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血铅超标事件 政府部门须提高招商引资底线

　　2011年1月7日播出节目《经济发展不要“铅中毒”！》关注安徽23名儿童血铅超标事件，称要提高政府部门招商引资底线，不能所有部门都参加招商引资。

　　主持人(李小萌)：

　　欢迎来到《新闻1+1》。

　　血铅超标，在不久以前对我们很多人来讲还是一个知识盲点，但是在一起起的新闻事件之后，我们都被扫盲了。去年以来，可知的血铅超标事件就多达九起，而受伤的往往是孩子，这一次的血铅超标事件，肇事企业恰恰是由当地的环保局招商引资来的，今天关注这个问题。

　　(播放短片)

　　解说：

　　1月6号，来自安徽省疾控中心的最新检测结果显示，怀宁县23名儿童血铅指标均在正常范围之内。

　　熊润频(新华社安徽分社记者)：

　　现在这些儿童，因为省疾控中心现在公布的这个检测结果，跟省立儿童医院公布的这个结果相差得比较大，所以家长不是特别相信他们的小孩比较正常。因为根据省疾控中心表示小孩现在已经正常，是可以出院了，但是家长还是不放心，目前还在医院里，还没有走。

　　解说：

　　去年年底，安徽怀宁县高河镇的家长们，发现自己的孩子出现了头疼、呕吐的症状，随即带孩子到安徽省立儿童医院检查。从12月28号以来，陆续到来的有近200多个孩子。

　　家长1：

　　肚子痛，这么小就头晕。

　　家长2：

　　他就是烦燥，他性格比以前燥，很早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对劲，但是我没想到是超标，铅中毒。

　　解说：

　　这些孩子最大的有十三四岁，最小的只有一岁两个月，按照正常情况，他们体内的血铅应该是在每升100毫克以内，但在当时却有100多名孩子血铅超过每升100毫克，其中有24位超过了每升250毫克，最高的达到了每升390毫克，属于中度血铅超标。

　　记者：

　　孩子多大了？

　　家长3：

　　才一岁两个月不到，我的孩子超标最高。

　　记者：

　　现在多少？

　　家长3：

　　他392，他是最高的一个。

　　解说：

　　孩子血铅超标迅速震动了社会，然而仅仅事隔几天，1月6号安徽省疾控中心最新检测结果却是这20多个孩子血铅指标在正常范围。

　　华山(安徽省立儿童医院主任医师)：

　　我们这样一个血铅的末梢血检查是一个筛查方法，国家认可的一个筛查的方法，要确诊的话需要疾控中心做一个静脉采血。

　　这里面可能有这样一些原因，一个是这次检查的结果(血铅超标)，都不是特别高，数值都不很高；第二个是他们脱离了环境，到了儿童医院来住院，脱离了当地的环境；第三点，在这个之前也好，到我们医院来以后也好，我们都进行了宣教，让孩子们在饮食方面、饮水方面，包括吃东西、多饮水、喝牛奶，做了一些饮食的治疗。再加上儿童的代谢比较快，可能在短期内有(血铅含量)下降的可能。

　　解说：

　　孩子们已经无大碍，社会的神经为之松解，但是对于事故原因的追问却并未停息。

　　字幕提示：

　　2011年1月7日新闻

　　安徽省怀宁县对高河镇新山社区儿童集体血铅超标事件发布了最新通报，初步认定，与新山社区仅一条马路之隔的博瑞电源有限公司所产生的铅污染为此次事件的肇事主源。

　　解说：

　　这家2007年9月份投入生产的博瑞电源有限公司，是一家以铅酸蓄电池为主要产品的生产企业。

　　蒋晓平(本台记者)：

　　我现在就在怀宁县博瑞公司的大门外，根据环评的要求涉铅企业与居民楼的安全防护距离一般在500米左右。我们看到从厂区的大门到最近的居民楼也就一条马路的距离，而从居民楼到厂区最近的烟囱也才100米左右。

　　居民1(怀宁县高河镇新山社区)：

　　就是铅粉、硫酸。

　　记者：

　　铅粉通过什么方式排放出去的？

　　居民1：

　　化铅的时候由于里面的温度很高，通过烟往外面排出来。

　　居民2：

　　最主要工序就是那个磨片的，磨片车间，粉尘相当重，因为磨片磨起来那个片子到处飞。

　　主持人：

　　孩子的血铅指标回归正常了，这本来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家长们似乎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一个好消息，岩松，怎么看？

