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青年因骚乱改变人生:“那本来只是个玩笑”

　　骚乱的代价

　　去年8月，英国伦敦发生严重骚乱，并蔓延至其他城市。事后当局逮捕了4000多人，多为青少年。这些孩子们当时在想些什么？为这一时的“冲动”，他们付出了什么代价？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杂志》探访这些卷入骚乱的年轻人，听他们重述那段经历和沉淀后的心声。

　　“那本来只是个玩笑”

　　“那本来只是个玩笑。”

　　当《星期日泰晤士报杂志》记者在威尔士南部布里真德市郊区的监狱中见到杰米·康塞尔时，这个25岁的年轻人如是说。

　　他的“玩笑”是8月9日在“脸谱”网站（Facebook）上开了一个题为“把骚乱带到卡迪夫”的个人主页，鼓动人们第二天晚上在卡迪夫市中心发动骚乱。

　　康塞尔在“脸谱”网站上有300多个网友。他说，开这个“玩笑”为了“抨击那些发帖说骚乱者有多可怕的人”。当天晚些时候，他又把主页标题改为“把骚乱带到斯旺西”，斯旺西是南威尔士另一个城市。

　　第二天再次登录“脸谱”，他发现一些网友留言劝他不要犯傻，免得给自己惹麻烦。他听从劝告，删除了鼓动骚乱的网页，当晚也没有前往卡迪夫市中心。

　　“我从没想过别人会真把这个网页当回事，”他说。

　　但事实证明，康塞尔的“玩笑”开大了。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警察来到他所待的卡迪夫旅馆，逮捕了他。去年11月，法庭判定康塞尔煽动骚乱之罪成立，判处4年监禁，后来改为3年4个月。他的刑期最后减至20个月，明年4月就可以出狱。

　　康塞尔脸色苍白，声调柔和，并非典型“愤怒青年”模样，但他也不是公众心目中的“好孩子”。他10岁时，外祖母在酒后争吵中杀死了外祖父。几年后，由于父母关系破裂，康塞尔被送往福利院。他偷过汽车，为此蹲过少年劳教所，后来还因为持有刀具和袭击他人进过监狱。他有个非婚生女儿，但他与孩子的母亲感情不和已久，女儿也有日子没见了。

　　可是此番入狱，他觉得冤枉。因为并没人受他“煽动”在卡迪夫或斯旺西发动骚乱。去年8月的骚乱主要集中在伦敦，并未波及南威尔士地区。

　　康塞尔的学业一塌糊涂，但他曾想自学成为一个私人健身教练，但他在网上干的“蠢事”断送了自己的希望。他说，想利用狱中时光继续学习。他的律师曾告诉法庭，康塞尔有心理方面的疾病，但他拒绝服药治疗。他的前程说不上光明，只能尽量适应。

　　“戴手套的女孩”

　　丹妮尔·科恩斯入狱两天前刚过完18岁生日。媒体公布了8月9日下午伍尔弗汉普顿市中心骚乱的相关录像后，人们认识了这个“戴手套的女孩”。

　　录像中，科恩斯前一秒还是个时髦少女，穿着白色紧身无袖衫，墨镜推到头顶，手上拎满购物袋；下一秒，她却变身无法无天的女劫匪，带着一双大得可笑的滑雪手套，在商店内大肆劫掠。

　　那天下午，她拎着逛街后的“战利品”一条裙子、一件休闲服和一双高跟鞋，在一家麦当劳餐厅门外与朋友瑞安碰面。他们准备搭公车回家时，骚乱开始了：商店玻璃被砸碎，人们四散逃跑，乱喊乱叫。一个老人吓得茫然无措，科恩斯停下脚步安慰他。在追捕打砸抢的人途中，几个警察滑倒了，其中一人起身后看到科恩斯站在街边哭，便对她喊道：“赶紧回家去，你没脑子吗？”他告诉她去皇后街，躲开那些危险分子。她去了监控摄像头记录下她在皇后街一家男装店内抢掠的景象。

　　关于为何要入店劫掠，她入狱前语焉不详，只说是出于“好奇”。后来终于坦承：她觉得整件事让人兴奋、感觉很“爽”。“我感到自己是正在发生的一切的一分子，其实就是肾上腺素突然升高的冲动。”

　　男装店的卷帘门被砸开了，她戴上了那副自称在人行道上捡到的滑雪手套，加入进店抢掠的行列。科恩斯随手拿起两只展示台上的运动鞋，都是左脚的。她记不得牌子和款式，“我就是随手一抓。”

