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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称农民工在立交桥下冻死暴露救助政策盲区

2012年12月30日18:39
原标题 [媒体称农民工在立交桥下冻死暴露救助政策盲区]

  来源:央视《新闻调查》

    【正文】

  解说:2012年11月30日,河南郑州闹市区的一座立交桥下,一位农民工在躺了20多天之后死亡引发公众关注,和他一起在桥下露宿的其他农民工说,只知道他是杞县人,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究竟死于寒冷、饥饿还是疾病,原因也不清楚,有人说120的急救车曾经来看过,却没有把他接走,还有人说曾经打过救助站的电话,但救助站没有派人来,人们疑问,为什么在一座现代城市里一位农民工在20多天里没能够得到救助,最终在街头死亡?

  12天之后,又有媒体报道郑州立交桥下疑再发生冻死农民工事件,报道称12月12日晚,郑州市另一座立交桥下又有一名男子身亡,疑为农民工,虽然事后查明第二位死者其实是因患老年痴呆症走失的郑州市市民,但这两起相继发生的死亡事件引发了人们对立交桥下露宿农民工群体的关注。

  记者:这里就是郑州市中州大道郑汴路立交桥,11月30号,那位农民工就是在这座桥下去世的,事情发生一段时间之后,他的身份终于确定了,他的名字叫刘红卫,今年38岁,我们来到这里 想要去了解

  在他生前的最后20多天究竟是怎么度过的?为什么没能够得到有效的帮助,我们也想要知道,在郑州市,像他一样在大桥下露宿的农民工还有多少?他们在这座城市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解说:中州大道是郑州市的一条主干道,它与郑汴路的交叉路口,周围都是大型家居建材市场。因此,自然形成了一个农民工聚集地。靠近路口的人行道上,不少农民工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等活儿。

  记者:师傅,我想问问,你们知道前一段时间11月30号 在这座大桥底下,有一个叫刘红卫的农民工晚上死在那个地方,都知道这个事吗?

  农民工:听说过。

  记者:听说过,我们是记者,来采访。想知道当时是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人跟他比较熟悉?农民工:只知道这个事,在这个桥底下,就知道在这桥底下有这个事是吧?

  解说:这些农民工都是白天在街头等活儿,晚上在桥下露宿,但对于同在桥下躺了20多天的刘红卫,很多人都没有印象,根据此前媒体的报道,有一位叫马双羊的农民工和刘红卫比较熟悉,我们希望能打听到这个人。

  记者:我想问问大家伙儿,有没有人知道有一个人叫马双羊?

  农民工:马双羊,有啊。

  记者:能找着他是吧?

  农民工:这不是的,马双羊。

  记者:哪位是马双羊?

  解说:在大家的指引下,我们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马双羊。

  农民工:他就是。

  记者:大哥,您别跑,他们都说您就是。

  农民工:你实话实说。

  马双羊:不好意思 我也不大会说话,也不好意思说。

  记者:是这样,我们是来打听一下当时刘红卫的情况,说他在那儿躺了20多天,您跟他比较熟,所以想您带我们去看看是在哪儿,跟我们说说当时是什么情况。

  马双羊:那可以。

  解说:马双羊告诉我们,立交桥桥下是公交车调度站的停车场,农民工们晚上就睡在停车场的空地上,人数大约有200人左右。刘红卫生命最后的20多天就一直躺在这里。

  记者:当时他的铺盖是在什么地方?

  马双羊:就在这个地方,这个柱子北边。

  记者:这个地方。

  解说:马双羊说,他和刘红卫其实也算不上熟悉,只是在这座桥下打工都有三四年了一起干过活儿,知道对方姓刘,是杞县人,11月中旬,刘红卫忽然就躺倒起不来了。

  马双羊:他都起不来,在这儿躺着,他说没劲,还打啥工,也没钱吃饭,有一天晚上我们一片那几个人吃饭,我买五块钱馍没吃完,我拿回来给他,第二天早上我还见有馍。

  记者:那是生病了也吃不下去东西是吗?

