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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要不要修路之争到怎样修铁路的明争暗斗,可以看到新旧观念的激烈交锋、各种政治力量的尖锐较量、利益关系复杂的你争我斗……不啻是一幅当日官场的“缩图”。
□本报记者 凌 懿
铁路可以说不仅是一个国家的交通命脉,更是近代化发展的命脉。然而风雨飘摇的晚清,对于这样一种新式交通方式却深具戒心,即使在几次列强入侵之后,仍对修建铁路举棋不定,使近代铁路命运一波三折,还引发了几次洋务派与顽固派的激烈争论。
从要不要修路之争到怎样修铁路的明争暗斗,可以看到新旧观念的激烈交锋、各种政治力量的尖锐较量、利益关系复杂的你争我斗……不啻是一幅当日官场的“缩图”。
清廷对铁路荒唐排拒
从清同治二年(1863年)前后起,以英商为代表的西方各国商人开始频繁地向清政府施压,要求在中国修筑铁路,但均遭到清政府的坚决拒绝。清政府的这种排拒态度,使西方国家的政府和商人感到极度的失望和不满。为了平息这种情绪,英国公使阿礼国在一份报告中建议关于铁路和电报,不能作为一种条约的权利提出要求,应该以试验的方式介绍给中国,让中国人自己着手进行。
西方商人纷纷响应阿礼国的建议,积极向中国人介绍修筑铁路这种新技术。同治四年(1865年)六月,英人杜兰德在北京城外铺设了一条小铁路,向中国人展示其先进性能。但是,“京师人诧所未闻,骇为妖物,举国若狂,几致大变”。这条小铁路随即被步军统领饬令拆毁,“群疑始息”。
几乎与此同时,侨居上海的英商怡和商行,在修筑铁路的申请被地方官员严词拒绝后,仍然在上海至江湾偷偷修筑了一条铁路,长约10华里。光绪二年(1876年),又将铁路延长至吴淞,计长30余华里。由于事关侵犯主权,清政府经过反复交涉谈判,最终竟以白银28.5万两的价格赎回铁路,并将其拆毁弃置。赎回铁路一举固然是为了维护国家之主权,但是花巨资赎回后又将其拆毁弃置,其认识之无知和行为之愚蠢,使人无法理解。
但是洋务派出身的李鸿章却意识到了铁路之必要。
同治十三年(1874年),李鸿章就在《筹议海防折》中一改数年前坚决反对兴办铁路之立场,开始鼓吹兴办铁路之利,但由于在朝中没有获得足够的支持而偃旗息鼓。光绪二年(1876年),福建巡抚丁日昌也积极向朝廷建言在台湾试造铁路。由于台湾地处东南一隅,无碍大局,勉强获得朝廷批准,但很快又因为经费匮乏而自动中止。这次兴办铁路动议的失败,使李鸿章对兴办铁路一事之艰难,有了足够的认识,他曾对郭嵩焘说:“内地若果议及,必至群起相攻。”
李鸿章争论声中偷修铁路
光绪六年(1880年)十二月,刘铭传进京陛见,同时呈递奏请筹造铁路一折,明确提出:“自强之道,练兵、造器固宜次第举行,然其包括,则在于急造铁路。铁路之利于漕务、赈务、商务、矿务、厘捐、行旅者,不可殚述。”不料,李、刘二人尚未议复,内阁学士张家骧即抢先上折,力陈铁路之弊。他认为,兴办铁路必将出现三弊:其一是修路将导致工商繁盛,从而吸引洋人前来通商贸易,“利尚未兴,患已隐伏”;其二是民不乐从,徒滋骚扰;其三是虚靡帑项,赔累无穷。
李鸿章对这场迟早将要发生的争论有足够的准备。于是,聪明的他又开始了他一贯“遇见红灯绕着走”的圆滑手腕。他一边准备奏折,全面阐述兴办铁路将有利于国计、军谋、京师、民生、转运、邮政、矿务、招商等九大利,“而国计、军谋两事,尤属富强切要之图”,还建议任命刘铭传督办铁路公司事宜,一边偷偷修铁路。
这最先修的,就是中国第一个工业煤矿——开滦煤矿的运输铁路。虽然朝廷上争论不休,但李鸿章悄悄试探性地动工修建开平煤矿唐山至胥各庄铁路,1881年,这条约10公里的铁路修好了,他才正式奏报朝廷,并有意说成是“马路”。同时,为了尽量争取朝廷支持,他积极活动朝中权贵。
然而即使这样,仍没改变洋务派在争议中处于弱势的局面。同年,降调顺天府府丞的王家璧上折,指责刘铭传筹造铁路的奏折是李鸿章授意而为,攻击刘、李倡议兴办铁路“似为外国谋而非为朝廷谋也”,说什么“人臣从政,一旦欲变历代帝王及本朝列圣体国经野之法制,岂可轻易纵延若此”。这无异于把兴办铁路的倡议定性为卖国行为了。随后,两江总督刘坤一的奏折递到,他虽声称自己在“仿造铁路火车,实与李鸿章、刘铭传有同志”,但又认为铁路火车可能妨碍“民间生计”及内地税厘收入,态度踌躇暧昧。而此时又有翰林院侍读周德润及通政司参议刘锡鸿上折反对修路,其中尤以刘锡鸿的反对最为激烈,影响也最大。因为刘锡鸿此前曾作为驻英公使郭嵩焘的副手出使欧洲,有实地考察欧洲的经历,因而他的《罢议铁路折》成为反对派的经典作品。
