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记者冒死暗闯缅甸克钦独立军：女兵遭蹂躏

　　备注：本文发表于2002年5月《南方窗》杂志

　　“被抓来的时候，我刚满13岁，现在我17岁了，我们的理想是要建立‘克钦政府’(KIC)。”一身戎装的女兵说，如花年龄的她满脸粗糙。“记得刚开始时天天都哭，但是现在已经习惯了。”

　　士兵们每天都要背着枪在“国旗”和“军旗”下站岗，有时候还要去“边境线上”巡逻，他们一直都这样在大山深处生活着。

　　从昆明往西大约800公里外的缅北地区是一望无际的大山和丛林，也是缅甸最北的省邦“克钦邦”，它的东部与中国的云南和西藏接壤，西部与印度相邻，除了罂粟外，这里还盛产着名的缅玉和柚木。数十年以来，神秘的“克钦独立军”(KIA)就生活和战斗在这里，显示着顽强的生命力。

　　

　　因为其特殊性，造成武装人员年龄差异巨大。这位老翁可能是服役年龄最高的人员之一了。

　　系着红领巾的“山兵”

　　“克钦独立军”(以下简称克钦军)为缅甸最大的地方民族武装之一，也是缅北势力最大的武装，缅北山高林密的有利地势和漫长且复杂的缅中印边境线为其提供了肆意作为的土壤，为了建立自己的“克钦政府”，数十年来他们与缅甸政府的国防军战争不断。

　　据了解，在目前缅甸17支少数民族武装中，仅有“克钦族”和“克伦族”没有归顺政府。克钦族由于一直坚持“独立建国”而不断进行战争引人关注；而克伦族中一对年仅13岁的双胞胎亲手创建了恶名昭着的“神军”反叛武装，与缅泰两国政府军对抗了数年之久而闻名。

　　目前克钦军的通用语是克钦语和英语，很少有人说中文。他们被当地的边民们称为“山兵”，原因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基本都在山里，无论生活，无论战斗，他们很少有机会走出来。他们有统一的绿色军装和军队标志，但是军帽上却没有军徽，最醒目的是他们的脖子上都系着一条大大的红领巾。

　　按照“克钦政府”的规定：男子从十三四岁起就必须当兵，而且终身不能退伍，即使以后不在军队里也只能算“休假”，有战事发生就必须马上回来；每户人家如果有5名子女必须3名参军，有3或4名子女必须两名参军，有两名子女必须一名参军；如果没有男子就招女兵。

　　由于以前长时期的战争和未来可能的战争，克钦政府在军队建设上从来没有松懈过，由于当地生活条件实在太差，很少有人愿意当兵，但是克钦政府有自己的办法：抓！

　　士兵们一般都在十四五岁甚至更小时就在“强迫与自愿相结合”的情况下到了军队，经过3个月的新兵训练后就分到各部队了，军队生活至少要四五年甚至更长。在服役过程中，如果有逃兵情况，抓回来后一般都是枪毙。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不但是士兵，克钦军和政府里的许多领导也是抓来的，包括1994年至2001年任克钦政府第一把手的主席“早迈”。在1962年，克钦军发现自己的领导阶层文化素质太低影响了发展，于是就把正在缅政府中工作的克钦族人早迈抓了来，原因就是他“有文化”，“应该为克钦民族工作”，接着强迫他在克钦政府中任职。后来早迈被培养成为军队总司令，在这样的特殊情况下，他也就无法拒绝了。

　　当然，克钦军中也有不少人是自愿参军的，因为很多当地的年轻人还是认为穿军装、扛枪既好看又神气，而且吃饭不要钱。

　　目前，克钦军的主要生活物品几乎都来自中国，也许出于生存及“退路”的考虑，克钦军与当地中国边民的关系很好，边民可以任意到他们的地盘上做事、劳动，所以当地边民们对他们的情况都很熟悉。据了解，别看克钦军条件艰苦，士兵多数是抓来的，但是他们的军队纪律非常严格，无论是训练时还是平时休息，都没有混乱的情况，尤其男女兵的来往更是非常严格。

　　奇特的克钦邦

　　克钦男子的衣着打扮颇像掸族，而女子服饰则与景颇族大同小异。克钦人数虽然不多，但是能量却相当大，整个民族都剽悍勇猛，民族自尊心和凝聚力都很强，所以他们的“国旗”和军队标志都是两把交叉的克钦刀(景颇刀)。

　　克钦邦的重镇“拉咱”与中国的盈江县的“拉邦乡”仅一河之隔，是一个典型的“自由贸易区”，双方人员和汽车来往根本不需要任何手续和证件，克钦邦一方还可以看见背枪的士兵走动，而中国一方连穿制服的人都见不到，但一切都十分平静，人来车往非常热闹。从拉咱有公路通往缅甸政府控制的缅北第一大城市密支那，但是那边有缅甸国防军在把守，除了当地人外，其他人很难过去。