  马双羊:那应该是吧。

  记者:你们在桥下住,特别是这冬天,要是生病了的话,这种情况应该也不少吧?

  马双羊:你想想这风刮的,感冒的,一般都是,因为感冒去看病的不多,能忍就忍,不能忍就回家。

  解说:除了马双羊,还有些工友也注意到刘红卫生病了,但在他们看来,冬天有人生病也是常有的事都是休息几天,扛扛就过去了,实在扛不下去可以回家,所以对这件事都没有看得太严重。

  朱登法:都说他有病了,头几天还吃,后来也没见他吃,反正天天都是找活儿干,谁也不仔细问他。

  解说:离这群农民工最近的是桥下的公交车调度站,调度员宋女士说,他们起初也并没有注意到刘红卫的事情。

  宋女士(公交车调度员):他躺在那儿,以为他是干活儿,白天累了,躺那儿休息了,可多人在那睡了,白天也睡,不是光他自己。

  记者:像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有这么一个情况的?

  宋女士:当时120来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就才知道了。

  解说:宋女士回忆 11月22号,也就是刘红卫死前8天,有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来了一辆急救车看过刘红卫,但却没有把他带走,那之后,宋女士曾经去看过刘红卫。

  记者:你当时看这个人的状态,他是病?还是饿?还是冷?

  宋女士:那要是病了饿了,不是都有饭,有被子,盖的都有好几床被子,你想想,120要是他病重了,120是不是该把他拉走了?也许是感冒什么的,也没有说是太在意。

  解说:刘红卫死后,公众和媒体质疑,11月22号,刘红卫既然已经病倒,急救车为什么不将他带走?郑州市卫生局发布声明回应说:当时是刘红卫自己表示不愿意去医院。这个回应遭到了更强烈的质疑。11月22号的出诊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们采访了当天出诊的急诊医师王利伟。

  记者:很多人会想,急救车能够把他带回去检查,是不是这个悲剧就有可能避免?

  王利伟(郑州市紧急医疗救援中心2号急救站 急诊医师):当时因为他神志是清醒的,他说这两天没有吃饭,身上没劲,然后我们给他做了检查,血压是96/68毫米汞柱,脉搏是74次每分,呼吸是16次每分,常规生命体征的检查都在正常范围,我说这只是初步检查,要不咱们接到医院进一步做检查,他就说不去医院,我说你家在什么地方?他说家里边没人了,不用联系。

  记者:他明确地说不去医院吗?

  王利伟:他明确地说就是不去医院。

  记者:他不愿意去医院,会不会是出于对医疗费用的担心?

  王利伟:他说已经两天没钱吃饭了,我们就没有提费用的事,急救是救命的,不会因为他没有钱而不去救治,不会是这样的。

  记者:您觉得他当时的状态,有没有必要去医院检查?

  王利伟:我当时判断,他就是饥饿引起的生理性的反应,这时候我工作服里边只有五块钱,我拿出来,我说给他,让他的老乡帮他买一点吃的东西,我说如果吃了饭以后,如果还有不舒服的话,随时打120再联系我们。

  解说:王利伟认为,刘红卫当时神志清醒,这种情况下医生应该尊重患者的个人意愿。马双羊觉得,他能够理解刘红卫为什么不去医院。

  马双羊:医院到这儿,到这儿看,检查检查说他没事,那个医生拿了五块钱叫给他买水,有个在这干活儿的买了五瓶水放在他旁边。

  记者:这个医生说问了刘红卫愿不愿意跟他去医院接着检查,然后刘红卫说他不去?

  马双羊:那不去,叫我我也不去,没有钱咋看病?就算是现在不跟他要钱,看好病以后会不跟他要钱吗?医院会免费吗?

  记者:后来情况肯定是越来越严重,这个大家知不知道?

