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皮办公室的窗口外就是世贸遗址。
从世贸废墟中亲自抬出儿子遗体的纽约老消防局长艾尔皮:
“9·11”让许多父母失去了儿子,许多妻子失去了丈夫,这10年间,他们带着心底永远的缺失、独自舔舐着伤口继续生活着。有的人已经崩溃,有的人还在疗伤,有的人已经开始为他人疗伤,有的人走得更远他们将对亲人的爱转化成对世人的爱,倡导宽容及和平,教育儿童了解历史、化解悲痛。在“9·11”中不幸失去爱子的纽约老消防员李·艾尔皮就是这样一位拥有大爱的父亲……
人物档案
因搜救遗体
而身患血癌
李·艾尔皮,67岁,纽约布鲁克林区Rescue 2消防局前局长,从世贸废墟中亲自抬出29岁的消防员儿子的遗体。后来,他成立“9·11”家属协会,满足家属集体疗伤的愿望,继而又创办了“悼念WTC游客中心”。
李·艾尔皮现在有三种疾病缠身:听力丧失,来自越战和做消防员的经历;血癌和肺部疾病,很可能来自在世贸旧址搜寻受害者遗体时吸入的毒气所致。因为跟他一起参与搜救工作的70人也患上了这种病。
最后的电话
身为消防队员的乔纳森,出发去世贸前打了个电话给父亲,他说:“爸,是我们呀,我们准备去世贸中心了。”艾尔皮叮嘱了一句:“好,当心点。”彼此就挂断了电话。
这是艾尔皮最后一次听到儿子的声音。
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世贸中心旧址工地上一片忙碌的景象。这个窗口,位于正对世贸南塔旧址的一座大楼的8层,它是李·艾尔皮办公室的窗口。窗边的墙上挂着显示世贸大楼2009年和2010年重建进度的照片。窗台上摆放着两块不规则的黑色花岗岩石头,它们来自世贸旧址的地底深处。
67岁的艾尔皮每天就背对着这个窗口接待形形色色的来访者,然后以墙上的照片为背景合影留念。在办公室对面长长的走廊上,堆着许多新出版的书籍,封面告诉我们,无一例外,这些书都跟“9·11”有关。
“9·11”彻底改变了他的退休生活
一周六天甚至是七天,“9·11”是艾尔皮一起床就必须面对的主题。这是一个他主动碰触的主题,不是为了拥抱或缓解痛苦,而是为了寻求和实现更深层的人生意义。
2001年9月10日,李·艾尔皮还是一位心满意足的退休父亲,享受着四个子女带来的天伦之乐。住在长岛富人区的他,热衷户外活动,钓鱼、打猎、露营、旅行,都是他退休后的理想。
仅仅过了一天,艾尔皮就被迫结束退休生活,品尝失去爱子的痛苦。
10年来,他的人生因为儿子的失去而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悲伤的父亲、局限于小我圈子的退休老人,而是拥有了新的人生方向。并非伤逝就能促人成长,有意义的人生在于人自己的选择,艾尔皮选择了宽容,选择了对话,选择了教化的力量。
伤逝
艾尔皮的儿子乔纳森是消防队员 “9·11”当天遇难
儿子遗体三个月后才挖到
在“9·11”事件中,纽约市有343名消防员在执行任务时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这其中,有艾尔皮熟悉的近100张面孔,最重要的是,其中一张红润的年轻面孔属于他年仅29岁的儿子乔纳森。
10年了,艾尔皮对“9·11”那天发生的一切仍记忆犹新。
