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第一时间，共评时政！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看《第一时评》节目，我是张宁。谈及我国的“人民币汇改政策”，已持续了很长时间的争论。就在本月19日，关于增强人民币汇率弹性的问题，中国人民银行最终明确态度：将“进一步推进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增强人民币汇率弹性”。今天我们演播室请到的嘉宾是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院长—霍建国，霍院长将针对以上问题跟大家展开深入探讨。您好！霍院长。
霍建国：您好！
张宁：从央行发布的消息来判断，增强人民币汇率弹性是否意味着人民币升值已成既定事实？
霍建国：这次改革主要是汇率形成机制的改革，如果给它一个定义的话，它不等于升值。因为汇改之后，它是由一揽子货币政策决定的，根据供求情况会有一个波动，理论上判断它是可升可降，有升值的可能，同时也有贬值的可能，并不像大家理解的这次改革之后人民币肯定就是直线升值了。我觉得升值这个判断和它改革的初衷以及实际情况是有一些差异的。前段时间确实存在一种“赌人民币的心态”，甚至有一部分热钱属于要赌人民币的升值，以便从中获利。由于汇改之后市场存在投机的因素，所以会迫使人民币有一个升值过程。
张宁：人民币升值，是否如外界所猜测的我们的政府已不堪承受国际压力？还是人民币升值时机已经成熟？
霍建国：这主要是我们政策自主性的体现。对于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很长一段时间大家认为国家应该尽快地形成一个灵活的汇率形成机制。而灵活的汇率形成机制体现在你有一揽子货币计算你可能带来的波动，同时给波动一个幅度，由市场供求决定它的变化方向，这个是最理想的一种体制，而且国际上大多数国家基本上也是这种体制。所以我想这次的调整是积极的，也是根据中国目前经济运行状况以及资本市场各方面货币互相之间的关系而做出的决定。我不觉得这次调整的根本原因是属于受外部压力，因为我们过去在强调人民币维持稳定不变的时候，曾经一再表示，由于这涉及到经济主权和货币政策，所以应该说是在考虑这一揽子事情的时候，会兼顾到国际上的一些压力。
张宁：我们知道，中国是一个非常大的出口国，经济对出口的依赖很大。这次如果人民币升值的话是否意味着我们出口竞争力降低，那么此轮汇改政策对“外出口型企业”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霍建国：首先我承认人民币升值对出口是有影响的。特别是人民币大幅升值，可能我们竞争力比较弱的企业，由于被迫汇价的变动，所以他们的售价就要提高，可能利润就会受到挤压。但是，依据我们目前的形势判断，这次汇改并不代表人民币就是会升值，当然它是会出现一些小幅的波动，短期内可能会有一些升值的压力。所以说从实际情况看，对企业还是有一些影响的。
这种影响：一是体现在如果汇率走向是升值的，尽管它空间比较小，但是对于企业来讲也要克服这个困难，要提高售价，消化掉它对企业形成的压力，保持企业适当的利润。第二是企业感觉到最麻烦的，就是由于汇率处于波动的过程，它也有可能降，企业觉得这种可预见性产生了变数，今天签了一个合同，三个月之后可能才结帐、结汇，三个月之后的汇率几乎都说不准的。有可能升值1%，也有可能贬值了，对于企业来讲这就要承受一种汇率的风险。当然，这次银行也表示，会积极开展一些汇率风险的对冲，或者为企业做一些担保。如果有这些业务，我觉得可能对企业的可控的汇率风险是有好处的。但无论如何，企业必须要清楚的要了解市场，而且要看到市场的走势，如果能判断得好，还有可能从中赚钱。
张宁：事实上，外出口型企业更希望人民币汇率保持平稳，而不是“汇率灵活性”。我们看到，五月份CPI上涨数据是3.1%，超过3%的警戒线。就内需市场而言，有分析认为，政府可能会采取措施来抑制国内日益激烈的通货膨胀，您赞同这种说法吗？
霍建国：3月份3.1%的CPI指数，确实有一点超预期，它和政府的调控目标比较，有一点突破。我们在“人大”期间，当时政府工作报告提出，要把通货膨胀控制在3%左右，这也是比较理想的调控目标。当然这次3.1%，也引起了各界管理部门的重视，但是，我个人觉得3.1%是可承受的。在下一步的变化当中，多数人感觉还有可能略高于3.1%，但是这种通胀的预期，现在没有那么高。由于目前的经济结构，从投资、消费、出口的变化上来看，远期的通货膨胀率在下降，进口价格前一段是波动的，一直处于高位，现在由于美元变化，进口价格也有回落的过程。五月份看，进口价格已经进入到一个回落的过程中了，特别是重要商品的价格，这个对于消除掉引进的通胀是有好处的。