  马双羊:躺了两三天,不吃不喝,谁会不知道严重了?严重有啥办法?谁也没有办法。

  解说:到11月30号,有人再次拨打了120,急救车再来到立交桥下时刘红卫已经停止了呼吸。

  记者: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心里有没有对自己产生过或者提出过那样的疑问,我到底尽到了责任没有?

  王利伟:也反复想了,真的,我觉得就是作为现场的急救处理,我觉得该做的都做了,绝对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

  解说:两次拨打120电话的都是停车场的一位姓李的保安,此前有媒体报道,这位保安说自己还给救助站打过电话,但救助站说人手不够让他找别的部门求助。我们来到郑州时,这位保安已经辞职离开,我们无法找到他。而郑州市救助站则表示:他们只在11月30号接到过一个电话,说郑汴路立交桥下有人需要救助,当他们到达现场时,急救中心和警察已经先到场,宣告刘红卫已经死亡。

  谢小卫(郑州市救助管理站 站长):11月30号之前,我们没有接到过这样的求助电话,我们也有可能接听不到,就是说太忙,一旦接听到了,我们一定会赶往现场。

  解说:郑州市调查组调取了救助站通话纪录上面显示:11月22号19点27分,那位保安的手机号确实曾经拨打过救助站的电话,但他打通的并非24小时救助热线,而是办公室的座机,由于当时已经下班,通话时间为零秒,意味着无人接听。也有人质疑,立交桥下既然有农民工在寒冬露宿,救助站为什么没有想到过主动去提供救助呢?站长谢小卫说,按照法律规定,救助站的救助对象其实仅限于流浪乞讨人员,而且必须基于自愿原则,立交桥下露宿的是农民工不是流浪汉,如果不是主动求助,他们不会介入。这次的事件也让她感到困惑。

  谢小卫:从我们的政策服务范畴内,他不在我们的服务对象之列,但是他们在有困难、主动向我们求助的时候,我们也给予了帮助。实际上我们也有一些无奈和尴尬,因为你没有政策支撑,一旦有了什么意外,我们也意味着接受了责任。

  记者:很多人也都在讨论这个问题,如果像大桥下这样露宿的农民工人生病了、受冻了,需要救助的时候,到底应该找谁?

  谢小卫:其实我感觉这也是社会发展的进程中所面临的一个新的问题、新的情况,那么也值得我们各界去探讨。

  解说:郑州市发布的调查报告认为,没有证据显示急救中心或救助站有失职行为,但刘红卫的死又的的确确提醒着人们一位农民工在城市里躺倒20多天最终死亡,这样的事情本不该发生。他躺倒的地方和街头的车流来往的行人只有咫尺之遥,但这座城市似乎又离他很远。事件发生后,警方调查确定刘红卫的家在开封市杞县裴集村,距离郑州市200多公里,这位常年在郑州打工的农民工,家庭是什么情况?病倒之后的他又为什么不回家?我们前往他的家乡继续寻找答案。

  我们来到刘红卫的家乡杞县裴集村,正是冬季农闲时节,村里能看到的绝大多数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村支书裴广民告诉我们,裴集村村民共两千多人,人均耕地一亩多,如果只靠种地只能保证基本的温饱,所以只要田里没活儿,村里的男劳力就大多到城里打工去了。

  裴广民(开封市杞县裴集村 村支部书记):有一部分20多岁、30岁左右的人常年在外边,有的甚至于说几年都不进家,绝大多数人还都是等到种麦跟收麦的时间,他们都要回来。

  记者:那就是说趁农闲的时候出去打工的人多?

  裴广民:对。

  解说:裴广民说,大多数村民都每年往返于城市和家乡之间,但刘红卫情况有些特殊,由于和父亲有矛盾,他已经多年不回村了。他家里现在还有三口人,一个是他60多岁的父亲刘玉龙,一个是他10岁的儿子刘春节,还有一个是刘红卫的弟弟,患有先天智障。

  裴广民:他走有七八年没有进过家了,我都没有见过他。

  记者:突然听说在郑州出这个事,家里是什么反应?