　　白岩松(评论员)：

　　我觉得这件事情恐怕是三个焦点问题：第一是年底的时候查血铅超标23个，到1月5号的时候正常了，其实没差一个星期；第二是环保局引来的非环保的企业；第三是在一系列血铅超标事件之后又出现了一起。

　　回到你刚才这个问题，医生给出的答案是这样，第一个是很医学的，第一次在省立儿童医院所进行的检测是末梢，手指头上，因此它这个准确度没有后来疾控中心做的静脉检测更准。另外一个，他说孩子们由于离开了那个容易导致铅中毒的环境，更何况饮食等等方面发生了调节，因此指标变了。我觉得这些话语也许可以说服我们，但是说服那些还身在其中宁信其坏不信其好的家长们来说，当然不愿意相信了。其实说服我们也很难，但是说服我们又很简单，如果要不是(安徽)省疾控中心，而是邻居的江苏省疾控中心的检测结果，也许我们也都可以信服，家长也更容易信服。其实我想这也是很多地方遇到了类似事件之后，不会真正在信任危机前提下做危机公关的又一个例证。

　　主持人：

　　确实是，在现场我们的记者一直在进行更详细的调查，我们来看看他带回来什么样更新的发现？ 项先中(本台记者)：

　　据我了解，这家企业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它是一个组装电池的一个企业，当时报项目时候也是这样报的，后来才慢慢知道这家企业2009年以后开始上马电池板的生产。电池板的生产和电池板的组装是完全两个不同概念，产生的污染物，对环境的污染是有天壤之别的。

　　市民告诉我们，自从他们知道这家企业是在生产铅酸蓄电池之后，也跟当地环保部门、当地政府也反映过，多次反映过，当地环保部门也经常去检查，但是我们在现场采访的时候，有一个村民就在这家工厂上班，他说每一次检查之前厂里面就放假。

　　记者：

　　现在家长们有没有办法，一时直接搬离这个污染区？他们会不会有对后续一些问题的担心？

　　项先中：

　　昨天我们采访怀宁县分管环保工作的那个副县长，他就很坚决地告诉我说，这家企业肯定要搬，以前就准备搬，这次因为出了这个事以后更加坚定这个决心，一定要搬。我们就拭目以待，看会不会搬。

　　主持人：

　　原本是组装电池，后来生产电池，我觉得我们难免会去揣测，可能之前就想好了会是生产电池的，为什么敢于铤而走险？或者对这个企业来讲可能连铤而走险都谈不上，因为没有什么险？

　　白岩松：

　　对。其实我觉得有两个细节我是特别在意：

　　第一，并不是没人发现问题。去年10月28号的时候，安徽省环保厅的督查到这来已经查出了问题，认为它不行，而且基本上都跟这个血铅中毒之后的预测有相似的地方。比如说上来就告诉他，你们这个工厂跟居民区签的卫生防护距离不符合标准。

　　第二，噪声、粉尘对周边居民有影响。

　　第三，产能没有达到环评设计要求。

　　全看出来了，反应也很快，11月5号的时候当地马上做出了整改，整体迁出，在没有迁出之前要保证让居民搬离，关键有一个允诺，绝不发生环保事件。按理说这就意味着他们都知道危害，可是为什么没有做呢？为什么还是制造了环保事件呢？也许跟环保的力度不够。

　　另一个细节我也特别关注，企业本身也门清，知道它的毒。为什么呢？在12月初的时候记者混进去了进行采访的时候发现了两份通知：一份通知是严禁未成年人进入，可能很多人也会关心，为什么血铅经常是孩子中毒，因为导致人们出现血铅中毒的一个是皮肤，还有呼吸道、消化道，我不是很懂，看相关介绍的时候显示，在1米以下的空气当中更容易浮现。

　　主持人：

　　浓度更高？

　　白岩松：

　　浓度更高，因此孩子更容易中毒。所以看企业本身自己就有一个通知，严禁未成年人进入。

　　第二，工作服不许带回家洗，必须留在内部，因为他说这里头容易让孩子产生智力障碍，产生中毒，因此严禁衣服带走。说明他知道自己的毒害，但是也由于环保这方面执法力度不够，所以人家就敢继续去做。

