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泰勒

　　她的第9任丈夫是死神

　　这个货真价实的紫眸美人， 是值得怀念的传奇

　　本刊记者 蒯乐昊

　　对于渐渐淡出历史舞台和公众视野的名人明星们来说，要重生的方法只有一个：死亡。死亡将他们再次推上关注度的高峰，人们谈论、回忆、唏嘘，就像从未淡忘过一样。

　　借助离去，伊丽莎白•泰勒在媒体和公众的记忆中重活了一遍。死亡仿佛一种练习，在半个世纪里反复操练，直到她79岁时变成了实战。死神这一次将她彻底带走了。

　　她28岁时就被医生“宣布死亡”，多次心脏电击无效后，医生紧急切开气管才拯救了她的性命。“我曾有4次差点死掉。一次，整整5分钟没有呼吸，这一定破了纪录。”她说的是1961年3月，拍摄《埃及艳后》期间，她得了亚洲型流感，在伦敦陷入昏迷。

　　在她的一生中，她又一次结婚，或者又一次病危的消息循环上演，但无论是糟糕的婚姻还是糟糕的健康，她都挺了过来。与她同领盛华的一代女星：嘉宝、费雯丽、奥黛丽•赫本、玛丽莲•梦露们早已香消玉殒，她是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个。

　　与死神过从甚密为她赢回了豁达以及幽默感。1961年，死神松开手掌，把她放回伦敦那间堆满了鲜花和粉丝来信的病房。她苏醒过来时，报纸上早已出现几轮说她即将离世的舆论轰炸，“这使我有机会读到自己的讣闻，它们是关于我生平最好的文章。”

　　《名利场》调侃她：“这个女人把紧急治疗变成了一种艺术，把轮椅当成了红毯装饰，把病榻变成了新闻发布间。在她最后的数十年中，与病魔的抗争以及在垂危边缘的触底反弹，似乎也成了一种表演。”

　　《名利场》跟它的名字一样冷酷。与死神调情是一场危险的游戏，即使是表演欲爆棚的女明星，即使有机会因此获得一座奥斯卡，也不会有人情愿加入这种表演。据说泰勒一生罹患过七十多种疾病，包括阑尾炎、紧急气管切开术、食道刺穿术、子宫切除术、痢疾、眼睛溃烂、椎间盘砸碎、静脉炎、髋置换术……伤害和意外事故也频繁造访。她曾4次摔断背部、脊椎骨折，1997年还摘除了一枚良性脑肿瘤。长时间行走和站立，对她来说仿佛酷刑。

　　1974年，她开始与轮椅为伴，晚年健康更是不断恶化，心脏和脊椎都有问题，饱受糖尿病的折磨。2002年，她因皮肤癌接受化疗。2004年，血管性心力衰竭。2009年，心脏瓣膜出现破裂，主要依靠生命维持器度日，体重只剩不到98磅。

　　“我活够了，我这辈子进出医院的频率，比一般人乘坐出租车还要多，我再也受不了了。”她拒绝再动心脏手术，“我已经丢掉另一边（心脏）了，我得留住这半颗。”

　　没有童年

　　跟好友迈克尔•杰克逊一样，伊丽莎白•泰勒也没有童年。1932年出生于伦敦艺术商人之家的泰勒似乎生来就注定成为明星，她的母亲莎拉•泰勒婚前曾是一位女演员，嫁人后不再演戏，把被迫中断的对演艺事业的渴望，一股脑地投射到女儿身上。

　　从会说话、会走路起，母亲就向她传授一切跟演戏有关的基本功：唱歌、舞蹈、化妆……甚至在她3岁那年让她学会了骑马。这一技能后来帮助她登上了演艺之路的第一个高峰——出演《玉女神驹》。

　　母亲每天早上都训练她，如何凭感觉踏准地板上的固定点位，以保证她在镜头前可以永远走位正确，并让自己随时处于目光关注的中心。泰勒和哥哥都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但莎拉犹嫌泰勒不够漂亮，甚至视她为丑小鸭，“她的小脸蛋紧紧地凑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展开。”泰勒只有几岁的时候，母亲就为她梳妆打扮、描眉画眼。她一生的容颜从此定格成一种矛盾的基调：艳丽而无邪、天真又熟透，孩子气的袖珍身材配上比例惊人的大胸，就像被人涂上浓重彩妆的娃娃。

