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婚变后精神失常被囚禁在水塔洞穴内3年

　　孙悟空被如来佛祖压在山下500年，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却在现实生活中有了新版本。这件事发生在晋南一个小村庄，在一个活动面积不超过4平方米的水塔内，他，被关在里面长达3年零7个月，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西游记》。

　　宋锦富和妻子焦海荣都是晋城沁水县人，老宋有手艺会理发。为能过上好日子，上世纪70年代，老宋拖儿带女一家5口迁徙到了运城市绛县横水镇，在镇上开起了理发店，随后在这里安家落户。

　　1984年，宋家老四出生，因天生在右眼下有一块胎记，老宋给他取名宋卫记。小宋天性好动，不爱学习，初中时就因误了中考错过了上高中的机会，辍学后在家里跟着老宋学理发，有时也跟着焦海荣练摊，一家人生活过得其乐融融。

　　转眼小宋20岁了，到了找对象的年纪。正巧村中高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出嫁多年，二女儿待字闺中，高家想让老二招个上门女婿，延续香火。有媒人撮合两家结成儿女亲家，宋家已有两个儿子成家，老宋前些年又得了脑血栓，把家里未娶亲的小儿子招出去也未尝不可，老宋思前想后同意了这门亲事。

　　2004年夏天，一场热热闹闹的喜宴过后，小宋和小高入了洞房。老宋乐不可支，最小的儿子也成家立业了，婚姻是幸福生活的开始。未承想，带给宋家却是无尽的伤痛。“高家老二不会生养我们后来才知道，高家的大女儿又想重新回来招一个上门女婿，办法就是先把我娃逼走，再给老二结门亲嫁出去。不久后，高家还把一个男人领进了门。”焦海荣说。

　　2004年冬天，结婚半年后，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了高家。“你是谁，怎么在我家？”小宋突然见到一个男人理直气壮进了自家的门，居然还上了他的床。“我是小高男人，你又是谁？”男人的一句话把小宋噎得够呛。

　　办过喜宴，喝过喜酒，同床共枕的老婆突然不是自己的了。小宋顿时火冒三丈，与这个素未谋面想鸠占鹊巢的男人扭打在了一起。

　　事情经过派出所的调停才告平息，可小高与小宋的婚姻从此也走到了尽头。婚姻失败的打击，让小宋精神崩溃，整个人一直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有时甚至有些疯疯癫癫。

　　一天，横水镇里有人办喜宴，小宋也去凑热闹。他在饭桌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还不停地指指点点。老宋好面子，不想让小宋在乡邻面前丢脸，就劝他回家，结果小宋毫不领情，反而闹得更凶，老宋登时火起，动手打了小宋几个巴掌。这也成了小宋记忆的最后节点，若干年后，他能回忆起的父亲，就是让他在人前丢了脸。“我家卫记啥活也能干，我们娘俩打过火烧、卖过饭，他还会理发的手艺，生活绝对不成问题，怎么就成这样子了？”焦海荣愁眉不展地念叨。

　　尽管一家人不愿相信，但是必须接受一个事实小宋疯了。

　　第二幕 囚禁关入水塔

　　小宋疯了，消息不胫而走。起初人们还有点怀疑，但在见识过之后，由不得人们不信。“在家里骂哥哥，打嫂子，让他妈趴在地上吃土，学狗叫，稍不满意，非打即骂。”从老宋低沉的声音中，能感受到他的心痛。在镇上，小宋惹出了不少事端，老两口整日都不得消停。“发现孩子精神上有问题之后，我们起初并没采取什么措施，由着他到外面去跑。刚开始，他跑到街上看见卖西瓜的，一脚一个把西瓜全部踢烂；看见卖小鸡的，抓起一只捏死一只。摆摊的看见他精神上有问题，都不敢惹他，事后都是找我们算账。发展到后来，只要我娃一上街，街上立刻没了人。”焦海荣不停摇着头。

　　时光荏苒，小宋的病情愈发严重，情绪越来越难控制。一次，小宋独自跑到横水镇大街上，接连砸了6辆摩托车。这个篓子捅得可是不小，仅这一次，老宋就赔了6千多元钱，对于这个收入微薄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巨资。