  裴广民:叫他上郑州去一趟,叫他去确认一下,他不愿意去,当然失去儿子了不能说不难受,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不是难受,而是恼怒,因为多少年不进家,几岁的孩子又扔给他,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解说:裴广民带我们找到了刘红卫家,这是一户看起来已经相当破旧的土坯房。在这里,我们见到了刘红卫的父亲刘玉龙和他患有智障的弟弟。老人说,我们来晚了两天,见不着刘红卫的儿子刘春节了。刘红卫死后,少林寺慈幼院表示愿意收养他,刚刚办完手续,把孩子接走了。

  刘玉龙(刘红卫的父亲):孙子一过去,有安排了,我心里好受多了,比跟着我还强。

  记者:最后一次见着红卫是几年前的事了?

  刘玉龙:三四年了。

  记者:他们桥下很多工友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最后生了病不回家?

  刘玉龙:有点矛盾,我打他了,他走了。

  解说:刘玉龙说,七八年前,他有一次闹矛盾动手打了刘红卫,刘红卫从此就离家而去,中间只回来看过两次儿子,也从没给家里拿回过钱。几年之后,媳妇忍受不了这种生活,也撇下孩子走了。刘玉龙多年来独自照顾孙子和有智障的小儿子,过得很不容易,老人本来已经认命,告诉自己就当没有过这个儿子。但是,当他的死讯传来,老人还是觉得非常难受。

  记者:他到最后也没打过电话是吗?没跟家里说?

  刘玉龙:没有,没跟家里说,他要是有病,不管咋说我再穷,借钱我也得给他看病,也要管他,让小孩子有个爹,再有矛盾我也要管他啊。

  记者:您知道怎么联系他吗?有他电话吗?

  刘玉龙:没有,他电话号码他也不跟我说。

  解说:村里有人最后一次看到刘红卫,是一位村民也到郑州打工在立交桥下偶然遇见了他。

  李继勇(裴集村村民):就是两个月前。

  记者:你碰到他的时候,他当时在干什么呢?

  李继勇:他提个袋子,他坐在那儿等活呢。

  记者:那个时候他身体状况看起来怎么样?

  李继勇:身体没事。

  记者:他有没有问问家里的情况?

  李继勇:没有。

  解说:离家多年的刘红卫其实走得并不远,躺在立交桥下的最后时光,他没有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几十米外就是车站,他也没有选择搭车回家,他到底怎么想的已经无从得知,家庭的矛盾让他的死带有一定的个人悲剧色彩。但是,从社会层面,我们仍然有问题需要继续追问: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如果不是露宿桥下,他是否就有可能不会病倒?如果农民工露宿的现象更早得到关注,这个生命的逝去是否有可能避免呢?

  记者:我们试图寻找目击者,还原刘红卫生前最后20多天的情况,但是在实际采访之后我们发现:不论是躺在他身边的工友们,还是距离最近的公交车调度站的工作人员,其实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在这样一个一群农民工长期聚集露宿的地方,一个工人躺倒了,其实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的死提醒着我们,要想避免这个悲剧的再次发生,需要关注的绝不仅仅是刘红卫一个人的死因,而是这个群体的生存状况。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在桥下露宿?他们需要的究竟是哪方面的帮助呢?

  解说:郑州市相关部门曾经做过调查,全市总共有约110万农民工,大多数在企业或工地打长期工,在立交桥下聚集和露宿的则主要是零工群体,全市有26座立交桥都是零工聚集点。

  农民工:像我们这个年龄段,你要说上个工地干个杂活,干个啥,也不现实是不是?

  农民工:卸建材。

  记者:有活是吧?卸建材啊?你们去吗?找活。

  解说:我们正和几位农民工聊着,就有雇主来找人卸建材了,他们马上全部跟了过去。在郑州,雇主都知道找零工就去立交桥旁边,这种以立交桥为中心的自发零工市场形成已经有20多年历史了,主要是由于立交桥有地标效应,交通也便利,全市立交桥下的零工总人数平时约五千人,农闲时达到高峰大约一万人,他们大多年龄在40到60岁之间,干的大多是搬运装卸的力气活儿。

  记者:你们俩怎么又回来了?