　　泰勒夫妇支付不了孩子上私立学校的费用，但是，莎拉坚持让泰勒去和电影厂老板的女儿在一起上舞蹈课。通过接近片场老板，莎拉为她争取到去米高梅电影公司试镜的机会，父亲也通过画廊客户得到让泰勒去环球电影公司试镜的机会。莎拉深信，自己多年虔诚的信仰产生了效用，她对兴奋不已的8岁女儿说，“如果上帝要你当演员，你就一定会成为一名演员。”

　　她让小泰勒随身带着《圣经》，演戏的间隙，也不忘在片场向上帝祈祷。

　　上帝，让我长高

　　为了去影片公司试镜，拮据的母亲竭尽所能地把小泰勒打扮了一番。买不起昂贵的真丝长统袜，便在腿上涂一层防晒霜假冒。那时的丝袜有接缝，母亲就用眉笔替她在腿上画一道黑色棱线以示接缝。她很快得到了《灵犬莱西》中的角色。

　　1944年的《玉女神驹》是她的转折点。当时米高梅公司已经拿到这部小说的电影改编权很多年，但他们一直没找到一个既有英国口音、又会骑马的孩子。12岁的泰勒正好符合条件，但她的身材太过矮小，被拒之门外。除了向上帝祷告，这个小女孩别无他法。“如果我是合适的演员，”她说，“上帝会让我长大。”上帝伸出了援手，她很神奇地在短时间内长到了电影公司要求的身高。

　　泰勒在《玉女神驹》里的表现，让成年男女为之哭泣。在《The Nation》的影评中，一向强硬严苛的评论家James Agee承认，“如果我是跟她一样大的小学生，我会为之坠入爱河。”“她和电影都很精彩，我几乎不知道也不关心，她是不是有演技。”

　　类似的评价几乎伴随了她一辈子。阅人无数的电影公司老板眼光老辣，他从这张12岁的脸上，解读出一个美艳妇人的形象。他们给她的定位是，马上终止童年，立刻做女人。这一点跟小泰勒的母亲不谋而合。泰勒13岁去华盛顿参加杜鲁门夫人在白宫发起的募捐运动时，莎拉给她穿的是一件黑色丝绒裙、白色皮外套，以及一双无缝尼龙长袜，她把未成年的小女孩打扮成了像琼•克劳馥般轻佻俗艳的女人。

　　类似的品味也伴随了泰勒一辈子。然而，就像马戈•杰弗森1999年在《时代》周刊中所写，“不管是讨论她的年龄还是她的穿着，她就是有这样的天赋，让品味的好和坏成了毫无意义的事情。”无论她穿什么，人们看到她就惊为天人。她的脸庞从任何角度看都无可挑剔，作家塞林格第一次看见她时，惊呼：“天哪，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抢走了伯顿的小金人

　　如果当时已有今天这样发达的八卦杂志，狗仔队们一定会追着星妈莎拉讨要丰胸秘方。几乎是刚到法定年龄，米高梅公司就迫不及待地为泰勒拍摄了一辑性感泳衣写真。

　　她16岁的脸，配上6岁孩童的细腰和26岁熟女般汹涌的胸，强烈的反差几乎是生理学上的奇迹。但她依然矮小，在泳池边竭力踮起双脚，让自己的双腿显得修长。她不得不跟米高梅签下长期合约：“在拍摄《埃及艳后》之前，我一直是他们的奴隶。”

　　经历跟她相仿的童星秀兰•邓波儿成年后饱受转型的苦恼，泰勒则没有这种麻烦，她10岁时已然是娇艳小妇人的形象。

　　她的容貌被视为传奇。母亲说，泰勒出生以后，整整8天才睁开眼睛，而她的眼眸，竟是极其罕见的深紫色。西方媒体一直用“紫罗兰眼眸”来形容她。她天然生有双层睫毛，拍摄《灵犬莱西》的时候，摄影师以为她粘了假睫毛，要求她摘掉。

　　但她的第5任以及第6任丈夫伯顿对她的外表颇有微词：“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绝对是胡说。她的眼睛的确很漂亮，但她有双下巴，胸脯发育过度。她的腿很短，所以个子很矮。”别以为这是贬低，过度严格的评价，往往来自于过度的爱。

