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一律师向住建部申请公开不合格自来水厂

漫画 连诚

　　那剩下不合格的17%是谁？

　　不设黑名单 新国标最后可能沦为“摆设”

　　打开自家水龙头，流出的水可能不止无色无味，还可能伴随水垢、刺鼻气味甚至漂浮物。平常你可能对它视而不见，但随着近日媒体披露“全国自来水出厂水质实际合格率仅有50%”，南京律师封顶决定跟它“较一次真儿”。

　　“看到这个数字，我吓了一跳。水是我每天要喝的东西，难道喝进去的都是‘污染物’？”

　　5月9日，封顶致信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以下简称“住建部”），要求公开全国自来水不合格城市。

　　自来水这个最基本的东西

　　怎么能再忽视？

　　5月9日，南京志仁律师事务所律师封顶在一份《政府信息公开申请表》上，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以特快专递，寄给了住建部政府信息公开领导小组。

　　表上，最显眼的位置是他的三项要求：“希望公开2007年《城市供水水质管理规定》生效以来，每年供应县及县级以上城市的水厂多少家？这些水厂中，每年有多少家出厂的自来水不符合现行饮用水卫生标准（GB5749-85）？在这些不符合标准的水厂中，有机物污染超标有多少家，重金属超标有多少家？”

　　促使封顶这么做的，是5月7日《新世纪周刊》一篇名为《自来水的真相：业内人士称调查显示5成不合格》（本报5月8日曾报道）的调查报道。“5成”这个数字，大大刺激了封顶的神经。

　　该报道称，2009年下半年，为了“大致搞清”全国城市饮用水的水质状况，住建部城市供水水质监测中心曾作了“近十几年间最大规模的”一次全国普查，但至今未公布这次调查的自来水水质数据。

　　报道还说，多位内部人士表示，这次检测结果的实际合格率，仅50%左右。

　　这还是县以上水厂的数据。全国上万座供应乡镇的小自来水厂，未被纳入这次普查范围。

　　“地沟油、毒胶囊……食品安全问题已让公众麻木，但自来水安全这个最最基本的东西，怎么能被忽视？”封顶说。

　　“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向有关部门证实。根据住建部的《城市供水水质管理规定》，它有义务每年向公众公开一次水质监测数据，我却未查找到相关的报告和数据。”

　　根据《政府信息公开条例》，住建部应该在收到申请之后15日内予以回复。按正常推算，申请会在12日“抵达”住建部，而封顶至今还没有接到住建部的任何消息。

　　剩下不合格的17%在哪里？

　　就在封顶之举被大规模报道当天，住建部官方网站主页上，发布了《我国城镇供水总体安全水质不断提高》的新闻。

　　这则5月10日的新闻说，住建部国家水体污染控制与治理科技重大专项技术副总师、住房城乡建设部城市供水水质监测中心主任邵益生在接受媒体专访时指出，2011年，监测中心会同有关单位，组织国家认可的专业水质检测机构，抽样检测了占全国城市公共供水能力80%的自来水厂出厂水。

　　“按新的《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评价，自来水厂出厂水质达标率为83%。”

　　针对公众对两年前那次全国自来水普查结果的疑问，邵益生的回应是，2008年、2009年，监测中心也曾普查全国4457个城镇的自来水厂。按新的《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评价，城市自来水厂出厂水质与新标准还有一定差距，达标率为58.2%。其中，“城市要明显好于县城和建制镇。”

　　但像很多公众一样，封顶知道了“83%合格率”这一数字后，并不满足。

　　住建部下属水质监测中心主办的“国家城市水质督察网”介绍，我国城市供水水质管理，实行企业自检、行业监测和行政监督相结合的制度。国务院、省（区）和城市三级政府的建设行政主管部门，分别负责全国、本省（区）行政区域和本城市行政区域的城市供水水质管理。

　　“保证自来水水质合格，是住建部等政府机构应尽的职责，老百姓更关心剩下的那17%。”封顶说，“这17%分布在哪些城市？哪些指标不合格？如果不进一步披露详细信息，‘83%合格率’也不能保证我喝到的是一口干净的水。”

　　水厂内部自己监测自己

　　数据有多真实？

　　记者在“国家城市水质督察网”上看到，在其每月定期披露的全国35个重点城市水质公报中，2012年1-5月，35个城市的自来水“出厂水9项”和“管网水7项”，均符合高于95%的安全标准。即使偶有不合格，达标率也基本在98%-99%之间。

