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原楚雄州长法庭上替妻求情：抓我就行了

杨红卫受审

　　指控：受贿900多万元；致2亿公共资产流失

　　杨红卫承认受贿否认滥用职权

　　“我承认受贿，但我没有滥用职权。”昨日，楚雄州原州长杨红卫贪腐案开庭。公诉机关指控其利用职务帮公司贷款、承揽工程，帮熟人调动工作，他从中收取巨额贿赂。人民币、美元、港币、澳元、金条、钻戒，他和妻子来者不拒，受贿金额达900多万元。

　　检方同时指控，在楚雄恐龙谷项目、德钢技改等重大项目中他滥用职权，致2亿多公共资产流失。而对于两项罪名，杨红卫只承认受贿罪，不承认滥用职权罪。

　　庭审一直从上午8点多进行到下午6点。法官宣布休庭，改天宣判。

　　指控

　　帮贷款、揽工程、调工作最高一次受贿280万元

　　公诉机关指控杨红卫犯受贿罪，主要有26起犯罪事实：2003年至2011年间，杨红卫在担任红河州州委副书记、楚雄州州委副书记、州长期间，利用职务便利，为相关公司及个人谋取利益，先后单独或与妻子余赛英（另案处理）共同收受贿赂人民币979.15681万元、美元4.78万元、港币3万元、澳元1万元，收受黄金、钻戒等贵重物品折合人民币18.5186万元。

　　因职权在手，帮商家承揽工程成了杨红卫收受贿赂的便利条件。他时常因为受人请托帮忙，受贿数十万元。2003年到2007年之间，重庆渝艺照明灯饰公司总经理文某，先后多次给杨红卫及其妻子余赛英送上礼金作为“好处费”。

　　在公诉机关的指控中，杨红卫帮人承揽工程，受贿最高一次竟达280.5万元。2007年至2011年间，杨红卫接受云南投资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何某的请托，为该公司竞标楚雄武定县狮山大道旧城改造项目提供帮助。为此，杨红卫及妻子余赛英先后7次收受何某人民币280.5万元。

　　除承揽工程以外，杨红卫帮企业提供办贷款、获得政府拨款提供便利，同时也帮人办理工作调动，以此收受贿赂。

　　恐龙谷与德钢技改项目滥用职权致重大损失

　　公诉机关同时指控，2006年至2010年，杨红卫在禄丰恐龙谷项目建设推进工作中，违规越权，决定将禄丰县政府扶持侏罗纪世界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专项用于古生物化石保护和展示等的无息借款6600万元，转作该项目二期开发的政府专项补助拨款，造成公共财政资金损失6600万元。

　　2008年4月至2010年12月，杨红卫为避免云南德胜钢铁有限公司在国家钢铁产业政策调控下被淘汰，在明知违反国家产业政策的情况下，仍强行要求楚雄州相关职能部门对该公司技改项目违规立项审批、备案，以临时用地的形式违规批准企业项目用地。并违反国家政策法规，违规决策给予该公司5亿元贷款，并贴息2亿元，造成公共财政资金损失2亿元。

　　公诉人表示，杨红卫的行为构成受贿罪、滥用职权罪，应该数罪并罚；其积极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认罪态度好，有悔罪表现，主动交代了检察机关未掌握的罪行，可以从轻处罚。1万美元、2根金条及车辆已扣押在案，家属也退回赃款882万元。

　　■镜头

　　“社会风气不好我自己也到处送礼求人”

　　“我收了就收了，不会赖账！”昨日，杨红卫当庭承认自己受贿。这位正厅级干部，没有如多数被告人一样穿着“黄马褂”，而是穿一件黑色棉质外衣，他个子小，身材微胖，皮肤黝黑。在庭上他思维敏捷，操着一口带有民族口音的普通话，引经据典。

　　他说，自从被调查，他从来没有改过口供，他自己收过钱，爱人也收过。“我到楚雄任职以来，面临着很大的压力，社会风气不好，我自己也到处送礼求人办事，这些年确实有礼尚往来。但我不知道我妻子竟然收了那么多，胆子那么大，数额那么大！”

　　“说实在，钱我不是很在意，我们彝族人礼节多，活动多，没想到礼尚往来会构成这么大的数额。”对于自己和妻子收下的赃款，杨红卫说，他一定责成家属积极退赃。

　　而对于公诉人指控的滥用职权，其坚决否认这项罪名。认为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发展楚雄州经济。两项决策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是通过集体讨论决策的。其辩护人也对受贿罪名认可，但对数额有异议，作罪轻辩护；对于滥用职权罪，为其作无罪辩护。

