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公路半个世纪修不好(组图)

　　文/毕鸣

　　意大利卡拉布里亚，面积1.5万平方公里，位于意大利南方。如果把意大利的形状比作一只伸进地中海的靴子，卡拉布里亚就在脚尖的位置。这里有独特的地理环境、宜人的气候，清澈的海水，加上远离北方工业区，卡拉布里亚成了意大利著名的观光地。如果要从意大利北部开车前往这个地方旅行，你就不得不取道意大利A3高速公路。但如果你曾在意大利的A3号高速公路上开车奔驰，一定会怀疑自己是否身处意大利。

　　这条从古城那不勒斯郊外的比萨勒诺镇出发的高速公路，在向南延伸了约480公里以后，在南部的卡拉布里亚市内草草收尾，成了一条当地小街。这还不是最让人生气的，在这段480公里的当中，路面常常收窄成双车道，路旁的施工工地几十年也没有完工。两车道的大桥翻山跨海，险象环生。隧道没有照明设施，雨天还会漏雨，偶尔还有水泥等建筑材料掉落，砸到过往的车上。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条高速公路从上世纪60年代就开始修建，一直到现在都是这个样子。

　　在经济危机席卷欧洲的今天，这条从比萨勒诺到卡拉布里亚的A3高速公路成了意大利经济衰败的象征。其实，这条高速公路成为今天这个样子，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原因，透过这条公路，我们能看到意大利南部有组织犯罪活动的猖獗卡拉布里亚是意大利黑手党组织“光荣会”的根据地；政客们“以工作换选票”的恶果，以及层层转包谋取利益的腐败行为。意大利南部的政客们对整个国民进行了有系统的欺诈，使得“黑手党”活动猖獗，也让这条从上世纪60年代就开工的道路到现在仍未竣工，导致卡拉布里亚在地理和经济上陷于闭塞的绝境。

　　A、政治腐败

　　自从这条路开工以来，由三代政客任命的三代转包商靠着它发了财

　　从2000年到2011年，意大利从欧盟接受了超过600亿美元的资助，用以支持包括农业和基础建设在内的大批项目。大多数资金都用在了南部地区。这些援助却没有见到什么效果，只有这条修了一半的A3公路。西班牙接受了1000亿美元多一点的援助，它至少建造了一个世界级的高速铁路系统。

　　2001年，第一期援助资金，于是意大利证据就启动了一项宏伟的项目修建新的A3公路，替换没有应急车道的老A3公路。从那时起到现在，意大利在这条高速公路上已经花了100亿美元。后来，意大利法院发现了在A3公路的建设中存在贪污公款的大量证据，于是欧盟官员提出要求，要把欧盟提供的5亿美元用于其他项目。

　　这些证据显示，自从这条路开工以来，由三代政客任命的三代转包商靠着它发了财。从2000年起，检方逮捕了数百名与这条路的修建有关的人，其中大多数被指控犯有腐败和敲诈勒索罪。

　　在其他国家，来自欧盟的援助都会成为工程推进的保证，而在卡拉布里亚，欧盟的援助则成了招致腐败的根源。在审理A3公路建设腐败案的时候，检方利用窃听装置，发现有不少于12个承包商通过“3%规则”方式分摊了这个工程，以及由此带来的回扣。这些承包商分摊工程之后，就把工程层层转包，致使转包商多达几百家。层层转包必然带来腐败，每次，当政府因腐败判决工程重新承包时，工程进度都会放缓。

　　卡拉布里亚的一名记者阿尔多·瓦拉诺说：“意大利南部到处都是未完工的土地，因为工程完工就没有钱捞了。”这句话一语道破了A3公路迟迟不能完工的原因。

　　但问题远远超出腐败的范畴，在意大利南部，政客们已惯于通过向公民提供国家资助的工作机会的方式来换取选票。

　　“这里的问题是政治问题，”瓦拉诺说，“南方一度曾是意大利的劳动力储备库，但在上世纪70年代，它成了汇聚政治交易的地方，过去25年里，每届政府都靠着卡拉布里亚选票上台的。为了保住这些选票，政府需要花钱，但不是花在投资和发展上，而是花在拉拢跟班上。”

　　几乎没几个卡拉布里亚本人认为A3公路能够完工。“我不认为这条路能完工，”焦亚陶罗的酒吧侍者萨尔瓦托雷·埃米利奥说，“这个工程的油水太多了。”

　　B、黑社会组织猖獗

　　哪里有大型市政工程，哪里就有“光荣会”

