部门初步认定的“曹操墓”）正在进一步发掘中。而随着发掘的进展，江苏考古学会会员、盗墓史专家倪方六推出新书《三国大墓》，对“曹操墓”发出声势浩大的质疑，在博客中，针对出土的陶俑猪圈，他质问：难道曹操生前曾喂猪？

　　规模超级庞大的“曹操墓”，出土的陶器为何皆是做工粗糙的素面陶？与王后卞氏合葬的曹操，墓中怎么会惊现两具女骨？冉闵、姚襄、夏侯惇、于禁……众多候选人，谁才是如假包换的“曹操墓”墓主？刘备生前难道没为自己修陵？诸葛亮使“空棺计”将刘备尸身送往了何方？曹操高陵、刘备惠陵、孙权蒋陵，疑云重重，纷争不断，昔日英雄今何在？

　　本报记者 吴波

　　坚持将质疑进行到底

　　在曹操墓真伪的强大争议浪潮中，倪方六被媒体推到了“反方”的浪尖。在中央电视台、凤凰卫视、北京卫视等众多媒体的采访中，他的身份都是质疑人士。

　　6月12日，央视将对“曹操墓”的1号墓发掘进行现场直播。巧合的是，倪方六的新作《三国大墓》也由凤凰联动出版。新书主要分为三大块：曹魏篇、蜀汉篇、孙吴篇和外篇4个部分。重点是曹魏篇，主要针对河南安阳西高穴大墓是否为曹操墓进行了一系列论述，围绕“挺曹派”认定的“九点理由”一一反驳。倪方六说：“目前仍坚持对曹操墓的质疑。”

　　与以往不同的是，新书中，作者从墓制的形态方面提出了新的质疑。他认为，西高穴墓与曹操所处年代的墓葬形态并不相符。倪方六告诉记者：“我这次通过张之恒主编的《中国考古学通论》上的观点来质疑曹操墓，就是从东汉-曹魏-西晋-南北朝的墓室形状的变化入手。”在新书出版前夕，倪方六实地考察了西高穴墓，他本人称，此行最大的希望一是走下墓道，进入墓室看看；二是看看出土文物，以辨真伪，从而校正书中观点。但最终事与愿违。他目前仍无法改变对曹操墓的质疑。

　　对此，主持墓葬发掘的“挺曹派”代表潘伟斌先生给了这样的回答——“学术观点可以不同！”

　　刘备也有三疑冢？

　　除却对曹操墓的质疑外，在蜀汉篇中，倪方六还提到了刘备也有三疑冢、张飞女儿是绝色美女等新观点；孙吴篇中，他认为从《三国志》记载来看，至少有步夫人、潘皇后两位美女陪葬孙权。

　　针对三国墓葬争议不断的现状，倪方六认为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是史料原因，《三国志》是陈寿的私人著史，经济上没有朝廷支持，史料上占有不足。在重要人物的墓葬方面，《三国志》尤显不足，埋下了后人争议的空间。二是时代原因，盗墓贼给现代考古出了难题。历史上，一波波盗墓高潮的出现为考古工作造成的损失和破坏是毁灭性的。三是葬俗原因，四大特殊葬俗迷住了历史的双眼。魏晋时期的虚葬、潜葬、招葬、复葬四大特殊葬俗导致了一个人死后可能有不止一处的墓地，成为后世考古的一大难题。

　　倪方六接受采访时表示：“质疑，是一种科学而又有学术良知的品德。没有质疑，就没有考古的进步和历史真相的澄清。再权威的考古专家，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观点和结论就是百分之百可靠和正确的。”

　　他拿广东的考古案例说，“1916年5月，在广州市东山挖地基时不经意地发现了一座大型西汉木椁墓。此墓中出土了铜器、陶器和玉器等许多随葬品，木椁板上刻有‘甫一’、‘甫二’、‘甫五’、‘甫十’、‘甫廿’等文字。许多研究者认为这是第二代南越王赵眜的墓葬，因为赵眜叫过‘南越文帝’，这一观点的代表人物是著名国学大师王国维。大师能看走眼么？当时并没有多少人怀疑王国维的观点。到了20世纪80年代，问题出来了：真正的第二代南越王墓被发现了。”