　　镜头一

　　被拒旁听 亲友“强行”进入审判大厅

　　昨日上午8时，省高院的审判大楼门口，聚集了数十名群众，他们大多是杨红卫的亲友，特地从弥勒、楚雄、昆明等多地赶来参加旁听。一部分群众向法官领了旁听证进去了，而另外30多名群众没有旁听证，被数名法警拦在门口。

　　8：30，眼看庭审就要开始了，外面的群众涌到安检门口与法警交涉。突然一名年轻女子哭喊起来：“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听？公开开庭我们为什么不能听？”旁边的几名男子直接向安检口冲，不顾法警的阻拦，推开法警，强行冲入审判大厅。30多名群众一起涌进去。不过大厅里，审判法庭的几道门都被法警堵得严严实实，他们根本进不去。随后法院的多名工作人员出来交涉，说明法庭座位不够等情况，群众才平息下来。最后，这些群众重新进行安检进入大厅，部分群众领到旁听证，得以进入审判法庭。

　　镜头二

　　发言似领导 讲话被多次制止

　　昨日庭上，杨红卫大多时候坐得笔直，听得认真，对法庭表现出谦卑、敬畏的态度，同时又不失风度，仍能看见他昔日作领导的影子。他会很自然地主动申请休庭，以便喝水、上厕所。

　　“公诉人的一番话震聋发聩，就像人民日报的重要社论，让我刻骨铭心。”听公诉人发表完辩论意见后，杨红卫这样说。一谈起昔日工作，他就抓住机会发表意见，配合着洪亮的声音和手势，像是会议上的领导发言。为此，审判员不得不多次制止他：“被告人，暂停发言！发言时手不要动！”

　　镜头三

　　庭上为妻子求情“抓我就行了”

　　杨红卫说，如果不是被双规了，她不知道妻子曾经收下这么多钱，甚至还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他的职权打招呼，帮人办事情。“我也知道，我爱人作为民政厅的小干部，如果不是我当州长，怎么可能收那么多！也是因为我的职务。”虽然妻子的作为让自己的父母、兄弟有些生气，但他认为自己没有做好廉洁自律，平时对家属教育不够，最终才酿成这样的后果。

　　在最后陈述阶段，他对办案人员、审判员、公诉人、辩护人、旁听人员感谢了一圈。他说希望老乡们不要再来了，“不想给组织添麻烦”，他相信法院会作出公正的判决。他希望法院“综合我的情况，判刑能轻不要重，刑期能短不要长。”并希望“尽快作出判决”。同时请求对妻子宽大处理：“我承担了罪行，抓我就行了，希望不要再追究她的刑事责任。她还有我们的父母孩子要照顾，希望法院能给予人道同情。”

　　庭审争议

　　受贿900多万还是500多万？

　　公诉人表示， 杨红卫担任楚雄州长期间，先后单独或与妻子余赛英（另案处理）共同收受贿赂，应以受贿罪定罪处罚。

　　虽然部分财物是余赛英收受，杨红卫事后才得知，但杨对余赛英收钱行为及行贿人的请托事项是明知的，他清楚行贿人送余赛英财物，实质就是贿赂自己，可见两人达成了共同受贿的意思联络，即利用职务为他人谋便利。尽管二人扮演的角色不同，但不能改变共同受贿的实质，应当以共同犯罪进行处罚。

　　杨红卫请了两位名律师为其辩护：一是被称为“京城四少”之一的北京尚权律师事务所主任张青松，一是云南凌云律师事务所执行主任李春光。两位辩护人表示，对于指控的两项罪行，受贿罪成立，但是对受贿的数额有异议，将对此作有罪罪轻辩护。

　　李春光表示，公诉机关指控杨红卫有26起受贿案，其中11起基本可以认定无异议。但是其中的另外9起，数额认定偏高，一部分数额没有证据支持。比如说很多起都是杨红卫的妻子余赛英收的，杨红卫是事后才知道的，事前没有通谋，事后也没有为对方谋取利益。有很多起虽然收了钱，但是送礼者没有具体的请托事项。有的礼金是在中秋、春节等节日礼尚往来收取的红包，不能认定都是受贿款，还有几笔是有借条的，应当算是借款。而对于一块黄金和钻戒，没有作价格鉴定，单凭销售者的出库单上的价格和行贿人口头说打了几折来认定价值，是不严谨的，应当排除。