　　“光荣会”一词来自古希腊，原词意思为“英雄主义”和“道德”。但是在意大利，“光荣会”一词却代表着以卡拉布里亚大区为“根据地”的一个犯罪组织。“光荣会”不是西西里黑手党的下属组织，而是与横行那不勒斯地区的“卡莫拉”、盘踞西西里岛的“我们的事业”和普利亚区的“团结神圣皇冠”齐名的意大利四大黑手党之一。

　　1861年意大利统一后不久，在贫穷的南部，当地乡绅接管了大量财产，并对农民课以重税。在这种情况下，“光荣会”应运而生，卡拉布里亚大区活不下去的农民组成犯罪团伙，以绑架勒索富人为生。

　　贩毒，走私军火、敲诈勒索是“光荣会”的三大“生财之道”。为了让这些非法收入合法化，“光荣会”在意大利各地都有巨额投资，上至高档会所，下至环保事业，都有它们的身影，力量不断壮大的“光荣会”也把触角深入到市政工程领域。曾经审理过两起与A3公路有关的腐败案的地方法官罗伯托·帕尔马曾说，"光荣会"就是一伙寄生虫，哪里有大型市政工程，这伙人就对哪里感兴趣。”

　　在一次审判中，检方调查了一段约340公里的工地，该工地是A3公路六个大型建设工地之一。检方发现了大量证据，和案犯所述的“3%规则”有关。根据这一规则，转包商向国家多索要3%的费用，犯罪团伙则将这一部分差额收入囊中。检方详细记录了犯罪团伙是如何协助选择转包商，如何向自己雇佣的人发号施令的。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人往往是他们的朋友或亲戚。

　　根据意大利智库“欧洲政治经济社会研究所”估计，仅2009年，“光荣会”非法活动总计收入近千亿美元，占到当年意大利GDP的4.8%，超过任何一家意大利企业，它已成为意大利最强大的黑手党组织。

　　“光荣会”之所以能发展到今天，得益于它跟政客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在上文提到的“3%规则”审判中，有22人因为与黑手党组织有联系被定罪，其中大部分是公职人员。而在卡拉布里亚地区这一届议会的51名成员中，已有三名被指控和黑手党有关联而遭到逮捕。甚至连卡拉布里亚地区区长朱塞佩·斯科佩利蒂也因为与黑手党有暧昧关系而受到四项指控正在接受调查，这些指控都与他的腐败行为有关。在卡坦扎罗的办公室，斯科佩利蒂否认自己有腐败行为。当被问及将采取何种战略改善这一地区低落的经济状况时，斯科佩利蒂提到了他最近向欧盟提出的22亿美元援助的要求。

　　其实，整个A3公路的修建，大部分都是依赖来自欧盟的援助，然而这些援助却因为政客的腐败和黑社会的蚕食，没能完全用到市政建设当中。

　　C、欧盟的担忧

　　来自欧盟的援助被滥用了，甚至资助了犯罪活动

　　迟迟不能完工的A3公路还映射出一些欧洲北部国家对欧元区最大的担忧。他们担心欧元区正在演变为一个福利体系，不得不去支持那些经济疲软的南欧国家。在这些南欧国家，大笔贷款和补贴往往被侵吞，而政府不能或不愿制止贪污。南欧的经济仍然陷在泥潭里不能自拔，而来自欧元区的援助并没有带来多少建设性成功。这条路就是一个例证。

　　在意大利，欧盟援救款的不当使用“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因为这些钱被滥用了，而且如一些地方官员所说，这些钱还资助了组织犯罪活动。”一本揭露政治腐败的畅销书的作者塞尔焦·里佐说。

　　米兰大学经济学教授马西莫·弗洛里奥说，欧盟委员会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不一样，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可以对贷款施加附加条件，而欧盟委员会缺乏与联邦政府类似的监督支出的权力。“那些受到援助的成员国都认为，那是它们自己的钱，”弗洛里奥教授说。因此，这些援助资金不能用到该用的地方去就是必然的了，再加上政治腐败，这些援助发挥的作用就大打折扣了。

　　随着欧洲经济危机的加深，欧盟的官员们开始强调对援助资金的监管。欧盟反欺诈办公室主任乔瓦尼·凯斯勒说，“欧盟的资金越被看做救治经济的解药，越被看做是应对经济危机的脱身战略，就越需要有强有力的控制，不能仅仅指望各国执法机构的意愿和能力。”

　　至于意大利的这条命途多舛的公路，如今已经重建了约270公里，其中有约395公里已经开放通行。意大利国家公路管理公司表示，到2013年还将完工约120公里。为国家公路管理公司监督该工程的工程师塞巴斯蒂亚诺·万科勒被问及这个截止日期是否可行时，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个目标很有挑战性，并非每件事都取决于我们。”

　　毕鸣 (来源：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