  农民工:20块钱

  记者:是说20块钱卸一车?

  农民工:那是 20块钱,俩人一人10块钱,弄碗面一吃。

  记者:就说你们觉得这工钱少了点是吧?去了几个人?

  农民工:两个人。

  记者:他是只用两个人吗?

  农民工:嗯,只用两个人。

  记者:如果说20块钱你们去不去呢?如果说只有你们俩在的话,你们去不去?

  农民工:去啊,他不用,嫌人多,要不我们都跟去了,四号人一人五块钱,买个馍也吃着了。

  解说:在郑州市的各大立交桥下,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雇主只要把车在路边一停,一群农民工就马上围了上去,雇主甚至不用下车,只要把车窗摇下来,谈好价钱就把人拉走。

  同期:走了,先生们女士们。

  解说:而每到晚上,郑汴路、解放路、黄河路,郑州市一座座立交桥下都变成了零工们的露天旅社。隆冬时节,郑州白天温度只有两三度,夜间则在零下六七度左右,但是,他们宁愿受点冻也不愿意花钱住旅社。

  马双羊:花不起这个钱,不管什么时候也花不起,挣着钱你还想拿回去。

  记者:你们会不会有一个计划,比如我在城里打工,我一天可能允许我自己花多少钱?

  马双羊:最多不能超过一二十块钱。

  记者:二十块钱在城里能干什么?

  马双羊:早上花三块、四块(吃饭),中午花四五块、五六块,晚上再花四五块。

  解说:不过,省钱并不是零工们选择露宿的唯一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方便晚上继续接活儿。

  马双羊:晚上只要在旅社里,什么活都没有,也没有机会。

  记者:就是晚上还有人来找活是吧?

  马双羊:有,卸车。有些老板的活时间不一定,特别城里面,10点以前货车不让进。

  记者:10点以后货车进城会有卸车的活儿?

  马双羊:对。

  解说:由于郑州市允许货车进城的时间是晚上10点到早晨7点,这段时间有不少装卸货的活儿。而且,夜间干活儿工钱更高,雇主们晚上都会来桥下找人,零工们在桥下睡有活儿随时就能接。

  马双羊:没有一个老板到旅社里问你几个干活不干,没有一个人会旅社里去找。

  解说:但是,刘红卫的死让情况发生了改变,我们来到郑州时,立交桥下已经不允许农民工露宿,栏杆上拉起了一条横幅“天气寒冷,室外不宜露宿”,过去随处可见的铺盖卷儿也全部消失了。

  记者:天也快黑了,今天晚上你们几个打算上哪儿去住?

  农民工:旅社,在旅社住。

  农民工:政府给拿钱,叫我们去那里住。

  记者:像这种不花钱让住,能让住多长时间?

  农民工:那不知道,估计不是三五天的事。

  农民工:他要一不拿钱俺都不住了,不拿钱俺都走了,让自己拿钱就肯定不住了。

  记者:那如果拿的钱少呢?也不住?

  农民工:不能超过三块、五块就不中了,五块钱俭省点都能吃顿饭,五块就是一顿饭钱。

  记者:你们是愿意有这个免费的旅馆住远点,还是愿意晚上我就在这儿住,找活方便?

  农民工:肯定是愿意住这儿。

  解说:刘红卫的死,让郑州市觉得有必要改变农民工桥下露宿的现状。根据市政府的要求,各大立交桥附近都设了临时的免费安置点。

  记者:这儿原来是什么地方啊?

  田喜国(郑州市凤凰台街道办事处社区管理科 科长):这儿原来是一个家庭旅馆。

  记者:那目前有没有个计划,比如说这打算做到什么时候?

  田喜国:确实不是个长久的办法,不可能一直免费下去。

  记者:几楼,您带我去看看去?

