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少年背9条人命案 揭露A级通缉犯的留守人生

白中杰的奶奶杨胜英老人很伤心，在奶奶杨胜英的眼中，孙子白中杰是一个听话、孝顺的好孩子，老人翻了半天，也没能翻出孙子一张照片。 记者 陈志强 摄

白中杰家里的老宅子，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记者 陈志强 摄

　　17岁A级通缉犯的“留守”人生

　　17岁，花一般的年纪，但对于白中杰来说，他的17岁，并不如花。

　　打开百度，白中杰已经成为一个百科词汇，网页右边，有一张照片，一个穿着中学校服的男孩，照片中的孩子满脸清秀，眉宇间仍露出点滴青涩，我们谁也无法将这个瘦弱的孩子和身负9条人命的杀人犯联系起来，但我们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此前，在公安部发布的A级通缉令中，17岁的白中杰赫然在列，自今年7月12日以来，白中杰伙同他人在贵阳、安顺、毕节等地连续实施抢劫、杀人作案6起，杀死9人。公安部悬赏5万元通缉他，8月5日，白中杰已经落网。而从2006年1月26日到2010年8月3日，由公安部网站上公布的25个A级通缉令通缉的犯罪嫌疑人中，白中杰是唯一的90后，是岁数最小的一个。17岁的孩子为何残忍杀人？他成长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中？贵州省黔东南州镇远县金堡乡羊满哨行政村老城二组，是白中杰的家乡，从一个孩子，到一个A级通缉犯，白中杰的17岁人生，是一道难解的题。

　　出生在东莞奶奶眼里他“蛮乖的”

　　贵州省黔东南州镇远县金堡乡羊满哨行政村老城二组，贵州腹地的一个很普通的小山村，是白中杰父母的家乡，也是白中杰的家乡。

　　8月7日，记者坐上从贵阳到镇远的汽车，再坐镇远的乡间小巴，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一直往南走，前后一共近6个小时，就能到达白中杰的老家，路很陡，都是盘山路，坐在车上往下看一眼，忍不住心惊肉跳。这儿太穷了，乡镇之间还没有通柏油马路，所有的路基本上是4米左右的便道，路上铺的都是山两边开采的碎石子和沙子，坐在车上拐弯的时候有一种漂移的感觉。除了进村儿，这里很少有车，马车，是这里最好，也几乎是唯一的交通工具。

　　下了车，走过一条满是一坨坨牛粪的乡间小道，穿过一片片满眼翠绿的烟叶和稻田，就到了白中杰的老家。

　　白中杰的奶奶杨胜英今年68岁了，记者见到她时，她正勾着腰背着一箩筐草回家，夕阳西下，斜长的身影照过来，让人有一种鼻子酸酸的感觉。

　　木头建的老屋足有50年的历史了，屋里很暗，借由通过屋子的缝隙投过来的阳光，让整个屋子又稍微显得亮堂一点。帮杨胜英放下箩筐，记者和杨胜英聊了起来，老人刚开始保持沉默，然而聊到孙子，68岁的老人还是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因为“家里太穷，家里的儿子早年基本都在外面打工！ ”杨胜英说。1989年，三儿子白玉权去东莞打工，1993年有了儿子白中杰。“中杰几个月大的时候，他们要工作，看孩子不方便嘛，就把孩子送了回来我们照看。 ”“中杰，蛮乖的啊，对我们很有礼貌，拿不动的时候帮我们拿，挑不动的时候替我们挑。”在奶奶杨胜英的眼中，孙子白中杰是一个听话、孝顺的好孩子。

　　回家上学老师说他特别聪明

　　村子太偏太穷，家里啥也没有，幼年的白中杰从小跟着爷爷奶奶摸爬滚打地长大，一如这里大多数的孩子一样，然而到了1996年，白中杰长到三岁时，考虑到孩子的教育问题，白玉权和妻子一商量，又把孩子接到了东莞，让孩子在东莞上学。

　　虽然孩子在身边，但白玉权夫妇也因为忙于打工，并没有很多的时间照看孩子。虽然儿子学习成绩一向都不差，经常名列前茅，但儿子很调皮，经常跑出去玩，这让白玉权很头疼。 2000年，没有办法解决打工和孩子双重矛盾的白玉权无奈下，放弃了东莞那份薪水还算不错的工作，一家人回到贵州老家，在金堡小学读过一年书后，白中杰转到了镇上其他小学。“孙子小时候脾气也挺好、挺乖，学习成绩也蛮好，小学时还经常考第一名。 ”讲着讲着，杨胜英就默默落泪了，转头用手抹了一下眼泪，嘴里不停地说着：“造孽啊，造孽啊……”。

　　金堡小学的罗老师印证了奶奶杨胜英的说法：“白中杰上小学的时候就特别聪明，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但是就是有点调皮，有时候不爱上学。 ”

　　2002年，白玉权的小儿子出生了，白中杰也长到了九岁，仗着白玉权有手艺，就在镇子上开家门窗店，妻子则出外打工。一家人的生活看起来倒也不错。

　　然而他们却共同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在近十年的两地奔波，父母不在身边的过程中，白中杰慢慢长大了。

　　长大成人“经常在网吧见着他”

