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暴雨记忆：一条金毛犬的特殊成名史

　　

　　它具备成为一名英雄的全部元素：外形英俊潇洒，面对灾难勇敢果断，工作起来任劳任怨，成名之后低调谦逊。

　　它也有网民所渴求的神奇：能提前预警暴雨，能第一时间投入救援，不会傲慢地拒绝村民请求，不谋钱财，不辞辛苦，有情有义。

　　它是一条狗，名叫茉茉。因在北京“7-21”特大自然灾害中抢救物资而闻名网络。

　　“它的走红背后，其实承载了网民太多的期冀。”有评论说，“多年后，回想起这场考验城市也考验心灵的大雨，也许我们的记忆中只有77这个冰冷的数字，广渠门桥下的那场悲剧，以及这只热情且无私救援的金毛猎犬。”

　　 预兆

　　2012年7月21日上午，北京市房山区大石窝镇附近一农场内，一条名叫茉茉的金毛犬趴在狗舍中，呆望着屋外的大雨，一反常态地焦躁并沉默。

　　茉茉的主人叫小尹，是北京一家公司小职员。今年6月，小尹住院临产，便将她的宠物狗寄养在父母承包的农场内。

　　“大雨那天上午，我和妈妈通电话，老太太念叨着茉茉地很反常。我妈说它乖得有点出奇。”小尹回忆到。这让她有些不安——去年茉茉也反常了一次，当日，海淀区就发生了一次微弱的地震。

　　放下电话，小尹决定前往农场。而在在距大石窝镇约70公里的北京城区，天色昏黄，厚重的铅云和白雾笼罩着城市。虽然已得知有雨，但没人预料到灾难即将来临。台湾歌星萧敬腾在五棵松筹备着演唱会，私家车车主丁志健准备外出谈事。首都机场的三个候机楼内，旅客云集，等待乘飞机穿破云层，前往远方。

　　房山的雨已经落下，而且越下越大。事后气象记录显示，7月21日8时至22日8时，房山区全区平均降雨量达到281.1毫米，局部地区的降雨量达“五百年一遇”。当日下午，当小尹到达农场时，积水已经没过脚踝。

　　见到主人到来，茉茉并未显得很兴奋，而是乖巧地跟在小尹身边。危险就在身边，一家人开始向高地撤离——距离农场约500米远有一条小河，持续的暴雨导致河水激涨。

　　下午4时，洪水从四面八方向农场涌来，狗舍的玻璃窗被瞬间冲碎，农场内的部分大棚被冲垮，桌椅、瓶罐以及大量农用物资被浪头卷起，四下冲散。

　　小尹和家人开始忙于抢救物资。此时，茉茉也跟随人群冲入水中。它最先叼的是一瓶上游漂下的洗发水，叼回岸边后，金毛犬再次下水，叼回了一个喷雾器。“当时都惊呆了，茉茉不断冲进水中，帮着抢东西”。

　　就在茉茉跳入洪流中同时，北京城内也是暴雨肆虐。61年不遇的大雨将三环、四环、五环切割得支离破碎，积水险情开始陆续传来。萧敬腾在五棵松体育馆等不来观众，便在微博上呼喊“北京的朋友你们在哪”？

　　此时的北京人正被危险包围。当晚18点30分，在茉茉焦躁了近12个小时后，北京气象局发布了第一条橙色预警。但预警并未得到广泛获知。事后，气象部门解释称，因通讯基站所限，不能提前手机大面积预警。

　　随后，关于那个雨夜的剩余记忆，变得混乱而又哀伤：首都机场8万人滞留，望京民间车队冒雨增援；私家车车主丁志健驾车被淹广渠门桥下，数小时后车被拖出人已身亡；众多行人受阻街头，在暴雨中无处藏身。无良的商家坐地涨价，从机场打车到望京，要400元起步。

　　但这条金毛犬的救援也不孤单——除了一群私家车主自发到机场接人外，一群志愿者已经开始组队，连夜前往房山。

　　走红

　　北京房山，大雨持续到了22日。

　　茉茉抢救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多，除了拖鞋和洗发水，它叼回来的物件大多是农用物资，有自家的也有别的村民家的。茉茉救援时，不分本地人还是外地人，一视同仁。

　　小尹家人将这些物资统一堆在空地上，等待村民认领。

　　水面漂浮的物品还有很多，茉茉休息够了，便继续忙碌。在当日的房山区，这几乎是常见的景象。在那些重灾区，水中甚至飘着汽车、冰箱、彩电等大件。茉茉的救援范围慢慢扩大至活物——它从水中叼回一只走失的鸭子。