　　“1983年8月25日，经国家文物局批准，由广州市文管会、广东省博物馆、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等三方组成的考古队，对赵墓进行全面发掘，此墓两千年来竟然保存完好，未遭盗墓贼光顾过，出土了大量的珍贵文物。其中有一枚‘文帝行玺’，金质的，最引人注目。‘文帝行玺’的出土，不只直接证明了墓葬的主人身份，还透露出了一个重大历史秘密：作为藩国的南越国，当时竟然另立中央，背着西汉中央政权私刻帝印。”

　　批驳“挺曹派”九大理由

　　2010年1月14日，在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主办的公众考古论坛上，负责考古发掘的潘伟斌先生列出了“九大理由”来证明西高穴大墓非曹操墓莫属，遭到倪方六逐一批驳：

　　1.西高穴墓与曹操所处年代墓葬形态不符。如果西高穴墓属东汉晚期，后室应该是长方形，而不该是正方形的。因此，西高穴墓葬可能晚于东汉末年；

　　2.西高穴墓葬规格与曹操身份不相符。墓葬规模虽然不小，但内部修饰粗糙，与曹操王侯级的身份极不相符；

　　3.西高穴墓葬地貌与历史记载不相符。曹丕文称曹操葬在“山窝处”，而西高穴墓显然不是；另外，曹操墓并非历史记载的“不封不树”，当年墓葬附近曾有纪念建筑物；

　　4.西高穴墓葬位置与高陵历史记载不相符。现存西门貌祠并非曹魏时期原址；

　　5.鲁潜墓志不是从墓内出土的，不可作为认定曹操墓的旁证；

　　6.“魏武王”不是曹操的唯一称呼，除曹操外，还有三人叫“魏武王”；

　　7.“魏武王常用挌虎大戟”石牌不能作为曹操墓铁证。一是石牌来源不明；二是铭文写法、风格有嫌疑；三是内容与史实也不符，历史上，曹操没有打过老虎；

　　8.六十岁的男骨未必是曹操本人，仅靠一块头盖“很难说”；

　　9.出土物与曹操“薄葬”意愿不相符。在遭遇古今多次盗墓后，仍然出土了大量的金、银、玉、陶等物品，这是为什么？出土的4枚钱币被收藏界人士认为可能是“曹魏五铢”，而并非“东汉五铢”。

　　其他观点：

　　河南文物考古专家潘伟斌：

　　将以证据说话

　　回应质疑：王侯墓怎么会出土陶猪圈——王侯级汉墓里这很常见。

　　潘伟斌说，他查了很多资料，很多王侯级的汉墓其实都发掘出过陶猪圈。江苏扬州的汉广陵王刘荆墓、山东临淄东汉早期的汤王刘石墓以及济宁市的汉任城王刘尚墓都出土了陶猪圈，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所以说曹操墓里不会有陶猪圈的说法是不成立的。

　　回应质疑：曹操身为元帅，怎么会用盾牌——这是保卫曹操的人用的。

　　在6月12日的发掘中，出土的最重要文物当数2号墓的“常所用长犀盾”石牌，这块石牌被河南有关方面称为当天出土的“关键证据”，“再次佐证了这个墓就是曹操墓”。“虽然曹操自己不用盾，但曹操率兵打仗的时候难道不需要卫兵来保护吗？卫兵拿什么保护他，自然就是‘长犀盾’了。”

　　回应质疑：当天电视直播只是“做样子”——还在继续挖，“将以证据说话”。

　　考古权威专家徐苹芳：

　　西高穴东汉墓不是曹操墓

　　徐苹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这个墓被列入2009年度十大考古，我在评委会上就不同意，我听说这个墓在2006年就发现了，太奇怪了，破坏成这样，绝不可能列入全国考古发现的——历史上被盗掘严重的墓都是不能列入考古新发现的。就和公安局办案一样，都要讲证据。

　　我也不知道谁最早提的，到现在，王巍（中国社科院考古所所长）也不敢最终确定西高穴大墓就是曹操墓！他总要考虑社科院考古所的名声的！我都80多岁了，我对自己的要求是，要么不说话，要说话一定要说实话。考古最重要的就是实事求是，这也是做人的基本要求。

　　我向国家文物局也反映了这些事，和我差不多大的老考古界人员基本和我看法一样，不认为西高穴东汉墓是曹操墓，但国家文物局也许有难处吧。考古应当是很纯粹的学术活动，不能做过多的推测，因为考古学在新的证据下随时可以更改，考古不能与别的什么挂钩，必须遵从学术，而不是被别的东西牵着走。”