　　

　　在拉咱有许多小商店和赌场，生意很好。奇怪的是，中国人在克钦邦做生意只要交房租就行，是不需要缴任何税的，这也许是克钦邦吸引“外资”的一种方式。由于缅甸工业非常落后，所以他们的汽车都是从各种途径买来的，日本丰田、美国敞篷吉普车都可以同时见到，当然最多的还是各种各样中国淘汰的破旧汽车。克钦邦有着自己的拼音文字，相传是19世纪时一名美国传教士创造的，后来成为“官方”文字。在克钦邦学校里，学生们主要学习这种拼音文字，另外学缅文或者英文。

　　据了解，克钦邦很少有违法、犯罪行为发生，一方面是这里的人们都信奉基督教和佛教，他们的许多活动和会议都必须在教堂、寺院等地方进行，所以人与人之间非常礼貌。另外则是因为这儿没有像样的法律，比如谁敢偷偷摸摸，拉出去，说毙就毙了。

　　靠什么养活

　　本来就非常偏僻和贫困的缅北山区，还要养活这么多的军政人员，自然压力很大。在国际社会的压力下，目前毒品已经不允许公开栽种，克钦军失去了一项最重要的经济来源，经费越来越紧张。

　　克钦邦是缅玉之乡，其中最为名贵、水色质地居世界之最的翡翠，就产于克钦邦的孟拱，但是缅玉的开采和销售在战争后已经被缅政府夺去主要控制权。除此外，大肆砍伐国家的原始森林特别是名贵的柚木卖到境外更是克钦军的拿手好戏，所以很多克钦军官都发了财，偷偷到中国境内盖了豪华房子给老婆儿女居住。

　　砍伐柚木也是缅甸国防军对克钦军愤怒不已的原因之一。当然，也有人认为：这种靠砍伐森林带来的繁荣是泡沫经济，因为它永远不会增值只会衰败，而且也不能养活克钦邦这么多的百姓和军队。

　　2002年初泰国第三军司令“乌东猜”中将曾经对西方记者介绍，由于阿富汗战事和前塔利班政府的禁令，阿富汗的鸦片产量急剧下降，泰国和缅甸的种植者正努力扩大鸦片种植以填补需求缺口，现在缅甸是世界上最大的罂粟生产国，产量占全球5至6成。众所周知，缅甸的罂粟主要栽种地区就是在金三角和缅北。

　　按照克钦邦目前的“法律”规定，如果发现贩毒行为，一般都是枪毙。但是也有人指出，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向外界表态而已，关于毒品贩卖，在克钦邦其实是一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行为，毒品生意当然还在做，只是隐蔽多了。

　　经济贫困同样从军队生活中体现出来。克钦军人的服装都用廉价布匹缝制，很多十分陈旧了，很多士兵一年到头只有一套军装。他们没有任何薪水补助，是不折不扣的“义务兵”。除了少数机关外，士兵们吃饭都没人做，而是每天每人领一点米，自己用个小饭盒煮吃，菜几乎没有，一般情况下一个月能吃三四次肉。即使有些高层部门有统一的食堂，也基本上是在几块石头上支口锅就做饭。好在山中木柴是不缺的。

　　据有关知情人士介绍，尽管克钦军对外号称有数万军队，实际上总兵力不超过1.5万人，分为5个旅，加上各种政府工作人员也只有3.2万多人，但是在克钦邦所有的政府工作人员和军人经常合二为一。由于与外界联系很少，也没有外国的承认和帮助，他们的武器装备也很差，很多士兵都还背着二战时用的卡宾枪，锈迹斑斑，让人怀疑还能不能射出子弹。

　　冒险闯进克钦军中央

　　在拉咱和其它一些地方，我们曾经接触了不少克钦士兵，尽管大家语言不通，但是都比较友好，我们想是因为他们中国人见得太多，而且拉咱是个开放地区的原因。

　　我们在拉咱买到了两盘反映克钦军人生活、战斗的VCD，里面的MTV都拍得不错，让人觉得他们很会表现自己，只是价格实在太贵，一片碟竟然要40元人民币。

　　勒新离盈江县的昔马乡大约14公里，有一条非常简陋的公路连通，一路几乎没有汽车和行人，远远就可以看见士兵把守，他们的军装和武器似乎比其它地方的士兵好得多，我们看见实际上界碑就在克钦军建的大门旁边。由于几乎没有人来往，他们基本上都坐在地上打扑克。在当地人带领下，我们的车开到了界碑旁边，士兵们听说我们是从中国来玩的，什么也没有说就拉起了栏杆，让我们进入领地。我们顺路往上走，发现勒新是由大山群中的几座小山组成的，在山腰和洼地处盖了许多简易的篱笆房屋，几乎每间房屋前都高高地飘扬着克钦邦的“国旗”和“军旗”，尽管有许多士兵荷枪实弹地走来走去，却没有人来管我们。