　　主持人：

　　而且有一个细节记者说了，凡是来检查的必然放假，也就是说这个企业是提前可以知道消息的。

　　白岩松：

　　但是为什么出完了这件事情之后就坚决停了，采用了断电的方式，就是你不停我都能给你断电。如果经过了10月28号安徽省环保厅这样一个督查，然后也有了县里这种挺棒的回应，说要坚决整改等等，如果当时要立竿见影，一刀切断，会出现这种情况吗，一个星期血铅都可以恢复正常了，如果要是两个月的时间恐怕孩子就不会到这样一种严重的程度。其实我觉得还是一个力度不够或者说是有某种赌博，或者患得患失的一种心理在里头。

　　主持人：

　　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情共性在哪儿？能不能彻底杜绝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稍后我们继续。

　　(播放短片)

　　解说：

　　博瑞电源公司，一场公共事件让这个陌生的名字，这个企业和环保之间的关系备受关注。

　　熊润频：

　　我们是从怀宁县环保局网站上找到一则博瑞公司在2007年开给环保局的证明，证明县环保局是参与了博瑞电源有限公司二期报板生产线建设项目的招商引资。

　　解说：

　　“招商引资始终是加速发展的第一推动力，必须举全县之力打好这场攻坚战。”这是2010年8月怀宁县县长在全县经济形势分析会上的讲话，也就是在这次讲话之中，当年重点任务招商引资位列第一。这种发展经济的强大动力，对怀宁的发展的确功不可没，但是他们也招来了像博瑞电源公司这样的污染企业，而且与社区一墙之隔。

　　记者：

　　安全防护距离不够，同时为什么又建了居民楼呢？你觉得这是谁的问题？

　　曹紫权(怀宁县政府副县长)：

　　我们想现在安置点的问题和企业的问题是一个对立的矛盾，这肯定有一定工作环节上的疏漏，有关部门正在调查。 解说：

　　事实上，卫生防护距离不达标，当地居民曾多次投诉，而各级环保部门也曾多次下达整改通知。

　　记者：

　　为什么下发这么多？

　　吴延圣(怀宁县环保局副局长)：

　　因为这个企业不同时期都存在违法生产的情况。

　　记者：

　　下发管用吗？

　　吴延圣：

　　应该管用。

　　记者：

　　怎么叫应该管用？

　　吴延圣：

　　下发整改的通知以后，企业按照我们的要求进行整改，必须停改。

　　记者：

　　必须停改的企业还是没有照办。12月下旬，怀宁县环境监察大队连续两天突击检查，都发现其均在生产，最终于24号下午由供电部门切断其工业用电。随之家长们陆续带着孩子到医院去检查，受伤的孩子，焦急的家长，拒不执行的企业，这样类似的细节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之中。

　　字幕提示：

　　2010年3月20日新闻

　　口播：

　　继陕西凤翔、湖南武冈血铅超标事件之后，再一次爆出的嘉禾血铅超标事件引发了社会关注，在嘉禾县金鸡岭等村14周岁以下的儿童进行血铅化验，其中254名儿童血铅超标。

　　解说：

　　崇阳县人民政府新闻发言人向媒体通报了吉通电瓶有限公司血铅超标中毒事件的处理情况。在此次铅中毒事件中，共有30人血铅超标，其中19名为未成年人。

　　解说：

　　和博瑞公司是被当地环保局招来的如出一辙，凤翔血铅事件的主角陕西东陵冶炼公司也是当地政府招商引资招来的，而且是当地的明星企业。

　　和博瑞公司无视停产规定，偷偷生产相似，在“有色金属之乡”郴州嘉禾发生的血铅事件中，腾达有色金属回收公司没有任何环评手续就擅自开工投入使用，郴州市环保局工作记录显示，从建厂到生产环保部门对相关众污染冶炼企业先后十次发文责令停产，但是十道令牌都没能阻止企业生产，直到血铅超标事件曝光，在湖南省政府直接干预下，污染企业才被关闭。