　　对小宋的治疗家里一直没有放弃，从2005年至2009年，4年时间里，全家筹资。焦海荣带着小宋远至广州知名精神病院，近到闻喜、襄汾等地的精神病院，钱花了五六万元，但小宋的病情却是时好时坏，没有办法控制。

　　为了约束小宋，老宋想了个办法，家里有拴狗的铁链，虽是心有不忍，但为了不让他继续惹祸，老宋把他拴在了屋里。刚消停了几日，孰料，百密一疏，小宋竟然把铁链挣脱，差点惹下更大的麻烦。

　　一天，趁家人不在，小宋拗开铁链冲到了街上，只见他左手持菜刀，右手拿着剃头刀和剪子，见人就骂，还对着路人不停比划。围观的人越聚越多，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制止。有人通知了老宋，老宋惊出一身冷汗，差点又犯病，一边拄拐往街上赶，一边让人赶快拨打110报警。

　　横水镇派出所接警后立即出警，马红兵副所长回忆说：“当时，我们到达现场时，围观的群众上百人，但都不敢近前。我们去了4个人，我负责在前面吸引小宋注意力，其他民警从后面包抄，瞅准时机冲上前，才把小宋制服。”

　　有了这次经历，老宋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在横南村外的田地里，他看到耕地的旁边有一座废弃的水塔和一间破旧的土坯房，老宋果断决定，把小宋封进水塔，老两口也“随迁”搬进了那间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的土坯房。

　　第三幕 煎熬1300个日夜

　　入夜，繁星满空，偶尔树上传出几声鸟鸣虫叫，乡村的夜出奇的静。一天劳碌，村里人都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突然，一阵时高时低声嘶力竭的歌声打破了静静的长夜，听来让人毛骨悚然，胆小的把头缩进被窝，胆大的跑到院里侧着耳朵仔细听是哪里冒出来的怪声。“关进水塔，我娃估计也是感觉闷，整晚整晚地在唱歌。大晚上，吓得邻居都睡不安生，刚开始我们听见也怕，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他唱累了就在外面喊‘妈，我饿……’没办法，我半夜还要给他送个热馒头，再拿点老咸菜。”母子连心，焦海荣心都碎了。

　　为了这个儿子，老两口多年来忍气吞声。一位村民回忆：“有一次我到老宋家串门，看见老宋正给卫记送饭，一手端饭，一手拄拐，行动很是不方便。水塔里的卫记看起来很平静，老宋往里递碗时意外发生了，卫记不知从哪弄来一根棍子，硬生生地戳住了老宋的眼窝。老宋当时就跌坐在地上，捂着眼半天缓不过神来，血顺着指缝往外渗，老伴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卫记却是哈哈大笑。”

　　11月29日，记者来到横南村。在水塔边能看到水塔内砖墙被小宋蹭得发亮，地上铺褥子的地方显然是小宋的“床”，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地方，小宋度过了3年7个月。

　　在离水塔百米远的小院里，两只小狗和一只小猫不停地跑上蹿下。“我娃喜欢个小猫小狗，关进水塔里，我们也想给他找个玩伴解闷。孩子经常会把小狗抱进去，玩够了再送出来。可也有意外，一旦犯病，小狗就是有去无回，他已经掐死了三四只狗。”

　　焦海荣经常会坐在水塔旁跟儿子说说话，唠唠嗑。小宋清醒的情况下，也会跟妈妈吐露一些真心话，“养儿为了防老，别人都是小的养老的，咱家是老的养小的。把我关起来是怕我闯祸，妈，我不怨你。”焦海荣闻听老泪横流。

　　1300多天，小宋从来没有向老两口提出过要出去的要求。

　　马红兵说：“在2010年全省社会治安综合整治活动过程中，派出所发现老宋家的这种情况，我主动和老宋家结成帮扶对子，逢年过节，我都会到老宋家看看，拿些米面油等生活用品，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必要时还给予一些经济上的资助。”