　　店内还有四五个男性抢劫者，朋友瑞安等在门外。这时候，卷帘门突然掉了下来，把抢劫者关在里面，大家开始狂乱恐慌。等有人终于把卷帘门弄开，她走出商店，扔掉手套和运动鞋，但那几个购物袋始终未曾离手。“一出去，我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惹麻烦了，”她回想道。

　　朋友们说在报纸上看见了她的照片。当晚，她在母亲陪同下上警局自首。她把报纸上“戴手套的女孩”指给警察看：“那是我。”警察让她先回家。当天凌晨两点多，11名警察涌入科恩斯家，在她的房间搜了一通，给她上了手铐，带回警局。

　　科恩斯13岁时曾因在化妆品店里顺手牵羊和警方打过交道，那次她只得到一次警告，这次严重得多。

　　她起初被误控袭警并抢劫除运动鞋之外的另两样东西。在监狱里待了几天后，祖父筹到5000美元的保释金，她才得以回家。她从没想过自己真的会“坐牢”。当她与朋友瑞安说起此事，他却把这当成一场玩笑，“哦，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竟然因此上了报纸！”她从此疏远了瑞安。

　　对科恩斯的另两宗指控最终撤销，但她已臭名远扬。《每日邮报》报道说：“这难道不是本国最蠢的抢劫犯？”她读到此处时，一股自卑感油然而生。

　　科恩斯被判10个月监禁，最终服刑只有一个月左右。高中刚毕业的她曾打算加入英国皇家空军当一名空乘服务人员，但如今犯罪纪录在身，这条路已行不通。她想休息一段时间，“我得想一想下一步该做什么。”

　　“我辜负了自己”

　　骚乱潮8月8日下午蔓延到伦敦南部卡特福德区。菲奥娜·詹姆斯和她18岁的独子里斯·戴维斯－詹姆斯前两天在电视台上看到了别处骚乱的情形。她后悔不曾严肃警告儿子远离这一切。“可是他从小到大我一直教他要当好人，不要偷盗。他从没给家里惹过任何麻烦，所以我从没想过会出什么问题，”她说。

　　里斯一直跟着一个街舞组合“深渊”学表演和编舞，他们上过《英国达人秀》节目，在2010年2月闯入半决赛。8月8日当天，母亲给他一张购物清单，打发他去刘易舍姆区买东西。下午4时半，刘易舍姆已被殃及。里斯下了公车，走路回家。由于警方封锁，他最远只能走到卡特福德区的百货连锁店“阿戈斯”（Argos）门外。人们正在店里大肆抢掠，其中有里斯认识的人。他也加入其中，拿了一台盒装索尼iPod基座，刚出店门就被捕。去年12月2日，他被判处14个月监禁。

　　他曾言辞恳切地写信给法官表达忏悔之情：“亲爱的法官……我意识到我的行为辜负了父母和亲朋好友，更辜负了我自己……”他说自己只是个旁观者，被当时狂热的氛围煽起冲动。他的母亲、老师和“深渊”组合的经纪人也分别写了求情信，但未能改变他被判刑的结果。他被关在少年管教所，如果表现良好，会提早释放。

　　“我干了坏事，妈妈，”里斯对母亲说，“我不得不接受惩罚。”

　　“只是骂了一个警察”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里斯这样平静接受惩罚。

　　当曼彻斯特市中心陷入混乱时，18岁的里基·格默尔正努力穿过混乱的人群去看望女友。公车已经停运，“到处狼藉一片”，他告诉《星期日泰晤士报杂志》。有人砸碎了"塞尔福里奇小姐"商店的的大门还点着了火，“大家冲进"阿尔恩戴勒"购物中心”。

　　混乱中，有人在背后推搡自己。格默尔说，他转身面对推自己的那名警察，对他说没必要推搡。对方粗言以对，又推了自己一把。格默尔差点摔倒。虽然一排警察就在旁边，格默尔没有选择退让，而与那名警察理论起来，他还骂对方“白痴”。结果，他被防暴警察上了手铐带回警局。

　　格默尔相信，自己是曼彻斯特第一个因为骚乱被捕的人。他被法庭判处16个星期的监禁，罪名是使用侮辱性语言和行为。在狱中，他遇到因为抢劫而同样获刑16个星期的犯人，他无法理解：自己只是骂了一个警察，为何得到同等处罚？家族中没人蹲过监狱，每次家人来探监时，场面总是很难过。

　　他服刑8星期后获准回家。骚乱前，他本来已在办理加入英国皇家火枪团的手续，如今他成了“有前科的人”，不可能入伍。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格默尔的人生都将受此影响，比如他不能申请澳大利亚签证，不能去看望移居该国的几个朋友。这让他非常生气和沮丧。

　　一场骚乱改变了格默尔的人生方向，而他并非唯一。（沈敏 新华社供本报特稿） (来源：新华国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