　　在泰勒一生的8段婚姻中，理查德•伯顿无疑最受媒体关注。两人曾两度结婚，合作过11部电影，包括那部声名浩大、害米高梅差点破产的《埃及艳后》。正是在这部电影中，这位全球最有名的女明星和杰出男演员撞出了火花。他们当时都是已婚身份，但两人还是高调地各自离婚随后结婚了。他们轰轰烈烈的情爱故事几乎可以串成一部编年史，而他们也被媒体作为一个整体，称为Dickenliz(两者昵称的结合)。两个处于演艺事业巅峰的人始终被庞大的随从群跟随着，无论是在多伦多、纽约，还是在文莱的苏丹……据说，守候他们的人，数量常常超过5000，包括媒体和粉丝。他们只为一睹两人牵手的模样。

　　这对好莱坞夫妻档在银幕上频频联袂，其中爱德华•阿尔比探讨婚姻破裂的名剧——《灵欲春宵》的电影版为泰勒赢回了继《青楼艳妓》后的第二座奥斯卡小金人。电影中泰勒饰演一个比她实际年龄大20岁的妻子，为此她增重20磅，并且让自己看上邋里邋遢。伯顿扮演的丈夫在此片中一无所获，这多少伤了大男人的自尊心。“她赢得了一座奥斯卡，”他愁眉苦脸地说，“但我没有。”

　　大女孩需要大钻石

　　泰勒的生活极度奢华。她像孩子收集玩具一样收集钻石珠宝，很多只佩戴一次就束之高阁。电影制作人邓恩回忆他和泰勒初相识时的故事。“我听说过一个传统，在每部电影开拍的时候，导演和制作人都要送她珠宝，她给我看过一条钻石手镯，那是一个制作人给她的。”当时，邓恩正遭遇经济危机，只送给泰勒一对灯具。“她客气地说谢谢，事实上失望透顶。”邓恩只好咬牙给泰勒另买了一只珊瑚底座的钻石戒指。“她戴了几天，不时伸出手指端详，但没多久就把戒指丢了。”泰勒称自己是在罗马乘出租车时不小心把戒指弄丢的，“可我不能想象泰勒会乘出租车。”

　　“妈妈说，我出生后8天都没有睁眼。可我睁眼后，首先看到的是一枚钻石结婚戒指，我被迷住了。”伊丽莎白说，“大女孩需要大钻石。”

　　她的财产包括不少世界级的珍贵珠宝：33克拉的“克鲁伯钻石”、近70克拉的卡地亚钻石、温莎公爵夫人的钻石胸针、俄皇公主的翡翠、“拉佩雷吉纳珍珠”等。

　　第4任丈夫费舍说，一颗价值5万美元的钻石，大约能让泰勒保持4天快乐的心情。

　　成为Dickenliz以后，这对夫妇在不同的国家购买房产、租用整层旅馆、对汽车、艺术和珠宝一掷千金。他们对爱情浓度的要求也同样贪得无厌。因为个性太强，两人无法平静地生活：他们1964年在加拿大结婚，10年离异，16个月后在博茨瓦纳复婚，4个月后在海地又再次离婚……他们前前后后互相折磨了22年。

　　伯顿说，“她是我所见过的最我行我素、最美丽、最孤傲、最矜持、也是最难以接近的女人。”“我们的爱实在太炽热了，因此会彼此伤害。”1973年，伯顿写信给正在与他闹分手的泰勒：“我点燃了烈火却又将它扑灭，为此，我受到了上帝永久的惩罚，而那团火，当然就是你。”此时，他们的10年婚姻已经走到尽头。

　　我只和与我结婚的男人上床

　　1984年，伯顿临死前，曾给泰勒写过一封信，信中说，与泰勒共处的时光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如果有机会，他愿意尝试与泰勒再度复合。多年来，泰勒一直将这封信视作珍宝，藏在床边。

　　“我是一个男人眼中的女人，”她承认，“和男人一起时，就是容易擦出火花。”她频繁地离婚再婚遭到梵蒂冈的谴责，但正如第四任丈夫埃迪•费舍所说：“伊丽莎白没法一个人生活。当托德很忙的时候，我就成了她的第二选择……”

　　托德是泰勒的第三任丈夫，是泰勒晚年向《时代》周刊坦承的一生至爱的两个男人之一（另一个是伯顿）。但托德在一场空难中不幸遇难，这时，他们结婚才一年多，女儿也刚刚出生。泰勒保留了托德一件还没洗过的衬衣，夜晚闻着衬衣上遗留的体味才能入睡。但她很快移情托德的干儿子、有妇之夫艾迪•费舍。

