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长江路：甘肃永登牛站村 一个有故事的村庄

据冯家后人介绍，范长江当年曾坐过这张椅子。

这张旧照上的妇人，是范长江当年借宿冯家时，冯家的女主人。

　　在《中国的西北角》中，范长江先生曾不吝笔墨，记录下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时的甘青交界地带的一个村庄，这里的自然地理、历史文化、民风民俗，甚至连服饰语言都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并与住宿的房东结下深厚友情。9月3日，我们从西宁启程，前往这座位于大通河东岸的村庄甘肃省永登县连城镇牛站村。

　　顺着大通河西行，穿过一片片玉米地之后，我们在一个叫牛站的地方停下脚步。在《中国的西北角》中，范长江先生曾着墨记录下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时的牛站，在他笔下，这里当时被称为“牛站堡”。当年汉骠骑大将军霍去病统兵出陇西时，“北却匈奴，西逐诸羌，乃渡河湟，筑令居塞”，牛站堡就修筑于那时，只不过那时它的名字还是“丰乐堡”。随着时代的变迁，牛站经历了丰乐堡、牛站堡等名字，从历史深处款款走向今天。

　　“牛站堡根本没有旅馆，我们是随便找民宅来住宿。老百姓真老实，我们随便要什么屋子，没有不让的。在他们想来，坐得起汽车的，总是‘大人’之类的，绝不敢作为旅客来待遇。……大通河和湟水之间，隔着一条山脉。它并无统一的名称，往往就以那个地方的名字来作为山名，这里因为有牛站堡，所以山也叫‘牛站大山’。……牛站山高九千余尺，山为土质，四望积雪连云，阴寒彻骨，山横长四五十里，上下坡度之大，使人几疑其非汽车路之模样……”

　　这是一段范长江先生游历笔记中有关牛站堡的记载，我们在牛站老人杨培基编修的《简明牛站村史》中读到了它们。由于寻访的路途不易，让我们对牛站先入为主地有了一个交通不便、以农为生、地处偏僻的印象，看到这部村史，令我们感叹不已，对牛站的看法立刻改变这是一个有故事的村庄。

　　进入牛站，我们随便请人讲讲村史，无论男女老幼，他们都会张口即来。就这样，古稀老者杨德明进入了我们的视野。

　　范长江给冯家写下四条屏

　　杨德明能够引起我们的极大兴趣，是因为他讲述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这段历史，自然与范长江先生的“牛站”之行有关。

　　“牛站自古以来为河西门户，是甘青要冲之一，1936年范长江先生若进入青海，只能取道于此，所以才能在这里留下一段佳话。”杨德明说。

　　通过杨德明的讲述，我们知道了范长江先生笔下那位民宅的房东姓冯，由于年代久远，其名已不可考。但能确定的是，这位房东是当地一位仁心仁术的大夫，在当时屈指可数的能够识文断字的牛站人当中，冯大夫便为其一。世居牛站的冯大夫通达当地历史，又有文化根基，与他交流，范长江先生自然收获良多，这对进入永登后，处处感受到“高原武士气概”的范长江先生而言，是多么幸运的事。

　　上世纪70年代，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杨德明到冯家做客时，有幸欣赏过范长江先生的墨宝。他说，尽管那时候自己对范长江先生知之甚少，但他知道这是一位“在国际上都很有名的大记者”，尽管与这幅作品只是一面之缘，但他还是清楚地记住了“范长江”这个名字。“那是一幅四条屏书法，在第一条的右上首，范长江称冯大夫为‘冯老先生’，第四条的落款为范长江，内容是为冯大夫祝贺寿辰，但具体内容不记得了。”

　　在欣赏范长江书法的同时，杨德明还看到时任青海省政府秘书长黎丹的作品，“范长江的字没有黎丹的字好，黎丹的是草书，意兴狂澜，范长江的字可以说是钢笔字的写意，每一个字都很有节奏感。”杨德明说，“后来我留心有关范长江的资料，知道了他的生平、成就，有段时间他还专门研习过范长江写的冯字，经过多次揣摩研习，我发现范长江先生习惯先写马字，再提两点水，很有力，轻重缓急，很有节奏感。”在一间简陋的乡村办公室里，听一位老农谈论书法，“神奇的牛站”，这种想法再次浮现在我脑海中。

　　如今，这幅四条屏已不见了踪影，我们再也无缘欣赏范长江先生书法的风范。听闻此，与我们一同寻访的范东升先生不无遗憾，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父亲很少将自己的书法赠送他人，这令我们更加深信，当年范长江先生与冯老先生相谈甚欢，结下了深厚情谊。

　　探访冯家大院

　　从牛站村委会沿村道西行，我们来到牛站村八社。这里有当年冯大夫家的宅院，范长江先生曾在此住过十日之久，如今冯大夫的重孙冯新功一家居住于此。时移世易，由于分家，当年占地约两百平方米的大院已经被分成上下两院，朝东的大门也改向面南，在寸土寸金的今天，范长江每日进出冯家的甬道早被纳入庄廓院内。院内种着在青海河湟人家很常见的夹竹桃、菊花等花草，南瓜、豆角、苹果等果蔬在院内西北角，蓬勃着秋天的生机。

　　冯新功将我们让进了西房，在西北地区，西房为正房，有尊贵的客人造访时，主人家定会双手将客人让进西房。就在范东升教授缓步迈入的一刹那，我突然想到77年前冯大夫将范长江先生请进西房时的情景，这一刻、那一幕，竟让我有了穿越时空的错觉。

　　杨德明就是在这间西房里看到范长江的书法的，一进门，杨德明就对我们比画起来：“范长江先生的书法有一米八长，就挂在西墙上右侧，那时候房屋低矮，看起来似乎能占满一面墙，即使现在房子加高了，也能占去三分之二。中间是一幅福禄寿喜的中堂，再往左就是黎丹的书法。”

　　冯家大院位于牛站堡外围的西北方，当年范长江先生足不出户就可以遥望牛站堡以及牛站大山，因此在他的游历笔记中以数百字的篇幅来描写这里，不足为怪。

　　在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中，冯新功勤劳致富，家中盖起了砖混结构的新房，老房子里的家什都没有了，但一进门，就有一对核桃木书卷太师椅吸引了我们的注意。由于年代久远，核桃木已起了包浆，泛着幽幽的光芒，柔软着每个人的眼睛和心底。椅背上一组棋谱书卷与绶带纹组合的图案，雕镂花纹细致，印证着当年冯大夫的身份与追求；靠背中间雕有八卦桃、四季梅图案，杨德明介绍，这种装饰是永登地区明清时期的装饰风格，寄寓着四季平安之意。

　　遥想77年前，冯大夫与范长江坐在太师椅上，品茗畅谈，牛站之历史、文化以及牛站之未来，意兴盎然；适逢冯老先生寿诞之时，范长江搦管疾书，一气呵成以表心意，宾主双方其乐融融的场景，怎能令今人不为之动容！

　　（本版图片均为汕头大学长江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凌学敏摄）

　　专刊部主办 责编 郭建强 版式 胥忠琴 校对 冰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