　　辩护人认为，杨红卫受贿的数额应该认定为人民币588.99万元、美元3.3万元、港币3万元。

　　是否构成滥用职权罪？

　　公诉人表示，在恐龙谷项目中，大量证据证明，杨红卫作为楚雄州长主持工作期间，对国家公共财政资金有直接的监督管理职责。该项目为私营性的旅游投资项目，而给予企业的6600万元政府无息借款来源于政府贷款，由政府财政资金逐年安排还本付息，属于公共财政资金。根据该州相关规定，该项目应该经过州委常委会及州人大常委会审议后才能实施。而杨红卫在未经任何讨论程序的情况下就签字同意，后面仅仅召开了州政府常务会研究，就越权同意签订协议。因此构成滥用职权罪，应该对6600万元公共资产的流失承担刑事责任。

　　德刚项目上，杨红卫明知德钢项目违反国家钢铁产业政策，不可能获得国家备案审批，更不能依法获得贷款和贴息。而其为推进该项目，极力要求相关部门规避国家产业政策，使项目违规审批备案，并以临时用地的方式批准项目用地。极力要求相关部门为德钢公司提供5亿元贷款、2亿元贴息。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根据楚雄州审计局专项审计调查报告，州政府无偿提供2亿元补贴，已超过企业实际须支付的固定资产投资贷款利息8000万元。

　　除此外，还有程序违规的情况，在召开了政府常务会后就越权与企业签订了协议，其后才补充召开州委常委会和州人大常委会审议研究，使组织程序流于形式。其行为已构成滥用职权罪，应该对2亿元公共资产的流失承担刑事责任。

　　辩护人张青松认为，恐龙谷项目并不是纯商业项目，也是承担着文化发展、旅游促进的公益项目。一个公益性质的项目，政府投资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公诉人说6600万是损失，但是也可以看作是政府的投资，恐龙谷自建起来，发展良好，每年的税收颇丰。

　　至于6600万借改拨的决策过程是否正确？张青松认为，证据里所有文件都表明，恐龙谷属禄丰县，按理说应该是禄丰县来决策，但在协议上，也有楚雄州政府的章，这个章只是一个确认章，财产归属还是禄丰县。因此该县政府6600万的借改拨显然应按县一级的决策程序进行，或应由该县人大常委会决定。交到州上，只是一个报备和确认。这样的话，就不用州一级的州委常委会和人大常委会来决策，杨红卫也就不存在违规。因此，辩护人认为，公诉人的此项指控不能成立。

　　是否应认定立功、自首？

　　辩护人认为，杨红卫主动向侦查机关交代了有关部门没有掌握的犯罪事实，如实供述，应认定为自首。此外，杨红卫检举一名行贿人谢某，提供对方的线索，协助公安机关抓获，具有重大立功表现。既有自首情节，又有重大立功表现，应该从轻处罚。此外，杨红卫认罪态度好，有悔罪表现，可以从轻处罚。

　　公诉人认为，杨红卫虽然为公安机关提供了嫌疑人线索，但是该嫌疑人的最终抓获是基于网上抓逃信息，在深圳警方的配合下才得以进行的，杨红卫虽然提供了线索，但线索并未对抓捕起到有效的作用，因此不能认定为立功。此外，杨红卫虽然主动交代部分犯罪事实，但不足以认定为自首，只能认为其认罪态度好，可以从轻处罚。

　　观察

　　“铁腕州长”倒台揭官场通病：

　　强势官员可致决策审批监督部门瘫痪经济指标造就虚假繁荣、“运动员地方官”

　　禄丰恐龙谷项目、彝人古镇项目、德钢技改项目、姚安地震重建工程项目……一名官员的落马，竟让这许多楚雄州“镇州”的大项目一一被爆出“病症”。

　　杨红卫主政楚雄期间，“运动式”地推进大批经济项目，一度让楚雄经济呈现“虚假繁荣”。辩护人的一句“最痛心”的话，道出了此案背后经济发展的隐忧：“为什么一名强势官员的意志，能够让本该负起各种决策、审批、监督责任的多个部门瘫痪？！”

　　“铁腕州长”使会议程序流于形式

　　若不是昨天的庭审，外界始终无法知晓，名震省内外的恐龙谷项目与杨红卫“有染”。在公诉机关看来他的行为是滥用职权，让国家的损失高达6600万元。而在杨红卫心中，楚雄恐龙谷项目和德钢技改项目，在其主政的几年间是楚雄最重要的两个项目，这两个项目决定着楚雄的发展，当然，也决定着他将来的政治前程。如今，这两个项目也成了他的“滑铁卢”，断送了他的政治生涯。

　　(作者：曹红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