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信阳农民当选副镇长 被误读为“直选镇长”

6月10日，明港镇的民意代表们对镇长、副镇长初始候选人进行投票。

　　河南信阳明港镇这场海选候选人的改革，是当地在现行制度下进行的一场有限改革试验，但被媒体误读为“直选镇长”后，当地官方变得谨慎。值得观察的是，这场试验能不能在当地扎下根，成长为制度性的力量？本报记者刘洁 河南信阳报道

　　7月2日下午，离镇长副镇长选举“尘埃落定”已过20天，但是，竞选失败者陈同军激情犹在：办公室里，他右手举过头顶，大声“演说”，似乎是想弥补此前经验不足留下的遗憾。

　　对自己的失败，陈同军分析的原因是：在明港这个以农业人口为主的小镇，他作为自来水公司经理，竞选时说的却是农民不怎么关心的话题如何搞好自来水供应，失败似是必然。

　　然而，在这次选举中，42岁的农民井好山却如鱼得水：他用地方土话，讲述农村土地应该如何流转。最终，他当选为副镇长。

　　这次改革，是当地利用现有制度资源，进行了一场有限改革试验。

　　然而，地方官员们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的这次试验，最初被媒体误读为“直选镇长”。由此，他们突然变得谨慎、沉默。

　　这次改革获得了一些专家认可。“农民当选副镇长，这是一个进步。”三农问题专家李昌平评价。

　　并非“直选镇长”，实际上是海选候选人

　　明港镇是河南信阳平桥区的一个经济重镇，该镇拥有10多个投资上亿的项目。

　　它还有另外一个身份：2010年，中编办等六部委将其确定为全国25个行政管理体制改革试点镇之一。

　　引发媒体关注的这场选举，日程颇为紧凑，从启动到结束只有9天：6月4日，平桥区成立推荐明港镇镇长、副镇长初始人选工作领导小组；8日至10日初始候选人亮相和竞选演讲；12日最终选举结果出炉。

　　当地曾广泛邀请媒体对这场选举进行报道。但很快，当地官员对此事缄口不谈。

　　“我们也知道什么是好新闻，但现在不能宣传。”平桥区委宣传部一位负责人对本报记者说。

　　让当地谨慎起来的原因，在于媒体最初的误读。

　　当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介绍：最不妥当的误读是河南当地媒体使用了“直选镇长”这个说法。

　　“误读”之处在于，如果是“直选”，这就突破了现行法律。按照《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组织法》规定：乡镇长（包括副乡长、副镇长）候选人由乡镇人大主席团或符合法定人数的人大代表提名，乡镇长（包括副乡长、副镇长）由乡镇人民代表大会选举产生。

　　明港镇的这次选举分为两步走：

　　第一步：将所有初始候选人推到群众和选民面前，通过公开演讲的方式，竞争正式候选人资格。

　　第二步：全镇1028名民意代表（包括城镇居民代表和村民代表，已提前推选出）推举出正式候选人名单后，再由镇人大主席团照此名单提名，选举产生镇长、副镇长。

　　也就是说，明港镇的这次选举，并非媒体最初所说的“直选镇长”，而是海选候选人。

　　“候选人说家里困难，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明港镇的这次选举，初始候选人共14人，镇长和副镇长的初始候选人按“3＋11”模式分配。

　　现在看来，这次选举的一大特点，就是丰富了候选人的推举方式。平桥区委组织部一位副部长总结说，这次选举打破了以往惯例，群众可以提名候选人。

　　陈同军等人介绍，6月2日，平桥区委一位副书记、组织部长等干部来到明港，召集镇政府干部、企业负责人、村支书等人开了一个会，传达竞选中初始候选人的推举方式及条件。

　　初始候选人的报名条件包括：对于镇干部，要求大专或以上学历、副科级；对于属于农民身份的村支书，条件放宽，只需高中文凭。报名方式有四种：个人自荐、群众推荐、组织推荐以及领导干部实名推荐。

　　最初有21人报名：农民身份的村干部7人，企业负责人1人，机关职工2人，干部11人。由于报名的时间比较紧，大部分人都是通过自荐方式报名。后来，经过资格审查后，有些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或年龄超标的报名者被刷下。到6月6日中午，有效的初始候选人确认为14人。

　　陈同军、井好山都是通过自荐方式报名的。井好山介绍，自己赶在报名截止时间之前送去了孩子的准生证，才涉险过关，成为初始候选人。在14名初始候选人中，他是唯一属于农民身份的初始候选人。

