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对我不好,我爸爸管得严,不给零花钱,喝多了还打我!”李小燕总是这样抱怨着。然而她倾诉的对象不是家人,而是总给她买零食的“收废品的”。
13岁时,李小燕不见了。她跟着比自己大23岁的“收废品的”走了,一走就是整整5年,临走才知道这个人叫蔡士刚。15岁,懵懂无知的她与蔡发生了关系。17岁,还未成年的她生下了一个孩子。
2011年,房山检察院以拐骗儿童罪对蔡士刚提起公诉,这也是房山法院未成年人审判庭今年成立后受理的首起刑事案件。
“蔡士刚他不是人,我女儿(被拐走时)还在上五年级,他比我还大两岁!”小燕的父亲李成额角青筋暴露。
无故失踪
13岁女孩被“拐”走
车辆到站,房山区羊头岗村,8路公交车的车门还没打开,隔着马路,车上的李成看见了女儿小燕的身影,淡红的棉袄和长裤,梳着两个小刷子。
在她身边还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灰夹克、小分头,黑瘦黑瘦的,李成一眼便认出来,“就是那个收废品的!”
猛拍了一下车门,李成跳下车就往马路对面跑,“给我回来!”
路北,小燕也看见了爸爸,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跑。一转眼的工夫,她钻进了不远处的一片楼区内。
李成再追过去的时候,女儿已经没了踪影。
2005年12月7日清晨8点半,这是小燕失踪的第4天。
小燕的弟弟李小林记得,周日他和姐姐一起在家看电视。中午姐姐离开家,走的时候脚上只穿了一双红色的棉拖鞋,以后就再没回来。
这4天,李成夫妇和村里的几个老乡找遍了学校、同学家,以及每一个小燕可能去的地方,可仍旧一无所获。
他们发现,与小燕一同消失的还有常在村里收废品的蔡士刚。
女儿自述
“我和父母没什么感情”
2011年4月14日,燕山洪寺村。
月光初上。晚上8点,刚下班的李成摸黑穿过一条狭窄的胡同,旁边低矮的平房连成一片,不时传出阵阵狗吠声。
推开院门,五六个男人正在洗漱,水泼了一地。敞开的门里,地铺上有人已经睡了,盖着五颜六色的被子。他们是附近建筑工地的工人,与李成夫妇合住一个庭院。
儿子念到初中就外出闯荡,女儿出了事之后也留在四川老家不肯回来,忙活了十几年,37岁的他,儿女都已经不在身边了。
一阵喧哗过后,外面恢复了平静,屋子里静悄悄的,李成耳边又响起了几个月前女儿在刑警队说的那句话。
“不愿回家,我和父母没什么感情。”李成默默地念了一遍,眉头不自觉地又皱了起来,“她总是说没感情,她小的时候在老家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没把她接过来,是因为我们在这边的日子没法过。”
心存芥蒂
介意父母先接弟弟来京
李成是四川大英县人,1988年,为了赚钱,刚刚15岁的他就离开家乡,一个人到北京谋生。他进入房山的一家炼油厂做工人,一天的工资2块5毛钱。
李成的妻子丁阿莲与他是同乡,在洪寺的一家烧烤店打工,为了微薄的工资起早贪黑。
1992年8月,他们生下了女儿李小燕,时隔不到2年,儿子李小林出生,两个孩子一直寄养在丁阿莲的父母家。
小燕5岁时,李成夫妇在北京的生活稍有好转,两人一合计,先把儿子李小林接到了北京。
而小燕在家中大闹了一场。丁阿莲抱着她解释,“弟弟还小,等家里的条件好一点了就把你接过来。”
然而这一等就是整整7年。
2004年,父母终于将小燕接到了北京。可是她却一脸不情愿:从小在外公外婆家长大的她,换成跟父母一起生活,她觉得陌生。
而她也一直不能原谅父母为什么先接走弟弟,父母的“重男轻女”成了她的心结。
心生埋怨
父母忙时吃不上早饭
来到这个陌生的家中,小燕显然不能习惯一切。
这里的胡同狭窄逼仄,院子比四川老家的庭院小很多,却还要跟其他人合住,而常年不见的父母和弟弟总让她感觉亲近不起来。
没有了从前的伙伴,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小燕总觉得自己一肚子话没处说。
每天早上,父母7点钟就要出门,有时候连早饭也顾不得做,小燕不得不饿着肚子去上学。
上午在课堂上饿得肚子咕咕叫,引来同学的嘲笑,小燕心里对父母又多了些埋怨。
父母晚上七八点才到家,累得一句话不想多说,更别提关心小燕的学习和心情。
她留了一级,就读于附近一所专门接收来京务工子女的学校。因为很多来京务工的人没时间照顾子女,学校特别提供了车接车送,还有午饭。
弟弟李小林读的那所前进二小,是当地一所有名的重点小学。母亲每天会留一点钱给他吃饭,而小燕却没有这种待遇。
小燕心里不平衡,她不明白,同样是亲骨肉,为什么父母给弟弟的爱总是更多。
有一次,小燕偷偷拿了妈妈5块钱买零食,被李成发现后,一顿打骂。那时候父亲的模样,让小燕至今心有余悸。