　　记者：

　　是政府监管的问题吗，还是政府不忍心下这个刀？

　　李来华(嘉禾县人民政府县长)：

　　不存在，不存在我们不忍心下这个刀(关停)。

　　记者：

　　那为什么关不了呢？

　　解说：

　　“血铅事件警钟还要敲响多少次？”这是今天新华社一篇评论文章，目前国内从事酸碱电池生产的3000家企业中，只有1200家获得了许可证，还不到一半。

　　而一位国际消除儿童铅中毒联盟专家的告诫，中国如果不注意铅中毒的防治，20年后中国人平均智力将比美国人低5%。

　　主持人：

　　环保局也需要参与招商引资，而且招来的是造成了环境严重污染的企业，这似乎有点黑色幽默的感觉，怎么会这样？

　　白岩松：

　　然后环保局还觉得冤，因为这个事情曝出来之后，不是我们招的，是我们有招标的任务、招商的任务，但是没完成。可是县里的工商银行超了，然后人家可能是挺够意思的，就把超的那部分算在里面，原来招商引资过程中还有弄虚作假，还可以替包，还可以哥们义气，这咱不说了。但是意味着它起码承担着招商的任务，我们不妨去想，他自己招进来的企业，请神容易送神难，因为是你招进来的，那我们就会有很多人产生联想，您下得了手吗？如果假如出现问题的话？那你怎么能给我一种解释呢？

　　所以回到县长，是去年8月25号，县长叫刘飞跃，我们并不是会指责他，因为在全国很多个县里头都会把招商引资看得极其极其重，但是飞跃这两个字的确意味深长。他说招商引资始终是加速发展的第一推动力，刚才片子里说了，必须举全县之力打好这场攻坚战，“第一”、“推动”、“攻坚”、“全县之力”，所以都要承担任务，每个人都要投入其中。所以恐怕也怨不得环保局去招商。

　　主持人：

　　到底该怎么看招商引资这个对于政府部门的任务？

　　白岩松：

　　我觉得现在要把底线提高，比如说当招商引资成为第一推动力之后所有的部门都要参与，首先这就值得质疑了，不是所有的部门都要参与。

　　第二，在参与的过程当中，为什么我要说底线提高，同样在这份讲话，也就是刘县长去年8月25号的讲话中，在讲招商引资的第二条叫积极主动承接转移，这句话在字面上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我告诉你非常可怕，在这个过程当中就会存在这样的问题，要接别人已经不太愿意和不太敢不想再留在本地的那种产业，然后可能被经济还没有那么发达的地区接过来。我还举那个例子，在这举过一次，1996年的时候我们去拍淮河水，当时为了整治淮河沿线的小灶厂都要关停，就在我们拍关停的时候亲耳听到其它更落后一点的省份打来电话说你们那要关停了，把那设备给我，你就知道这设备要去哪儿。所以这也同样很可怕，一是不是所有的部门都要参加到其中去；第二是在过程当中的时候我们要提高门槛了，不能说有钱就行。

　　我算一笔账，导致血铅中毒这个企业的产值才100多万，县里的总产值几十个亿，值吗？

　　主持人：

　　昨天发改委主任张平还强调说，在十二五期间一些省区市制定的经济发展的目标，大大超过了一些比如说环境承载力，或者是可持续发展这个原则，看来这个时候这个提醒，包括以前的提醒都是很必要，但是怎么能够实实在在落到制定计划的时候。

　　白岩松：

　　其实大家的这种想法背后还是不太一样的，作为中央政府来说，大约去年在这个时候，也不算内幕了，国务院在起草总理政府工作报告的时候，当时要说年发展速度是八，当时很多参与起草的专家就说不可能，轻松一算就知道起码过九，那干嘛写这么低呢，后来会不会别人就不再相信你写的这个年度的增长数字。但是总理的建议，包括可能是中央决策层的建议认为是，恰恰是通过中央政府已经不再把追求高速度作为一个重要的提醒，让全国给大家做一个示范效应，但是对于很多地方政府，尤其是经济欠发达地区来说，它还是要通过发展才能体现出政绩，你也不能说这里都是不好的因素，他急。所以在这个时候就需要进一步松绑，包括我们对干部的评价系统要发生转变，否则的话不管你嘴上说得多狠，还会有人不叫铤而走险，叫冒险求好。

　　主持人：

　　在这个时候我们常常会说企业违规生产，其实如果在招商引资的时候急于让企业来，当时给它一个宽松的政策，它在这投入了，成本也都加进去了，到后来因为它的问题给它停了，其实这也造成对企业很大的浪费？

　　白岩松：

　　是，但是这里你要狠，如果这个政策放着这样一种驱动力、发展动力在那，我举一个例子，就在这个县，里头如果你完成了招标任务，年底还有1%的奖励、提升，没完成任务可就麻烦了，你的各种政绩或者影响等等，又跟他个人利益又能捆绑在一起，主任承担多少，500万，比方说副主任要承担多少，然后底下的工作人员还要提供非常有价值的招商信息等等，又变成了个人利益…… (来源：央视《新闻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