　　小尹的朋友——网民“秤砣-network”，见识了茉茉跳水捞物的英姿。22日，他再一次看到茉茉时，茉茉仍在“工作”。于是，他用手机拍了照片，两天后照片登上微博。他描述了茉茉救援的英勇，并称它是“连续工作18小时都没休息的金毛猎犬”。

　　“其实，茉茉休息一会，下水一会，累计也就干了两三个小时吧，没有18个小时那么多，不过它尽力了。”小尹解释称。

　　照片上，茉茉毛发湿漉，神情于认真中带着疲惫，正奋力游向一只鞋子。这瞬间击中了网民心头最柔软的部位，“狗犹如此，人何以堪”？

　　最开始的评论集中于探究事件的真伪，有人认为狗主人在借灾难炒作，这让小尹满腹委屈，“我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又不是什么小歌星，炒作这个干什么？”

　　但很快，关于茉茉的评价开始一面倒向赞扬，“睡的是狗窝，吃的是狗粮。干的事有情有义”网民沙飞天777留言称。

　　“有情有义”的评价与当日微博上的各种声音遥相呼应。有人在质疑官方预警的不及时，有人在质疑事后救援的不得力。在这样的氛围下，茉茉成为一种情绪的出口。

　　这种情绪在丁志健的报道出炉后达到最大化。网传丁志健被困后，他的妻子曾经哀求相关人员救援，但最终并没有结果。于是，人们又想起了这条主动跳下水救援的金毛犬。在顶峰时期，茉茉的故事被转发超过20万次。

　　在网民看来，茉茉具备“抗洪英雄”的一切元素：它勇敢，可以在暴雨中主动跳进洪水；它勤劳，忍着疲倦加入搜救工作；它低调，接受表扬无动于衷，虽然可能是听不懂；加之其形象英俊帅气，茉茉的走红变得理所当然。

　　后续

　　小尹说，茉茉早具备成名的潜质。在成为“救灾明星”之前，茉茉已经是一个环保志愿者以及助学志愿者。

　　小尹家住奥运村附近。她带着茉茉遛弯时，茉茉常会冲进草地，叼起可乐瓶，交给拾荒者，然后摇着尾巴等候夸奖。发展到后来，茉茉已经可以在交还瓶子前，先咬扁可乐瓶，省去了拾荒者踩瓶子的环节。

　　她带着茉茉到良乡的公婆家居住时，小尹的公公带着茉茉散步，结果一路上茉茉不停地叼回瓶子，弄得老人哭笑不得。天长日久，这些瓶子卖了几百元，小尹用这些钱资助了一名贫困学生。

　　甚至水中捞物也早有先兆。去年，小尹和朋友到京郊自驾游。朋友的摄影包落入水中，顺水而下。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茉茉便跳入水中，叼回包裹，岸上掌声雷动，“你养了条神狗”。

　　因小尹怀孕，小尹妈一直不赞同其养狗，母女俩争执颇多。然而，一切都在那个暴雨夜后有所改观。村民对小尹妈说，“我们养的土狗，一下雨就蔫了，躲着不敢出来，你家狗还能救东西，你养的是条神狗”——这让小尹妈觉得特有面子。

　　“我妈现在宝贝得不得了，已经放出话来，她吃什么狗吃什么”。成名后，小尹在网上晒了一次茉茉的晚餐——专门特供的玉米面窝头，窝头里还精心配了菜叶。

　　然而此举引来轩然大波，网民们觉得小尹虐待了他们心中的英雄。小尹喊冤，“他们不懂，狗是直肠子，偶尔吃点粗粮对它好。”

　　在网上走红之后，小尹开了一个微博，名叫“茉茉是条金毛犬”，很快就有了数千粉丝。她打算用这个微博通报灾区情况，协调志愿者资源，并在将来，用这个微博多做公益活动。

　　随着茉茉名气不断增大，越野一族救援队已经联系小尹，希望茉茉能担任搜救犬。小尹一口答应，“在国外金毛犬有着担当导盲犬的良好记录，我也希望茉茉能帮助更多的人”。

　　7月27日，房山终于雨歇。北京市领导到灾区慰问，并向遇难者默哀。在这场特大自然灾害中，北京共77人遇难。

　　随着洪水退去，茉茉的救援工作也进入尾声。成名并未改变它的生活，它躲在农场中偶尔偷吃点葡萄，活得依然悠闲自在。这就是金毛犬茉茉，今年两岁零八个月。

　　“头七”之夜，小尹给茉茉套上了耳机，决定给它放首莫扎特。茉茉并不懂它在网上的名气，听得很安静。( 雷滢 王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