世贸中心北塔被撞后,乔纳森所在的288支队紧急出动,前往世贸中心完成消防任务。听说世贸中心南塔坍塌后,艾尔皮火速带着同是消防员的小儿子布伦丹赶到世贸中心做志愿者。他们最首要的目的就是找到乔纳森。在呛人的烟雾、有毒的气体中,在被烧焦的尸体、开始腐烂的尸体所散发的阵阵臭味中,在痛苦的绝望的叫喊声中,每周七天,每天十几个小时,他和小儿子不顾自己的安危,整整挖掘了3个月,帮着救出了无数伤者,抬出了无数尸体,就是没有找到乔纳森。
伤心绝望的家人在位于长岛的家中为“缺席”的乔纳森举行了悼念仪式,每个人的心中,都像被挖了一个深深的洞,鲜血在无声地淋漓。
不久后的一天,艾尔皮接到一个电话,搜救人员告诉他,乔纳森的遗体找到了。就这样,2001年12月,一个寒冷刺骨的早上,艾尔皮带着布伦丹从世贸废墟里亲手抬出了乔纳森的遗体,站在他们身边默默扶着担架的还有乔纳森所在的288消防支队的同事们。艾尔皮说,他已经感到满足,至少自己能够亲自抬出儿子的全尸,而迄今为止,还有1100多名受害者的身份没有得到正式确认,10000多件遗骨或身体组织没法跟受害者名单上的名字联系起来,许多家属甚至连亲人的一块遗骨都没摸到。
碰触伤口,对艾尔皮来说,并非不艰难。去年,他在接受一家当地媒体采访时,就曾经历短暂的崩溃。然而,艾尔皮不回避儿子的故事,另有他的深意,因为,儿子的死亡,是通往理解和宽容的道路的起点。
父亲的心声
“人死无法复生,我已经找不回我的儿子,美航11次航班、联航175次航班、联航93次航班上的遇难者家属,那些在伦敦、马德里、孟买恐怖袭击中遇难者的家属, 他们都已经找不回自己的孩子,我们必须以积极方式纪念他们,将他们作为一个促进世界理解的途径。”
纽约布鲁克林区Rescue 2消防局前局长,“悼念WTC游客中心”创办人 艾尔皮
记者手记:
仇恨没有意义
2006年9月18日,当纽约市政府还在为如何在零地带建一个纪念馆争论不休时,艾尔皮创立的“悼念WTC游客中心”就已开馆,它位于自由街120号,正对着世贸旧址的建筑工地,旁边就是纽约消防局Engine10/Ladder10消防队。
当时“9·11”纪念馆建成还遥遥无期。“悼念WTC游客中心”就这样成了世贸旧址附近寄托人们的哀思、获得前进力量的唯一一处公共场所。
在开馆之后不到4个月,“悼念WTC游客中心”就迎来了10万名游客,迄今,已经接待230万名游客。有450名“9·11”幸存者以及遇难者家属作为志愿者,承担起导游和讲解员的角色。
9月2日,记者随着络绎不绝的人群排队进入中心参观。这里,有一面微笑墙,是遇难者家属提供的死去亲人的生活照,每一个人都在灿烂地笑着,其中一张是乔纳森的,他跟两个儿子赤裸着上身,肌肤贴着肌肤,对着镜头微笑,看后令人动容。这里,有世贸大楼浴火后的残骸,遇难者留下来的鞋子、帽子、茶杯等遗物。这里,有日本小学生亲手折叠的10000只鲜艳的千纸鹤,每一只纸鹤都寄予着深深的祝福和祈求和平的愿望。
对于“9·11”当天所发生的一切,在艾尔皮心底,有悲痛、思念、不舍,唯独没有仇恨。
9月2日,艾尔皮指着窗外的世贸旧址工地对记者说,“每天面对着这些,我是可以仇恨,但是,仇恨能为我带来什么,为任何人带来什么? ”
他说,该谴责的是一小撮极端分子,而不是广大的美好的穆斯林群体。他告诉我们自己朴素的想法:“为了达到反恐的目的,必须跟恐怖分子对话。可能人类永远无法根除恐怖主义,但是我们可以控制恐怖主义的规模,将其范围缩小。”
艾尔皮看重教育的力量,他认为,恐怖分子之所以袭击西方,是源于对西方的无知,无知容易导致无妄的仇恨,而教育可以改变这一切。所以,他目前致力于推动对美国儿童的“9·11”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