还有，目前国内的房地产市场调控，过去大家都担心经济可能过热，但现在一系列调控手段会使得经济有所回落，就会减轻通货膨胀的压力。而且包括像投资，因为经济过热往往最集中体现在投资过热方面，我们5月份的投资数据是25.9，我个人觉得25.9这种投资增长率在中国是一个比较适中的数字。因为中国的数据在历史上显示，如果达到30以上的投资增长率，很有可能预示着经济过热，但要再降到20以内，人们感觉经济就有点冷了，或者叫紧缩。所以，现在的25.9这个投资数据是比较理想的。我们现在更多担心的是它会不会继续回落，因为现在地方融资平台的整顿，势必也要影响到一些地方大规模的投资。而且去年4万亿的这种投入量是比较大的，后续投入的量也不会像过去那么大力度了。综合这些因素看，对于通胀远期的预期没有那么高。
张宁：如果未来人民币升值，则难以避免境外投机热钱涌入，也因此相当于政府不得不采用扩大货币供应等手段来调节市场被推高的商品价格以及通胀，它是否会波及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层面？
霍建国：现在看不出对老百姓日常生活有明显的冲击或者影响，这个判断的前提是：人民币汇率不会过快升值或者升值幅度过高。而且，汇率如果有升有降，对于热钱实际上也是抑制。现在的热钱应该是在过去这一年当中积累的，因为他们一直看好中国经济，甚至一直认为在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和各方面指标非常乐观的情况下，人民币应该处于一个升值的过程。所以，他们把钱调进来，可能搞房地产，押个宝，房地产会涨，赚一把，等汇率一升值又赚一把。因此，国内确实存在一部分热钱。但是，现在的人民币汇率机制会导致人民币汇率进入到一个可控范围内的波动空间。现在如果从海外调钱进来，赌人民币升值，成本是很大的。钱从海外银行调进来，利息就放弃了。调进来的钱马上换成人民币，可是人民币今天涨了，明天落了，而且没有2%、3%的升值，那我这个钱在三个月、半年内去干点别的还更赚钱。所以，热钱在现在汇率机制下相对会减弱。当然，过去国内已经滞留的热钱肯定要赌你升值2%，3%才能有盈利。要不然这一年白忙活，还不如放在银行或者放在股市。
张宁：接下来，政府会不会有人民币加息的可能？
霍建国：暂时这个可能性还不大，包括投资、出口、消费，你加息的目的是什么？加息的目的是防止经济过热，或者叫抑制通货膨胀，如果经济运行很好，那没有必要。而且这次G20峰会上，关于全球经济政策的协调性方面有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如何撤出政府的刺激政策？实际上撤出本身就意味着很可能要提高利率。美国现在是0—0.25。欧洲现在也不敢浮动，因为它经济比较困难，所以就保持一个很低的利率。中国经济年初是11.9，这个指标看上去是很高的，大家觉得经济是不是过热？但是，它是去年投资拉动的一种结果。刚才说了投资25.9，应该说是一个比较适中的数字。关于消费方面，我们国内这几年通过采取措施，一直处于稳步增长的阶段，是18点几，如果要剔除掉通货膨胀，应该是15左右。国内消费维持在14、15的水平是很正常的，甚至是表现比较好的数字。现在看出口还处于一个理想的成长阶段，因为前4个月增长突然跳高到48，这是年初经济恢复拉动的结果。但是下一步出口会有一些困难，因为欧洲主权债务的变化，欧元已经处于一种贬值状态。前一段时间人民币和美元挂钩的时候，实际上人民币是被迫升值，而人民币升值是不利于我国出口的。所以，尽管因为时差，现在对欧洲出口没下降，到三季度之后对欧洲的出口肯定会下降。这个时候出口也会“下来”。 所以在这三驾马车变化前景下，你看不出经济过热的迹象。而且通胀长期预期并不是很高。所以，我个人觉得现阶段好像加息的压力不大。
张宁：现在西方舆论认为，人民币升值是适应市场化的表现，也是尊重市场化的表现。但不可否认，我国国内贸易出口的竞争力还相对薄弱，完全由市场来决定是不是有一定难度？这跟企业家推崇的“可竞争的市场经济”是不是存在矛盾？
霍建国：应该说肯定是有差距的。欧美也在极力推行市场化，我们要搞市场经济，也在积极吸收市场经济通过竞争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根据市场竞争的一些基本原则提高经济效率，这是它的基本理念。人民币汇率参照一揽子货币采取一些灵活的活动，这还不完全是一个市场化的过程，实际上它还是一个有限度的市场化。