　　14人出炉后，他们的个人材料向全镇进行了公示。选举过去10多天后，当地一些村子里，记者仍可以在墙头看到他们的个人简历等公示材料。

　　材料公示之后，14人逐一在群众面前亮相：

　　当地集中播放了每位初始候选人在电视台录制的5分钟竞选演说。随后，初始候选人分片区在流动舞台上轮流演说。最后，初始候选人进行排名演讲，这场演讲后，就由民意代表投票并统计排名。

　　陈同军等人介绍，最会演讲的是来明港镇才做了半年镇长的刘光金。

　　刘光金经验丰富，面对不同人群，演讲内容各不相同。对镇上居民，他讲的是如何改善自来水供应；对农民，他讲的是土地平整、流转。

　　而陈同军等其他人演讲的内容始终一致介绍完个人经历后，就是表决心：当选后如何努力工作。

　　没有人在演讲时向群众做出承诺。“都没有当选，怎么好做承诺呢？”镇人大代表苏永太说。

　　随后举行的是民意代表对初始候选人投票，选出正式候选人。

　　38岁的黄春霞是一位居民代表。在6月10日举行的初始候选人排名投票中，她留意到，刘光金讲了她关心的自来水问题；另一名镇长初始候选人有点像“打酱油”，“在演讲时，他推荐起刘光金来”；还有几名初始候选人讲自己家庭如何困难，“这个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也没选。”

　　经民意代表们投票，14名初始候选人中6人被淘汰，产生8名正式候选人。

　　陈同军是落选者之一。“他做自来水公司经理都没管好水，当选后能做好吗？”黄春霞说。

　　在整个选举中，“14进8”是比较关键的一个环节，对于该过程中的透明、公正问题，记者采访的村民代表、居民代表、镇人大代表、监票人都评价颇高。

　　一位参与监票的小学校长介绍，监票员在选举现场不能与他人交谈，要传话，必须经由镇纪委工作人员带话。

　　“14进8”后，这8人随后被镇人大主席团提名为镇长副镇长候选人，其中，镇长候选人2人，副镇长候选人6人。

　　6月12日，镇人大选出镇长1人、副镇长4人，其中，井好山当选副镇长。

　　这次镇人大的选举，监票人、计票人由现场投票产生，选举结果由现场唱票产生。

　　“到了镇里，规则我不熟，得重新开始学习”

　　井好山的当选，让三官庙村不少村民惊讶。

　　他最初报名时，很多村民把他当成一个“跑龙套”的。他当选后，不少人说，没想到这个“跑龙套”的一下子成了副科级干部。

　　井好山当选后，镇上目前暂未给他安排专门办公室，但他已进入工作状态。

　　记者在三官庙村见到他时，恰逢星期天休息，他有些疲惫，但很精神，态度仍然谦虚。村民们对他也还是以前的称呼，直叫名字。“这样显得亲切。”村民梁建丽说。

　　有村民说，以往，井好山就是一个实在人，高中毕业后，在沙场装卸过沙子；1996年，开始到三官庙村小学做代课老师，那时的工资是一个月一百多一点；2002年，从学校出来，竞选村委委员，做些文书的工作，工资也不高，一年2200元，其家庭收入主要还是靠种地；2009年，井好山当选三官庙村支书。

　　井好山能当选副镇长，与他的村干部经验密不可分。

　　他所在的三官庙村，离镇上还有数公里路程。进村唯一的一条沙子路，虽然目前已变得坑坑洼洼，但这正是他当选村支书后的主要“政绩”之一。他在竞选演讲中，这一“政绩”获得了农民的认同。

　　而井好山率先在全镇尝试进行的土地流转，又让他赢得了很多村民代表的心。

　　井好山称，他当上三官庙村支书后，一直想做点事。他发现村里大部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留下老弱妇孺，村里面很多土地都荒废了。

　　他于是开始尝试在村里进行土地流转：先将土地平整连成片，然后按400元一亩的价钱租给一些农业公司，这些公司可以通过机械化的操作，获取更高收益。

　　在井好山任上，三官庙村一共流转土地2356亩，占到全村土地的一半，在全镇也是面积最大的。

　　此外，井好山还从镇里跑来近四十万元资金，建了9口万方水塘，打了6眼机井，解决了村里的土地灌溉问题。

　　现在，获得新身份的井好山，向记者一再强调的是要继续学习，“到了镇里，环境是新的，规则我也不熟，我得重新开始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