　　父亲整天忙着自己的活，母亲又常年在外打工，面对这样的环境，我们不知道年少的白中杰在想什么，但我们知道，后来他迷上了逃学、网络游戏。

　　白中杰什么时候迷上网络，白玉权也不知道，但是白玉权知道白中杰网瘾很大，“有一年大年三十，白中杰家都不回，他爸在村里、乡里和县城里整整找了10多天，最后才在县城一家网吧找到儿子，那时候已是新年正月十二了。他爸气坏了，狠狠地揍他一顿！ ”奶奶杨胜英说。

　　但这似乎并没有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据说，每次挨训白中杰都很老实，但是白玉权的管理似乎并没有效果。

　　2008年，白中杰考上了县里的文德高中。和很多此类乡镇的中学一样，因为学生的家长大多出外打工，无法照顾，这些高中多为寄宿制。这当然方便了不在孩子身边的家长，但也至此疏远了孩子和家长的距离。

　　在这里念高中时，白中杰只有一个月回一次家要钱的时候才能见到白玉权，白玉权也是忙着打点自己的生意，对白中杰的管理也是鞭长莫及。

　　在羊哨满村，记者碰到了白中杰的一位初中同学高明（化名），他说，上高中后，他最常见白中杰的地方，就是网吧：“他人挺好的，性格也挺开朗的，朋友很多，我在网吧见过他好几次，后来就好久不见了。 ”

　　白中杰的六叔白俊才也快2年没见过白中杰了，最后一次见他都是两年前他结婚的时候，本来早就准备回浙江厂子的白俊才留了下来，“家里出了这种事，哪有心情啊。”

　　对于侄子的疯狂行为，白俊才怎么也想不通：“难道是因为上网？ ”“哎，总之是孩子太小，不懂事啊。”白俊才喃喃自语。

　　留守少年父母在也许不会这样

　　“如果孩子身边有父母管着，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金堡小学的罗老师叹息。

　　山里这边穷，田也少，又没什么经济作物，就只种一点烤烟维持生计，有头脑的在镇子生做点小生意，但大多数的人都是两口子出去打工，孩子留给家里的老人。罗老师说，这就是现在这个小村庄里最现实，也最可怕的现象。“我所在的小学，400多人，至少有30%是留守儿童，到了更偏僻的村子里，这种情况更严重。”“我们有时候想跟孩子的家长见个面，基本都不可能，能通个电话就不错了。但这没用啊，父母在千里之外，咋管啊。 ”罗老师很痛心。

　　金堡乡集市不大，五分钟就能走一个来回，但这里聚集了金堡中学和金堡小学的几百名学生，因为地处山区，很多学生都是寄宿制的，大部分的孩子都是一周回一次家。“这里没啥娱乐方式，只有一家黑网吧，每次假如你学生找不见了，他肯定在那家网吧里。 ”“那个网吧啥都没有，为啥查了几次都还继续开着。”罗老师并不理解，这样的现状，让罗老师这样的基层教育工作者既痛心，又无奈：“这个就这么个情况，农民家里穷，不出去打工咋维持生计啊。”“但我觉得政府应该多注意一下这个问题。”无奈之下，罗老师建议。

　　而留守儿童、留守少年所带来的社会问题，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里，并不鲜见。在记者回来县城的路上，一位姓汤的出租车司机听说记者是来采访白中杰案的，说，“我朋友的儿子，学习成绩很好的，成绩一直是年级前几名。后来他不知道怎么和一个小女生好上了。就在高考前几天，那个孩子一天早上突然就跑到那个女生做生意的地方把她给捅死了，后来估计表现好，判了死缓，现在变无期了。”记者问了一句：“你朋友两口子是不是都在外面打工啊。 ”

　　汤师傅很肯定的说：“是啊，老表他们都在外面打工，家里三个孩子自己照顾自己，那个（杀人的）孩子性格就特别内向，没办法的啊！ ”

　　是什么造成了少年“杀手”？

　　直到即将结束采访，我们仍在困惑，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白中杰杀人？“留守”是唯一的问题？对此，中国政法大学社会学院法律心理学研究所所长马皑认为：“这是一个青少年团伙杀人，假如真让17岁的小孩子一个人，他肯定做不出来。 ”“十六七岁的孩子对团体的依赖要强于家庭，因为孩子这个时候更多的自信心和安全感来自于他所接触的群体，他在这个群体中，他做出来的更多的行为是群体的行为，所以就不难想象他们那些青少年群体犯罪。 ”

　　白中杰案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教训，马皑分析认为，“第一、一定要注意孩子成长环境中不能换太多的环境，孩子的适应能力没有大人强，经常换环境会对孩子性格产生不好的影响，因为浪费了他更多的心理资源。 ”“第二，一定要注意这个年龄段孩子的交友，交什么人，做什么事情，最后就是一定要注意孩子心理需求，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需要被人认可，父母一定要给予这样的支持和理解”马皑说。

　　8月8日傍晚时分，白中杰的爷爷和奶奶不让记者走，非要留下记者吃晚饭，奶奶杨胜英特意迈着蹒跚的脚步去阁楼上拿下了过节才吃的腊肉，爷爷白明登也专门去买了一瓶啤酒回来。

　　一碗酒下肚，白明登的脸逐渐红了起来，话也多了起来，但更多的是自言自语，吃完饭，白明登突然拿着小板凳走到记者面前，摇摇晃晃的坐下，紧紧抓住记者的手：“我的娃娃乖，是被人带的……我的娃娃乖……”

　　特派贵州记者 陈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