  田喜国:四楼。

  解说:郑汴路立交桥附近的安置点是租用了四家家庭旅馆。目前,虽然农民工们暂时住了进去,但他们究竟怎么想?如果晚上想要接活儿怎么办呢?

  记者:昨天在这儿吗?

  农民工:在这儿三四天了。

  记者:三四天了,那这个屋晚上最后是住多少人?

  农民工:6个。

  记者:晚上不等活了?

  农民工:你住在这儿,老板谁知道你住在这儿?

  记者:要是将来不让大家回大桥下住了,怎么办?

  农民工:再过几天就回家了,马上就过年了。

  农民工:俺明天就走。

  记者:那过完年还来吗?

  农民工:来找工地。

  记者:找工地去准备?

  农民工:对。

  记者:你回来了?你住这屋啊。白天见着你了今儿,你这是刚找完活儿吗?

  农民工:刚干完活儿回来。

  记者:现在晚上不等活儿了,会不会觉得有点遗憾什么的?

  农民工:多少有点遗憾吧。怎么说呢,政府是对我们关怀,确实政府也可以,但是这样不方便我们找活儿,多少可以等到一点。

  记者:多长时间走过来的刚才?您这是电话响了。

  农民工:应该是我的电话。

  记者:是有活儿找你吗?

  农民工:是屋里电话响,不是我的,我以为是我电话来了,一般夜里有活儿就电话联系了。

  记者:我看您刚才摸电话那劲儿,就盼着电话响,我再干活儿去是吗?

  农民工:那是,都想干活儿嘛。

  解说:免费住宿听起来是好事,但农民工们却似乎并不领情,我们采访的不少农民工都在表达对这种状况的不满。

  农民工:我们最担心的就是挣钱,并不需要免费住宿。

  记者:解决不了你的根本问题是吗?

  农民工:对,达不到你根本目的,以挣钱为目的。

  解说:目前郑州市为了防止农民工继续露宿,在部分立交桥下还设置了护网、摆放了花盆,这样的做法引发了公众新的质疑:因有人死亡就全面禁止露宿,会不会反而让农民工接活儿更不方便了?生活更困难?郑州市有关部门回应,这是临时启动的应急救助机制,由于未来几天还有雨雪,保障农民工生命安全比争议更重要。民政部法律顾问行政法学家应松年认为:关键要看在强制措施之外,在应急措施之后,政府还有没有其它作为。

  记者:现在也有争论,就是这件事情政府到底该不该管?

  应松年(中国政法大学终身教授):这就是一方面是管理,一方面是服务,对一个城市来说,这么多的人露宿街头,我觉得是不好的,不光是一个秩序问题,他们的最简单的作为人的应该保持的最简单的尊严都没有办法维持。但是,管理应该是什么呢?要把服务放在里边去。记者:如果说只管理不服务会怎么样?

  应松年:肯定纠纷多,互相会对抗起来。

  记者:这两个哪一个是根本?

  应松年:服务是根本,你服务到家了,就能管好了,怎么给他提供方便、提供服务,作为一个城市来说,这能做得到,只要我们动脑子。

  记者:不应该做不到?

  应松年:不应该做不到。

  解说:让零工们不要露宿街头和让他们也能方便地接活儿,不应该是一个无解的难题。立交桥下的自发零工市场由来已久,郑州市是否曾经尝试过改变他们的生存状态呢?我们听说,2005年郑州市就建成了一个正规的劳务市场,就在解放路立交桥附近,希望能把桥下的零工引导过去,但直到今天也不成功。我们来到解放路立交桥看到的的确就是这样的景象,桥下的自发市场熙熙攘攘,正规劳务市场就在几百米开外,门前却冷冷清清。

  顾珂(郑州市农村人力资源管理服务中心 副主任):每年市里头会有统一的联合治理,有城管、工商、公安,包括人事部门也参与劝解他们,给他们发宣传单,告诉他们要到正规市场去找工作。

  记者:每年都有,但是现在还在这儿。

  顾珂:是,还是恢复原状。

  记者:为什么会不成功?