张宁：怎么理解这个有限度呢？
霍建国：它不会由市场的供求来决定人民币的汇率，但是它又有一个波动的空间和幅度。如果你尊重市场的运行规律，大家抢人民币，那人民币每天规定波动幅度大致是千分之五，6月22号出现了一个惊人的变化，到了6.798左右，可是23号又回到2.81，可以看出它是在一定幅度内上下波动。这里面跟人民币升值的预期有一定关系，但更重要的是由它的经济数据和经济表现来决定的。一个国家的货币，通俗地讲，该升不升也不对，因为国家经济实力很强，外汇储备很高，或者经济竞争力在提高，货币势必处于升值的压力下。当然，政府可能会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平衡因素，也可能不希望其货币升值太快，这也是合理的。
但是，我们现在感觉到人民币并不是一个单一方向的升值压力。我们常年搞对外贸易研究，我国外贸竞争力并不是很强，我们的产品结构基本上处于中低端，这个结构就决定了我们现在出口的增长和出口的收汇往往和进口比落差很大，我们叫贸易条件。铁矿石，上半年我们已经进口了5000多万吨，但是它的价格就会比进口的数量增长得高。但是我们出口增长10%，出口价格却不会提高10%，可能只提高5%。进口的数量金额变化和出口数量金额变化放在一起比，你就会发现，在国际贸易当中，你的条件并不特别优越，这是一个很核心的衡量指标。
其实，从学术角度讲，贸易条件如果没有得到改善，出口如果没有显示出足够的竞争力，人民币没有理由去升值。应该保持出口有强势的竞争力的时候，人民币升值对企业来讲才是可以承受的。现在整个出口的竞争力其实并不是很强的，我们还是低附加值，一般性产品多一些，这些产品附加值部分利润很低，不像做机器设备。所以人民币的这种变化跟企业竞争力还是要兼顾一下的。
张宁：这次人民币首次与美元脱离关系，从长远来看，它对中国经济会有怎样的改变或者是影响？
霍建国：我个人觉得这有利于中国货币政策实施的自主性。另外，它可能更有利于宏观调控。通过汇率和利率来调控市场，这方面我们也是加强了。从中国经济长期市场化的发展方向看，有一定灵活度的汇率体制也符合目前市场化的进程，反过来有利于各种经济成分的活跃程度。但是，难点是，这种汇率的变化实际上很难操作，会有一个“调控的艺术”体现在里面。也就是说，当一个汇率受到外界热钱的冲击或者处于升值阶段，市场本身有这个压力的时候，你如何来调控？来缓解它？这是一种挑战。你既要尊重现有的汇率机制，同时你可能又觉得他走得太快了，你需要对它施加一些影响。
如何用一些市场化的手段来实现调控目标，这是一个挑战。加强宏观调控，有效引导和掌控货币走向，需要我们准确把握一些经济数据和国际国内环境，并能够采用市场化的一些方法。有的国家央行直接入市干预，就会起到一定的作用；或者民间势力介入到推高或者拉低市场的势力当中去，这些措施都是比较有效的。
一个汇率的机制已经形成了，而且是一个很好的机制，你要维系它，要使得人们对它产生一种信心，要习惯于这种汇率的微幅波动。甚至在短期内由于市场的压力，它可能有一定升值的幅度，大家得认可它，因为它是市场推动的。当然，当超出一定界限，市场不能承受，对经济发展没有起到良好的作用的时候，政府也要对它进行必要的调控。所以，这种宏观调控是非常艺术的，它的要点是在点和线上，政府要做出一个非常精确或者近乎于事实的一种调控。
大家可能都知道，经济要走高，你怎么让它降下来？你不能用生硬的办法，停止贷款，或者关门，这就没有艺术了。真正的艺术是通过政策信号的变化，给人一种预期。说是政府可能要收紧了，大家投资自然就有所收敛；或者通过一些小幅的政策变化，使得市场环境发生变化。政府调控的要点是通过政策信号的变化和一些必要的政策调整来引导市场，使市场环境发生变化，使企业预期发生变化，使经济行为和最后的经济活动发生变化。这就是最高的艺术，这做起来也是比较难的。
张宁：总之，我们一定要对国家的政策有信心，对进一步推进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也要有信心。非常高兴霍院长做客《第一时评》为我们带来如此深入的分析！再次感谢您，霍院长！今天节目到此结束，我们下期再见。
霍建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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