　　在自来水遭污染的“重灾区”，虽然化学需氧量（即CODMn，用化学氧化剂氧化水中有机污染物时所消耗的氧化剂量，化学需氧量越高，表明水中有机污染物越多记者注）等指标经常“亮红灯”，但合格率最低也在82%以上。

　　封顶正生活在这个区域内，而他日常喝水的感受，与数字并不一致。

　　封顶分析说：“首先，自来水出厂后，要经过管网输送，不排除二次污染。83%合格率只是出厂的，离到你家水龙头还有距离；其次，按照现行规定，地表水厂一年只需要检测两次，地下水厂一年检测一次，各监测站均由地方水厂内部水质监测部门担责。这样自己监测自己，数据有多真实？”

　　至于他希望获悉的有机污染物、重金属超标的自来水厂家名单，之前媒体报道中没有涉及。

　　“我问的问题，都不属于国家或者行业机密，而是每一个关心基本用水安全的老百姓，都想知道的事情。一旦收到公民申请，住建部没有理由拒绝公开。”封顶向记者透露，如一直吃“闭门羹”，他不排除下一步提起行政诉讼。

　　就上述封顶“真正感兴趣”的信息，近日已有不少媒体呼吁，住建部相关水质检测部门应予公开。

　　15日，记者曾致函住建部办公厅，希望获悉进展。但截至发稿，尚未收到回应。

　　新国标要求更高、更严格？

　　引人注意的是，邵益生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强调，83%合格率是“按新的《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来评价的”，标准更高、更严格。

　　何谓新标准？记者了解到，2006年底，为了提高饮用水的“安全系数”，卫生部曾会同建设部、水利部等，共同在1985年版卫生标准基础上，提出了新版《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

　　今年7月1日起，中国将强制执行这一最新标准。据称，新标准将与国际接轨，指标从35项增加到106项，与世界上最严欧盟水质标准基本持平。

　　长期关注食品安全领域的南京“天下公”公益机构主任程渊说：“如果新标准能够落实，无疑将对我们的饮用水状况有一个很大的促进。越来越多的水污染事件，已经给公众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桶装水、瓶装水的销售需求逐渐上升，就是明显表现。”

　　记者在这份最新标准中看到，该标准与我国目前正在执行的GB5749-85标准相比，“进步”不少：

　　比如，微生物指标由2项增至6项，大肠埃希氏菌、耐热大肠菌群、贾第鞭毛虫和隐孢子虫等，均在监测之列；消毒剂由1项增至4项，增加了一氯胺、臭氧和二氧化氯；毒理指标中，无机化合物由10项增至21项，有机化合物由5项增至53项，溴酸盐、亚氯酸盐、甲醛、三卤甲烷等，均被纳入“监测眼”中；此外，新标准对总α放射性和浑浊度等，也都有更高要求。

　　水安全的根本问题是水源污染

　　有人对新国标充满期待，但也有不少网友担心，这个饮用水新标准，会不会像很多其他领域的国标一样，“看上去很美、最后却沦为摆设”？

　　对此，封顶说，如果缺乏对不合格饮用水生产工厂、城市水质等信息的及时、定期公开机制，这份两个月后将要实施的新标准，恐怕效果有限。

　　封顶认为：“我担心这个强制标准只是‘纸上谈兵’，因为没有实质性的惩罚措施，再加上相关部门如果不能及时公布详细的水质监测‘黑名单’，新标准的意义将被大大削弱。”

　　还有专家评价说，水安全问题的根本问题在于水源污染，不在于纸面上的卫生标准。“根治自来水之疾，最根本的措施在于净化水源地。水源地如果达标，即便是用最基本的传统工艺处理，水质都会合格。”

　　邵益生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水源污染”是2009年普查中，城镇自来水厂出厂水质合格率不高的重要原因之一，而近年来的“克服”举措，主要是通过组织城镇供水设施改造。

　　但有媒体调查显示，全国县以上4000多家自来水厂中，九成以上仍在使用传统水处理工艺。

　　封顶说：“这也是我希望详细了解的内容之一。众所周知，近年来，我国水源地污染的总体状况越来越严峻，而各地自来水厂是以怎样的投入、进行了什么设施改造，才让合格率‘不降反升’的？从58.2%到83%，如果没有详实的证据，我不会轻易信服。”

　　中国青年报供本报专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