爱吃零食
靠捡拾废品换零花钱
下午5点,阳光仍然照得人睁不开眼。每天这个时候,刚刚放学的小燕和住在院子里的孩子们撒了欢儿一样把书包往家里一扔,便又跑了出来。
平房间的过道,狭窄,悠长,孩子们三五成群,占领各自的阵地。
也就是在这条过道里,小燕第一次遇见了蔡士刚。
2005年7月,院里突然来了一个收废品的,约摸三十多岁,瘦长的脸、皮肤黝黑,蓄着中长发,一口安徽腔,每天他骑着一个红色的三轮车,走街串巷地吆喝“收——废品”。
“下学了,玩什么呢?”慢悠悠地蹬着三轮车,中年男子笑嘻嘻地跟正在踢毽子的三个小女孩打招呼,小燕和伙伴们抬头看了一眼,没搭腔,捡起毽子继续和伙伴踢起来,男子也不恼,沿着街道继续往前骑。
在小燕的印象里,一开始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和蔡士刚的交流就仅限于类似这样无关痛痒的招呼。直到五年级第一学期刚开学不久,小燕卖废品时找到了他。
小燕嘴馋,父母怕她乱花钱,每个星期只给她10块钱。没钱买吃的,小燕就想办法捡一点破烂卖给蔡士刚,就这样两人慢慢熟了起来。
暗中来往
向卖废品的倾诉身世
2005年一个秋日,李成下班回家,一进门就一脸阴沉。坐在椅子上看电视的小燕立刻起立,往墙边挪了挪身子。
“你今天是怎么回的家?”放下工具包,李成压着怒气问女儿。
小燕撇了撇嘴,没说话。
“还不承认,小夏她妈都看见了,说你坐着那个收废品的三轮车,一直到大院门口才下来!”李成提高了嗓门。
“我迷路了,正好看见这个三轮车,就让他给送回来了。”小燕怯懦地回答。
李成脸色缓了缓,没再说什么。但是他不知道,才13岁的女儿,背地里和收废品的有来往。
每次,小燕来找蔡士刚卖废品,蔡士刚都以高价收购。有时蔡士刚骑车碰到小燕,就会塞给她几块零花钱或者送她点零食当早点;开学时,他还会给小燕买钢笔。
小燕把家里的事告诉蔡士刚,父母怎么重男轻女,把钱都给了弟弟,不管她;父亲喝酒时常常会打她骂她。每次蔡士刚都耐心地听着,末了,好似开玩笑地说,“跟着我比跟着你爸妈好,跟我走吧。”小燕一直没吭声。
小燕觉得蔡士刚这个人不错。
离家出走
为躲父亲打骂不敢回家
2005年12月4日午后,还不到5点,天色渐暗。离家不远,小燕缩着脖子,在原地一跳一跳地取暖。
她已经在外面转悠几个小时了,出门的时候脚上只穿了一双棉拖鞋,冷风倒灌进去,脚指头冻得直发麻,但是她仍然不敢回家。爸爸说过,必须在他到家之前回家,刚才在路口玩时,她看见爸爸推门进屋了。
搓了搓手,小燕心里很害怕,她知道这次回去肯定免不了又要挨打。
岔路口,骑着三轮车,蔡士刚一拐弯,老远处就看见院门口小燕哆哆嗦嗦的身影,红棉袄,绿格裤子,小脸冻得通红通红的。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蔡士刚问。
小燕低着头说,“回家晚了,怕我爸打我。”
“那你跟我走吧。”蔡士刚说完,小燕便跳上了蔡士刚的三轮车,跟着他到了羊头岗村的租住地。
当天晚上,蔡士刚在自家堆满垃圾的屋子里支了一张床,小燕住这屋,他住另外一间。白天小燕饿了,蔡士刚就到外面买点面条之类的给她吃;看着小燕冷,蔡士刚又花了八十多块钱给她买了棉鞋、棉袄,换了一身新。
就这样,蔡士刚带着比自己小23岁的小燕在家里窝了足足4天。而小燕的家人却为女儿的无故失踪,找得天翻地覆。
远走他乡
“我怕我爸打我,就跟他走了”
小燕当晚没有回家,2005年12月6日下午4点,夫妻俩到公安机关报了案。
在警察的提示下,李成想起了曾经骑着三轮车送过女儿的蔡士刚。
第二天清晨,顺着老乡提供的线索,李成找到了蔡士刚的暂住地——房山区羊头岗村。然而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一举动反而促使女儿决定跟着蔡士刚“逃走”。
羊头岗村大件路,小燕与蔡士刚冷不防地撞见了李成,两人扭头就跑。
跑回蔡士刚的租地,两人气喘吁吁地站在屋子里,蔡士刚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北京?”小燕点点头,“我怕我爸打我,就跟他走了。”事后,小燕跟警察说自己逃跑的初衷。
没来得及收拾什么东西,蔡士刚揣着仅有的3000多元钱拉着小燕从暂住处溜出来,坐汽车逃到了天津。
冬天,天津的海风吹得蔡士刚浑身发冷,仅仅落脚半天,两人又搭上了火车,一路南下。
直到跟着这个比自己大23岁的男人坐上火车,离开北京,小燕才第一次知道他的真实名字——蔡士刚。
2005年12月23日,公安机关在和李成远赴重庆、武汉后仍没有消息的情况下发出协查通报,网上通缉涉嫌拐卖儿童的蔡士刚。
那一年蔡士刚36岁,已经在北京打工12年,但他仍旧一无所有,没钱,没朋友,没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