  顾珂:还是对他不了解。

  解说:顾珂说,正规市场里有不少大型企业其实常年缺人,这样的企业有保障、包食宿,他们起初认为这种招工机会会把桥下的农民工吸引过来。但是,没想到他们却并不愿意,这是为什么呢?

  记者:正规的劳务市场你们愿意去吗?

  马双羊:我没去过,我听说那里要求有这证那证。

  记者:如果你们有这些证件能签到正式的合同,不是对自己也有保障吗?

  马双羊:主要是啥,家中还有地,我也不能说天天出来,家里好几口人呢,工厂里面工资也不是很高,弄个两三千块钱这都算好企业了。

  朱登法:它不自由,不如打零工自由。家里有事了,回去了,家里没事了,来了,进厂里吧,单位把你签了合同,如果家里有事你得请假,不方便,没有这个方便。

  解说:在桥下等活儿的农民工,几乎都是河南本省人,家乡离郑州不远,来去方便,他们除了农闲季节,平时只要有时间也会随时过来打打零工。运气好的话,呆几天也能挣上几百块钱回家,相比打长期工,他们更愿意选择这种方式,既能挣到钱,还可以随时回去兼顾家事。针对这种需求,劳务市场曾经和用工企业沟通,希望他们缩短签约时间要求,降低用工门槛,但即便如此,零工们还是觉得不自由,企业也觉得没法操作。

  曹梅(河南天天阳光物业公司 副总经理):对接不上,我们都想用长期工,最少也得是按月给他结算工资,他们这些零工有的是干一天,当天就要拿到钱。

  记者:当天拿到钱对你们用人单位来说,有什么困难呢?

  曹梅:不可能,我们公司2000多人,每天这样去开工资,财务上也太费神了。

  张玉海(思念食品有限公司人力资源部 经理):只要能工作满一个月就好。

  记者:至少是一个月。

  张玉海:对,你不能说你来了三天,我光新工培训都要做三天,你培训完了,做完体检,还没进厂呢,走了。那我前期这种费用是相当大的。有些员工说我家里有事,是不是可以我随时就能走?我们这个工厂是比较规范的,这个我可能很难做到这样很随意的这种工作。

  解说:在劳务市场里,也设立了一个专门的零工窗口,但效果也很不理想。

  工作人员:雇主比较少,现在最主要的矛盾是这个。

  记者:在你这儿登记的是工人多,还是雇主多?

  工作人员:工人多,每天平均是30个,雇主一个星期可能就四五家吧。

  解说:按规定,要进入正规市场,雇主必须有营业执照,用工双方得办理登记、签合同等手续,这无疑没有马路边自行交易来得方便。虽然郑州市又调整了规定,只要拿身份证就能登记,但还是来的人很少。2008年,郑州市还曾经尝试在劳务市场的院子里设了座椅、饮水机,让桥下的农民工进院子交易,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又回到了立交桥下。

  顾珂:雇这些零工的人他们不进院子,他们就在路边开着车,还有零工,他叫着就走了,然后其他零工一看,我进院子,活儿都被别人抢走了,我就别进了,然后逐渐逐渐又都出去了。

  解说:在全国不少城市其实都存在和郑州类似的马路零工市场,一些城市也已经在进行尝试,有的划出专门场地建立零工市场,有的配套建立便宜的农民工公寓。如何为进城的零工提供好服务,已经成为了一个城市不能忽视的课题。

  顾珂:郑州市政府有一个打算,想建零工市场,也许建零工市场是解决马路市场的一个途径。

  解说:顾珂说,免费安置只是短期措施,郑州市正在制订长期方案,已经确定要在过去的自发零工市场附近建两到三个专门的零工市场,将配套体系设计得尽量方便科学,希望能把雇主和工人都引导到新的场所,这个方法会有效吗?