最后,清廷不得不做出最后决定:铁路花费巨大,暂不考虑。
峰回路转铁路交由海军造
李鸿章对朝廷没有批准兴办铁路计划,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以他的从政经验分析,他知道当时提出兴办铁路的时机尚未成熟。于是,他接受醇贤亲王奕譞提出的先试验、后推广的建议,在自己的辖区内先行试办铁路。
不料,事情到了1885年,突然有了转机。
这年中法战争结束,战争中暴露出海军调度协调的问题,清廷最终同意成立“海军衙门”,同时陆军调兵遣将行动迟缓的问题也暴露出来,清廷也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重新考虑是否应当修铁路。于是经过李鸿章和奕譞的努力,清廷终于在1886年将铁路事宜划归由奕譞为总理,李鸿章等人会办的海军衙门办理。由海军衙门负责修建铁路,可说是当时的中国特色。
但即使此时奕譞位居如此权重之地位,仍然不敢大张旗鼓地修铁路,可见阻碍之大。那么从哪里开头呢?大家立马想到了1881在李鸿章巧妙的手腕下侥幸存活的“马路”唐胥铁路。于是开平矿务局在李鸿章的授意下以运煤方便为由,将唐胥铁路延长40公里,至芦台附近。1886年底,又延长到大沽、天津。1887年,由奕譞出面奏请,强调这路是“调兵运军火之用”,并将开平铁路公司改为中国铁路公司。第二年,完成从唐山至天津全长130公里的铁路。
这一修,使李鸿章信心大增,想趁热打铁再把铁路从天津延伸到京城附近的通州,于是在1888年11月通过奕譞主管的海军衙门奏请修筑津通路。谁知,这一奏请虽然得到了朝廷批准,却捅了马蜂窝。
顽固派本来是对奕譞有所顾忌,对李鸿章悄悄修路一忍再忍,并未大肆反对,现在他竟“得寸进尺”要把铁路修到天子脚下,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反对声纷至杳来,掀起了近代关于铁路的又一次大争论。
慈禧寿辰中断关东铁路
顽固派不停上书,恨不能一举拆掉李鸿章的台。为了耸人听闻,顽固派首先指责修路是“开辟所未有,祖宗所未创”,还将修路与“灾异”联系起来,认为清宫太平门失火就是“天象示儆。”他们依然坚持以下几点:一,修铁路有利于外敌入侵,二是修路之处要拆毁民田坟墓,必致民愤,三是铁路修了之后,原来的水手、船夫、客店主将失业,必然破坏稳定。
但这次李鸿章却毫不退却,针锋相对。他反驳说,敌人前来也必须用机车运兵,我方先他们一步就可以出奇制胜;至于扰民,只要给居民一定的“重价”,他们必然就不反对修路了。至于说铁路要夺人生计,他认为更没道理,从国内外经验来看,铁路沿线生意发达,且增加更多职业与岗位。
这一次的争论显然和1880年的不一样,当年双方只能空论修路的利弊,而且当时的顽固派力量比洋务派大得多。但这一次,不仅有唐津铁路的经验证明了铁路优越性,而且很多中间派也站到了洋务派这边。为了广纳意见,1889年慈禧还发过“懿旨”,要求地方大员也参与讨论。这些地方官历来就谙熟官场的游戏规则,对中国传统政治的“站队”游戏了如指掌,知道意见两派都各有势力,于是大多数含糊其辞、态度暧昧。
而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两广总督张之洞了,这位洋务派中趋保守的重臣,在中法战争之后转而赞同修路。但是他的建议却颇具智慧:停修津通路,改修腹省干线,即从卢沟桥到汉口的卢汉路。几经权衡,清廷最后采纳了张之洞的建议,缓建津通路,先建卢汉路。历时半年的大争论遂告结束。
然而,这虽然看上去是洋务派赢了,但只有李鸿章知道,张之洞的这个建议实际上“大言无实”。因为卢汉铁路长达三千里,财政紧张的清廷如何负担得起?张之洞仿佛看穿李鸿章的心思,于是建议卢汉铁路分为南北两段,他和李鸿章各负责一段。然而李鸿章对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做法并不买账,索性称病推辞。
谁知依然是峰回路转,由于沙俄入侵步伐加快,因此李鸿章抓紧机会提出先顾东北,缓建卢汉铁路,先修关东铁路。此奏很快得到批准,李鸿章的势力也得到扩张。
可惜,这关东铁路才修了100多公里,便因为慈禧太后60寿辰需要钱,而不得不停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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