　　第四幕 等待奇迹发生

　　在各方的努力下，11月13日，小宋在被关了3年7个月后，终于走出水塔，重获自由。绛县民政局支付了小宋前往稷山精神病院治疗的费用。

　　11月30日，在马红兵副所长的陪同下，记者来到稷山县精神病院。在5病区，记者见到了正在治疗中的小宋，他状态十分亢奋。医生建议，这样的状况不能接受采访，提及旧事会让他变得更狂躁不安，不利于治疗。

　　主治大夫李国伟介绍：“小宋刚送来时情绪还比较稳定，近几天突然变得烦躁不安，好动，爱管闲事，晚上睡得晚，早晨起得早，比较难管理。近期主要是给他吃一些抗精神病类药物，情况稳定下来要到一个月之后，有明显治疗效果要到一个疗程，也就是3个月以后。是否能够康复要看个人情况，严重的精神疾病患者可能需要长期用药，才能控制病情。”

　　小宋入院，绛县民政局负担了全部费用，但让人最担心的是他后期治疗的费用从何而来？治疗一段时间后，如果情况不见好转，是否民政部门还能继续救助？这些是记者的疑虑，同时，也是小宋父母的疑虑。

　　在解救小宋的过程中，小宋的父母并不配合，甚至有抵触情绪，理由并不复杂：“我们治了很长时间没有治好，现在送到医院，如果治不好，回来怎么办？医药费谁来出？是不是还要把他圈起来？当初把他关进水塔，我们就没有打算把他放出来。”老宋虽然因为脑血栓引起行动不方便的后遗症，但他的思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说最后一句话时眼角明显挂着混浊的泪水。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焦海荣听到这里几度哽咽。

　　民政局刘小红副书记说：“解救当天，是民政局和横水镇派出所一起去的，我们把小宋从水塔里解救出来再送到医院，民政局先期垫付了4千元的医疗费，一个疗程下来要上万元，这部分钱我们来出。”说到以后长期治疗，刘副书记也面露难色，“民政可以救助一部分，但终归不是慈善机构，只能通过各方努力才能帮他们一家渡过难关。比如，大病医疗可以报销一部分，我们民政再救助一部分，他们家里再筹措一部分，希望能保证小宋的持续用药，避免病情复发。当然，也希望社会上的爱心人士进行捐助，帮助小宋治疗。”

　　小宋入院已经半月，老两口至今仍然蜗居在水塔旁的土坯房里，没敢离开。“卫记已经送到医院，药费有人管，镇里的房子闲着，为什么不回去住？”邻居们劝老两口离开这个四面走风、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的危房。“镇上的房子，我都不敢回去，看一次伤心一次。当初，我们把娃就关在家里，他疯劲上来，砸了窗户玻璃，卸了门板，把家里砸得乱七八糟。今年下大雨，院子里也冲成了大坑。几年不住人了，房顶也开始漏雨。想要搬回去，就得修房，哪里有钱呀！我们只盼着卫记能健康地出院。”焦海荣愁容满面……

　　记者手记

　　精神病患者岂能一关了之

　　“自从得了精神病，整个人都精神多了”，这是坊间笑谈。当疾病降临到任何一个家庭，无疑都是一场灾难。

　　小宋被关进水塔，纯属无奈之举，这个饱受磨难的家庭再也经不起任何一次小意外。遭遇同样经历的并不止他一人，在百度中搜索“囚禁精神病患者”关键词，就会出现大量类似新闻，多是一些贫困家庭迫于无奈，把重症精神病患者用铁链拴住或是用铁笼囚住，最久的被囚禁长达28年。这些迫于无奈的举动，不仅伤害了患者，也伤害着他们的家庭。

　　精神病患者作为一个特殊的社会群体，对他们的治疗和管理不仅关系到他们自身，而且直接关系到其他公民的生命安全、关系到社会的和谐稳定。毋庸置疑，精神病防治康复工作是一项十分艰巨的系统工程。单靠一个家庭，一个部门，一个机构，可能都无法长期保证患者的治疗和康复。政府、医疗机构、社区、公益团体，只有全社会都来关注和参与，才能真正把小宋们“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