  李老发:如果不督促,不管制的话,超过不了10天。

  解说:李老发也是位农民工,在郑州市小有名气。他在郑州务工20多年了,早年也打过零工,渐渐有了自己的包工队,现在已经在郑州买房安家了,由于深知零工的辛苦,他连续多年为三座立交桥下的零工免费送饮用水,在当地被称为“送水哥”。他说,自己的老家中牟也曾尝试建过零工市场,最后还是失败了。因此,他对前景并不敢太乐观。

  李老发:房子也盖了。院子也弄好了。他们都不去。后来那个地方自动作废了、

  记者: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去?

  李老发:需要雇人的地方人家不知道。关键是这个问题。后来他们自己就跑回来了。

  记者:长期地来做这个事,有一个地方固定了,也让雇主都能知道,您觉得有没有可能?

  李老发:那就看看政府能花多大的力度,能把这个事情做好,能做到多长时间,能做到一年就可以了。

  记者:但我看您这个笑容,好像也不太乐观,对这个。

  李老发:就像我送水一样,我今年送了是第四年了,有人说了一句话,人做点好事并不难。

  记者:难的是一直做是吧?

  李老发:就是啊,一桶桶装上车,再开上车给他们送去,再卸车,一天几次、几个地方,天最热的时候每天100多桶。

  记者:麻不麻烦?

  李老发:麻烦得要命。

  记者:您的意思是说,解决这个事,道理可能跟您送水差不多?

  李老发:对啊,能坚持下来吗?真是,我说的是事实,好多人员来关心这个事情,这是拿这一个农民工的性命换来的。

  解说:在今天的中国,每一座城市的发展都离不开农民工的劳动,零工是农民工大军中的一部分城市同样离不开他们,而城市给他们提供的位置绝不应该是立交桥下寒冷的水泥地面,一位工人的意外死亡带来了一时的关注热潮。热潮过后,他们在城市里的位置会有所改变吗?

  顾珂:我觉得还是没有款待好这个客人。

  记者:为什么说没有款待好客人?

  顾珂:你没有给他安排这个地方,他只能在客厅里头睡了,城市没有准备好接纳他,没有很好地能够善待他。

  记者:如果说有其它的选择,他也未必会一定要在客厅睡是吧?

  顾珂:对。

  解说:我们离开郑州的前一天,下了一场小雪,我们在立交桥下又遇到了马双羊。他说,昨天他回家住了一夜,加了点衣服,今天就又坐车回来等活儿了。

  马双羊:太冷,我回家要穿一个毛衣,穿一个毛衣,换一个。

  记者:下雪有点冷,加点衣服是吧?

  马双羊:嗯,在家也没事干,还得回来等。

  解说:马双羊告诉我们,他们已经听说将来可能不让在立交桥下再等活儿了,都要上新市场去。但这个冬天,他们还是要继续守在这座桥下等待工作机会。

  记者:在郑州采访的这些天,我们发现在桥下等活儿的农民工越来越少了,有农民工告诉我们,虽然现在政府暂时安排了免费的旅馆。但是,住进旅馆晚上就不能接活儿了,所以,不少人选择先返回家乡等春节之后再回来,看看那时候会是什么情况。到那时候,如果这座城市的管理者不希望他们再回到大桥下,又是否能为他们设计好新的位置,让他们能体面、尊严地在这座城市里工作和生活呢?

  【采访人物】

  马双羊

  朱登法

  宋女士 公交车调度员

  王利伟 郑州市紧急医疗救援中心2号急救站 急诊医师

  谢小卫 郑州市救助管理站站长

  裴广民 开封市杞县裴集村

  村支部书记

  刘玉龙 刘红卫的父亲

  李继勇 裴集村村民

  田喜国 郑州市凤凰台街道办事处社区管理科

  科长

  应松年 中国政法大学终身教授

  顾 珂 郑州市农村人力资源管理服务中心 副主任

  曹 梅 河南天天阳光物业公司 副总经理

  张玉海 思念食品有限公司人力资源部

  经理

  李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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