　　当舆论的长枪短炮对准她时，27岁的泰勒回应得简单而直接：“托德已经死了，我还活着，你要我怎么做？一个人睡觉吗？”

　　不满30岁时，泰勒就已经在生活中尝试了银幕女神、未成年新娘、母亲、第三者、离异者、寡妇等诸多角色，其丰富性跟她的角色旗鼓相当。“我是一个尽责的妻子，我必须如此，所以才结了那么多次婚。”“我的全部麻烦，在于我有一个成熟女人的身体，和一个孩子的情绪。”

　　泰勒有那个时代的女性不多见的率直和坦白，“我试着不戴面具生活；我不能只为了保护我的公众生活而那样虚伪。”

　　但这个从小就随身携带《圣经》的女孩并非没有自己的道德观，也并非对婚姻不存敬意。“婚姻是一种伟大的制度。”“我只和与我结婚的男人上过床。有多少女人敢这么说？”

　　紫色眼眸已绝版

　　波顿之后，她嫁给了约翰•威廉•华纳。华纳积极争取进入美国参议院，泰勒做了5年的政客之妻。她说：“我成了全世界最寂寞的人。”

　　由于抑郁症的困扰，她被送入了加利福尼亚医疗中心。她承认自己在那被当作“酒鬼和瘾君子”。酒精和毒品之外，泰勒暴饮暴食，体重严重超标，成了喜剧演员乔安•里维斯的笑柄——“她的下巴比电话本页数还要多”。之后，里维斯通过朋友向泰勒道歉，泰勒再次体现出她豁达和大度的一面，她耸了耸肩表示不介意，说“他们不了解我的生活”。

　　里维斯说：“从那时起，我开始崇拜她。”

　　泰勒为自己的体重问题写了一本书，《伊丽莎白曝光：增重、减肥、形象和自尊》，这一年她已经六十多岁了，即使酒瘾缠身、身材痴肥，她也没有放弃对爱情的幻想。

　　她结识了同样在医疗中心勒戒的建筑工人拉里。1991年，她下嫁了，婚礼地点在迈克尔•杰克逊的梦幻庄园。没有邀请媒体，长颈鹿、斑马和骆驼见证了这场婚礼。一位代表着人类好奇心的摄影师试图用降落伞进入庄园，最后却错过了落脚点。婚后，泰勒一边与自己的体重作斗争，一边大张旗鼓地改造丈夫：为了把他的牙齿磨平，她送他去最好的牙科诊所，花了5万美元和一年时间，又给他打造发型、设计时装、节食塑身，送他去专门的学校学习礼仪……但5年后，他们还是离婚了。

　　她的晚年投身于慈善活动，尤其是艾滋病的公益和反战宣传。她变卖珠宝、成立基金会、发表演说，“很不幸有人死于艾滋病，但人们不该死于无知。”

　　不必历数她对电影界的贡献，在她的故事中，我们体会到比电影剧本更为复杂的命运，在电影制造浮华梦幻的背后，伶人的扭曲、荣耀与辛酸。那是电影史上的黄金时代，创造力奔腾和美人辈出的鼎盛时代。

　　那个时代与这个时代之间的区别在于，当年伊丽莎白•泰勒为之投保一个亿的紫色眼眸，今天只需300元的彩色隐形眼镜就可以轻松伪造，你会在大街上看见黑头发黄皮肤的姑娘贸然闪烁着紫色的眼球。我们扩大了电影的产量，扩大了对美人的需求，同时降低了电影的门槛，降低了美人的门槛，快销的娱乐和充数的美人遍地都是，那个货真价实的紫眸美人已成为值得怀念的传奇。

　　在她去世之前，传闻说她将第9次结婚，对象是小她30岁的黑人男友Jason，但泰勒亲自在twitter上否认了这一点。过去的50年里，死神不断用疾病和事故，来破坏她与世间男子的婚姻，这一次，他如愿地把她娶走了。

　　（实习记者宋娜对本文亦有贡献）

　　伊丽莎白•泰勒的

　　8次婚姻和7个丈夫

　　（从左上至右下）：1950年第一任丈夫小康拉德•尼科尔森•希尔顿；1951年第二任丈夫：迈克尔•威尔丁；1957年第三任丈夫迈克尔•托德；1959年第四任丈夫：艾迪•费舍尔；1972年第五、六任丈夫：理查德•伯顿；1976年第七任丈夫：约翰•威廉•华纳；1991年的第八任丈夫拉里•福坦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