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苯胺泄漏追踪：百家化工厂包围浊漳

　　1月8日，山西苯胺泄漏事故官方认定发生日期后的第9天，作为污染源的长治和“受害者”的邯郸呈现出两种气氛。

　　自1月6日、7日连续召开3次新闻发布会以来，山西省长治市及其下辖的潞城市官方几乎没有发布过进一步的信息，有关官员在面对媒体时也变得极为谨慎。

　　8日下午，山西省政府召开全省安全生产紧急电视电话会议，通报近期发生的5起安全生产事故，责令包括此次发生苯胺泄漏事故的山西天脊煤化工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天脊化工”）在内的两家企业全面停产整顿。

　　会上，山西省委副书记、代省长李小鹏说，要严格事故问责，加紧事故调查，无论涉及到哪一层、涉及到什么人，只要有违法违纪违规行为，都要依法依纪依规严肃追究责任。

　　而在邯郸，8日下午，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市环保局、公共事业局、卫生局的新闻发言人和国家环保部特派专家介绍了事故处置进展并回答了媒体提问。

　　国家环保部专家认为，因为浊漳河流域有很多焦化企业，此次事故的污染源尚未完全明确，不能排除在天脊化工之外还存在其他污染源。

　　《第一财经日报》在潞城的进一步调查也发现，包括天脊化工在内的众多焦化企业对当地的环境污染是一个长期性的问题。

　　对于本报昨日报道山西省耗资8.5亿元建成的省级污染源自动监控中心为何没能检出苯胺泄漏事故的问题，山西省环保厅总工程师刘大山对媒体表示，该系统并不包含专门针对苯胺污染物的实时监测。

　　被污染的“河槽”

　　昨日，本报记者在发生泄漏事故的排污渠旁看到，清除冰块工作仍在继续，当地驻军部队也都加入了清污队伍。

　　通过走访当地居民，记者发现，当地人对天脊化工的态度可谓“羡慕嫉妒恨”：它给当地解决了不少就业，在这家地方国企工作的机会是很多人眼里的香饽饽；但如今，它的门槛对一般村民而言已变得有点高不可攀，当地人现在更常接触到的，是从它的厂区里日夜排放出来的废水。

　　多名住在排污渠附近的村民对本报称，这条排污渠对当地环境的影响已持续多年。回忆这条排污渠还是一条小河的时候，河水充沛、伸手就能逮到鱼虾，“现在想电两条鱼都得费半天功夫”。

　　“别看河槽里都种着庄稼，但收成远比不上正规农田，在河槽里种是因为不种白不种。”一名村民说，当地村民还习惯把这条渠道叫作“河槽”。

　　随着两岸建起越来越多的化工厂，村民对这条河槽甚至害怕起来。苯胺泄漏事故发生当晚，排污渠沿途某村村长接到乡里要求配合救援的电话，他却只是警告村民：河槽被污染了，村里人千万不要靠近。

　　“当时谁也没告诉我是什么东西污染的，咱也不懂天脊生产的东西到底有多大危害。我可不敢让村里人去冒险。”他对本报记者说。

　　天脊化工也曾和一些村庄签订过补偿协议。据郭家庄村村长称，几年前天脊化工曾给村里做过补偿，一次性付清，但具体的数字他并不知晓。

　　在拦截了30吨苯胺的黄牛蹄水库里，七八辆大型挖掘机正在作业。一名当地村民说，黄牛蹄水库是季节性水库，20多年前也曾有过鱼虾，但现在夏季也很少有水，有人就在这里种上了玉米。

　　“明年是不是不敢再种了？”看着眼前清污的场面，他自言自语地说。

　　部分村民对清污工作也有意见：“他们为什么只把大冰块带走，剩下的小冰块怎么办？最近下午天热，一些冰块已经融化，毒水渗到土地里，又该怎么解决？”

　　下游何时可放心用水

　　与此同时，在浊漳河下游与清漳河交汇处，河北邯郸境内的合漳村，村民们正在不安地等待政府宣布河水变安全的通知。

　　在合漳村，村民们对本报记者表示，暂时没有听说有人畜因饮用漳河水出现不适的情况。

　　当地一名超过10岁的小学生对记者称：元旦放假前，他和几个朋友曾去村头水渠抓鱼玩，但“在水渠那边看到了死鱼，一片小鱼都翻白肚了。还闻到一股臭味。其他一些鱼把嘴冒出河面，好像透不过来气。”

　　虽然不能确定这一说法同潞城苯胺泄漏直接相关，但据本报记者了解，在河北境内沿漳河一线并没有重化工工厂。

　　在这个距山西境内的事发地最近的河北农村，村民也是到了4日、5日左右才获知上游发生了泄漏事故。“最初是零星听说，口耳相传，后来乡镇领导也下达了类似通知。”有村民说。

　　当地农业灌溉使用漳河水，而村民生活用水主要采用机井抽取地下水。但在听说上游苯胺泄漏污染漳河水质后，村民都不敢再使用新抽取的地下水，转而使用此前各家水窖里的存水。

　　什么时候才可以放心用水？村民觉得只有等村镇政府的通知了。

　　但根据邯郸市目前的监测结果，他们可能还得稍等一些时间。

　　邯郸市7日进行的一次比较全面的监测结果显示，虽然岳城水库库区内水样未检出苯胺和挥发酚，但上游3个点位，都检出苯胺和挥发酚，且苯胺超标5倍左右，挥发酚超标6~13倍。

　　据邯郸市7日的新闻发布会披露，邯郸市于1月4日晚间发现浊漳河上游出现大量死鱼，为保证作为主要饮用水源之一的岳城水库安全，该市开始对上游水质进行监测，但当时对污染物种类并不清楚，只是初步发现挥发酚超标100多倍。

　　1月5日，邯郸市正式接到山西省通报，并于当日下午停止岳城水库对市内供水。与此同时，对发现污染物水体和上游河道进行了处置。目前，岳城水库水质已符合饮用水标准，可以作为饮用水水源使用。当日上午已将岳城水库的水引入水厂，并生产出待送水。

　　还有其他污染源？

　　但是，疑点仍然存在。第一是污染物除了苯胺，为什么还会检出挥发酚？

　　酚类为高毒物质，人体摄入一定量会出现急性中毒症状，长期饮用被酚污染的水，可引起头痛、出疹、瘙痒、贫血及各种神经系统症状。当水中含酚0.1~0.2毫克/升时，鱼肉有异味，大于5毫克/升时，鱼中毒死亡。含酚浓度高的废水也不宜用于农田灌溉。

　　第二是除了天脊化工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泄漏点或污染源？

　　在环保部特派专家、清华大学环境学院教授张晓健看来，虽然可以确定天脊化工是一个污染源，但不能确定它是不是唯一的一个。“因为上游有很多焦化企业。现在正在对上游企业进行排查。”

　　本报记者在上游的采访也证实了这一疑点的存在。目前，长治市政府正在对浊漳河流域112家化工企业进行停产整顿，进一步排查隐患。

　　“我们这回才知道，浊漳河边上有这么多化工厂。”当地一名村民对本报记者表示。

　　而这些化工厂的污染治理令人倍感忧虑。本报记者在天脊化工厂区周围看到，道路两旁随意堆着一米多高的黑土，路边停放的车辆上也覆盖着一层灰黑色粉末，厂区的围墙和建筑物表面沾满了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