　　

　　到了一个空旷处，我们看到有几名小女兵坐在一间房屋前边晒太阳边织毛线，旁边站着两名中年男军官，便走上去，按照习惯，我们尊称他们为“大人”。军官们很客气，其中一名军官会说点英语和汉语，告诉我们这里是“国防部”，他们分别是“部长”和“副部长”。

　　此前，我特意准备了两本杂志，上面有以前我对越南、缅甸的报道文章和图片，他们看了杂志后对我们很客气，表示去向“主席”汇报。但是主席婉绝了采访要求。

　　在他们“欢迎下次再来”的表示后，我们不得不起身离开。我送了一本杂志给国防部的副部长，他很高兴，又可能觉得很对不起我们，同时担心我们在出去的路上有什么问题，于是吩咐一名小兵送出来，所以路上我们才有机会在车里偷拍了几张照片，其中有许多新兵在国旗下接受军事队列训练的场景，十分难得。小兵只是对我们说：“小心点，别让他们看见，否则我会坐牢的。”

　　快到边境线旁的大门口时，我们觉得很遗憾，于是下车想再看一看，没想到被一名面貌丑陋，自称“卫生部长”的军官“抓”了起来，两天前我们曾经在拉咱医院遇见过没有穿军装的他，当时就觉得他十分傲慢无礼，所以没有怎么理他，他当时就表现出不喜欢我们的样子。孰料冤家路窄，我们竟然自己撞到了他的门上。

　　尽管小兵向他解释了我们的情况，但是他不肯放行，在众人面前大耍“克钦大人”威风，一直逼问我们为什么要闯进卫生部地盘，仿佛我们是间谍一样。在小兵当翻译的情况下，我们被他们七八个军官连审带吓做了一个多小时的笔录，不但要求我们在根本看不懂的克钦文字记录上签名按手印，还特意买来新胶卷给我们照了相片留证。

　　

　　面对这样的“待遇”，我们尽管十分愤怒，却不敢多说什么，因为我们清楚在没有正规政府组织的克钦邦，要干掉一个人，尤其像我们这样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外地人，简直比消灭一条狗，一只鸡还要容易。那些茂密的树林，苍莽的山峦和深黑的箐沟，很快可以使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还好，最后他还是放我们走了。他还让小兵给我们翻译说：这样做是他们军人的职责，请我们回去以后不要伤心。

　　背景介绍：克钦军的历史

　　缅甸拥有4640万人口、135个大小民族，其中第一大民族缅族占总人口的65%，自缅甸11世纪中叶形成统一国家后一直居于统治地位，19世纪，英国殖民者先后发动3次侵缅战争并于1886年正式在缅甸建立起殖民统治。

　　英国人一开始即对缅甸采取“七邦七省”分而治之的政策，有意识地把一些军政要职逐步让给克伦、克钦和佤族等少数民族，并挑拨各少数民族与缅族的关系，诱发了缅甸民族分离主义的抬头。而另一方面，克钦等缅甸少数民族中的大部分人也抛弃了传统的佛教信仰，改信基督教，与英国人合作对付缅族人。

　　

　　1948年缅甸脱离英联邦独立后，克钦族也借机要求独立。1962年2月5日，缅军中的一支以“早丹”等三兄弟为首的少数民族军来到缅北克钦地区，宣布成立了“克钦独立军”(KIA)，并且成立了独立的“克钦政府组织”(KIC)和“克钦政党”(KIO)。1987年5月，缅甸国防军对其进行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围剿，由于时任“克钦主席”的早迈执行不抵抗政策，其“中央政府”被迫退到距云南省盈江县边缘数百米的“勒新”。后来由于夏季丛林暴雨突来，阻挡了国防军的继续进攻，克钦“中央政府”才得以保存。

　　1989年3月，缅甸国内最大的反政府武装“缅共人民军”瓦解，克钦独立军在武器等方面断了重要来源，形势对克钦军不利。于是早迈决定与政府进行停战谈判，1994年2月签定了《停战协定》。克钦独立军控制的地区被缅甸政府称为“克钦邦第二特区”。

　　和缅甸政府一样，克钦军内也经常因为权力争执而发生兵变，1975年早丹三兄弟互相间就发生了内哄，三人全被打死，布朗森被推为主席；继布朗森病故之后，1994年上台的主席早迈后期由于坚持“投降”路线，引起了军中不满，军人们于2001年2月发动政变，软禁了早迈，重新推选了“都宰”为主席。

　　目前，整个克钦邦除密支那等大城市和主要道路附近由缅甸政府控制外，基本上都由克钦独立军控制。尹鸿伟(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