　　对话倪方六：

　　质疑曹操墓难度很大

　　倪方六，中国盗墓史研究学者，畅销书作家，资深媒体人。长期关注中国考古发现和文物保护，个人研究方向为明史和古代民俗文化。对文学及创作圈关注较多，特别在研究明朝文化、中国古代市井文化等方面颇有建树。著有《盗墓史记》、《帝王秘事》、《中国人盗墓史》等多本影响广泛的历史畅销书。

　　广州日报：这次的《三国大墓》您是否又做了更加充分的反驳准备？能具体谈谈吗？

　　倪方六：我一开始是正方啊，发现“曹操墓”有很多疑问后，才“叛变”到反方，举起了质疑大旗。其实，我不是反对曹操墓的发现，而是反对“被发现”——质疑目前对西高穴墓葬的认定。在缺少无懈可击的考古发现和出土文物的情况下，急急地做出所谓的“考古学认定”，不惜花纳税人的钱和有限的考古经费、文物保护经费，请这专家那学者出来说话，是违反考古伦理的。

　　曹操墓从开始发掘，到最后的认定，都有让人指责的地方，这个墓竟然是带着“墓主是曹操”的前提，去抢救性发掘的。这严重违反了考古学的本宗。

　　广州日报：听说您曾实地考察过西高穴墓，但最终没能进入墓室。当时是怎样的状况？

　　倪方六：我在去之前，一朋友问我是否要官方出面和接待，我说不要。我当时是坐了一位参加西高穴出土文物的安阳朋友的车子去的。我去西高穴的目的，自然是想看看，一是看墓，二是看土物，以修正我的质疑观点。我到后，负责西高穴考古发掘的潘伟斌先生正在接待曹操安徽老家亳州新闻界的朋友，他也没有时间见我。

　　等了半天，将我相机、DV什么的集中保管的情况下，由一名考古人员陪着我，绕大墓的考古大坑看了几圈，包括恢复考古的一号坑。我看坑时——不能说看墓了，特警一步不离地跟着我。进入墓室的想法，也没门了，被告知任何人不得下去，除非领导批准。

　　我在看坑时，他们给我拍了照片，我请拍照的人把照片通过电子邮件发给我，他说要请示领导。我至今没有收到照片。我为此还给潘先生发了短信要照片，也不见回信。

　　由此可以想到，西高穴墓葬在未发掘之前，进去过好几批盗墓贼，老百姓、考古人员也都先后进去过，谁能肯定其中一定没有问题呢？现在有学者甚至怀疑那个10多年前发现的鲁潜墓志，也可能是假货——也许是早就埋好的那地方，等着“被出土”的。

　　前几天，安阳一朋友告诉我，如果当时让官方接待，我就能进墓室看了。

　　央视现场直播只是作秀?

　　广州日报： 对12日央视直播“曹操墓”的挖掘工作，您怎样看？

　　倪方六：12日是央视和河南卫视的联合直播，这是3月份就策划好的。4月初邀请南北朝学会等相关史学人士前去考察时，就说了这事情。我觉得不可能有什么新的发现，因为考古人员早已进去过此墓了，“现场直播”只不过是秀一把，为了配合遗产日的宣传活动吧。

　　现在看来，如果真的发现什么，外界肯定又要怀疑了——有人是不是早在一号墓里面“埋”了东西？再者，大家也有理由怀疑：你这么高调地搞直播是不是想通过电视直播，让全国人民的眼睛作证你的假东西“出土”？

　　广州日报：关于曹操墓的真假争议，您觉得这背后牵动了哪些人或者利益团体的神经？

　　倪方六：一个重大考古发现，不只是一名考古工作的终身荣幸，也是河南文物局、国家文物局的考古成绩。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河南，特别是安阳。比如，长期的争议影响投资环境，在真假不确的情况下，哪个老板会掏钱去搞旅游？除非安阳财政出钱。

　　而更大的问题是，这样争议下去，会进一步损害当地的诚信，这笔无形的资产比有形的更多。正因为这样，有关方面也在努力地想法保证西高穴墓葬是真的曹操墓。如果将来证明曹操墓是假的，那么考古圈、官场的那些脸往哪搁？安阳甚至河南的信誉要受到多大的影响。也正因为这样，质疑曹操墓难度非常大，需要勇气。我在开始质疑时，江苏一考古队长就说过，你理由再多，他们也不会承认有问题，除非将来在某一地方，真的曹操墓现身了——而真的曹操墓现身后，他们也有理由来圆——这个看来是七十二曹疑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