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中国的炮弹

　　热闹的婚宴一直持续到中午，期间偶尔从缅甸境内远远传来几声炮响，大家并没有惊慌，继续吃饭吃酒。

　　落在中国的炮弹

　　《环球》杂志记者/周洪鹏 李萌（发自云南）

　　云南省的盈江县和腾冲县地处中缅边境一线。缅甸北部政府军与克钦独立军之间的武装冲突升级，先后已有4枚炮弹落入了盈江县那邦镇境内，所幸未造成人员伤亡。

　　持续一年半的缅北武装冲突对当地的边贸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是边境一线人们平静的日常生活并未被打破。对于生活在当地的人们来说，从远处传来的枪炮声，似乎已经成为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红火边贸受到冲击

　　那邦镇是盈江县西部的一个边陲小镇，与缅甸仅一河之隔，那邦境内的国境线长约20公里。因为靠近北回归线，虽然已经是1月，气温却不低，植被也非常茂盛。

　　2012年12月30日晚，3枚炮弹落入那邦镇境内的一处山坡上，其中1枚炮弹的爆炸点离村民赵才光的家只有20多米。

　　“当时弹子就掉下来了，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害怕是肯定的，炮弹声音特别响，树叶掉了很多，当时被炮弹的爆炸声吓坏了。”赵才光说，他孙子的女朋友当时距离爆炸地点只有十多米，听见爆炸声就抱头哭着往屋里面跑。

　　《环球》杂志记者在现场看到，炮弹落在了一片柚木林里，山坡被炸出一米见方的土坑，离爆炸地点最近的一棵大树的树根裸露在外面，树皮裂开了很多，周围的七八棵柚木树皮也不同程度地被炮弹打裂。赵才光家的房子屋顶上有一个巴掌大的洞，偏房的一扇窗户的三块玻璃也被震碎了。

　　另外两枚炮弹落在了另一侧的山坡上，附近没有人家居住，所以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2013年1月15日，又有1枚炮弹落入那邦镇境内。

　　据那邦镇的居民介绍，从2011年6月以来，缅甸境内的冲突就一直持续，时不时会传来几声枪响。在那邦镇做化妆品生意的华贵香告诉记者，12月底的时候能看见远处有缅甸的飞机在天上飞，不过没飞到我们中国这边来。

　　缅北的武装冲突对边境贸易产生的影响显而易见，那邦这个以往边贸发达的小镇现在人和车辆都不是很多。

　　据了解，那邦毗邻的是克钦独立军的控制区域，缅政府为控制该地区就把所有的通道给封堵了。本来那邦口岸已经准备申请国家级口岸，但现在往来边境的贸易几乎已经停止，以前那邦镇红红火火的交易场面现在已经没有了。

　　据那邦镇的居民介绍，以前镇上的公路都停满了运香蕉和木材的卡车，现在街上都冷冷清清的，时不时会有几辆车穿过。12月28日冲突升级的时候，很多外地的商人都跑回了盈江县城或者保山市。

　　边贸减少了，但当地人的生活还是要继续。整个那邦镇的常住人口不过1200多人，生意人走后的那邦小镇显得格外宁静。在离边检站不远的市场上，可以买到日常需要的瓜果蔬菜、肉类等，价格和平时并没有太大区别。晚饭过后，镇上的年轻人还会聚集在镇政府门前的篮球场上运动。

　　炮声中的婚宴

　　2013年1月13日上午，在那邦口岸的国门旁，一户人家的门前摆起了长长的婚宴。当地一位老乡告诉《环球》杂志记者，这家的姑娘要嫁到不远处的昔马镇，按照本地风俗，上午娘家要摆宴席送女儿出嫁。

　　新娘叫武必娅，家离国门只有二三十米远。武家在他们两层的小楼前摆了五十多桌宴席。大人们围坐在桌边谈笑，孩子们一会儿追逐打闹，一会又都跑到屋里去看新娘。

　　武必娅穿着白色的婚纱坐在屋里，新郎李林应在宴席上接待客人，他端着摆满酒杯的托盘，给每桌的长辈鞠躬敬酒，按照当地风俗“认亲”，长辈们也都会送上“红包”表示祝福。

　　李林应告诉记者，他和新娘今年都是28岁，从小一起在本地长大，“结婚的日子是老人们定的，今天亲戚朋友们都来了，真的很高兴”。

　　那邦镇和缅甸山水相连，国境两侧的村寨世代往来，婚宴桌上自然也少不了从缅甸过来的亲戚。48岁的岳早迈家就在对面。他一大早就从缅甸的拉扎赶过来吃喜酒。他说：“我老婆和新娘的妈妈是亲姐妹，当然要来吃喜酒了。”

　　岳早迈告诉记者，他所在的村子就在河对面，走路到那邦就半个小时，“靠近中国边境的几个村子没怎么受影响，大家都照常生活，来中国这边买菜、走亲戚”。

　　那邦的景颇族，境外缅甸的克钦族，中文名虽不相同，但其实是同一个民族，是地地道道的同源同种同民族。据当地居民介绍，对面住在拉扎的很多人都在中国有亲戚。

　　42岁的杨必兰是新娘的表嫂，她在缅甸经营着一家百货店，也特意赶回来参加婚宴。杨必兰说：“现在缅甸生意不太好，回来休息几天。做生意赚多赚少不用计较，现在家人和朋友都平平安安的，这才最重要。”

　　热闹的婚宴一直持续到中午，其间从缅甸境内远远地传来几声炮响，大家并没有惊慌，继续吃饭吃酒。

　　等亲朋们吃完酒席，李林应就站到门口，等着把新娘接上婚车。他对记者说：“前些年在外面闯荡，最后还是选择回到家乡，因为更熟悉这片水土和人。以后打算在家发展特色种植产业，相信那邦很快就会恢复平静，大家的日子也会红火起来。”

　　特殊的血缘

　　和那邦一样，腾冲县的滇滩也是中缅边境的小镇。记者在口岸看到，对面缅甸的宾馆、饭店等都用的是中文标识，空中还不时传来中文的流行歌曲。

　　在滇滩镇的联族村，记者见到了从缅甸板瓦长龙河过来的曹九。虽然是缅甸人，但是今年49岁的曹九和中国有扯不清的关系：父母是上个世纪50年代末从滇滩过去缅甸的，自己的媳妇也是滇滩镇的。

　　由于缅甸方面的冲突比较激烈，曹九一家人从2012年4月份就过来中国这边，借住在姐夫家的山房里。在这半年多的时间中，曹九经常在中缅两地往来，基本上每个月都要出入境两三次。

　　“去别的地方也太麻烦，住在这里就像是自己家一样，还能帮着姐夫打理一下核桃树。”曹九的姐夫余海洋在山上有20多亩的核桃林，种了150多株核桃。

　　山房前面的空地上，曹九的媳妇和女儿正在锄地，他们准备在这儿种一点土豆。过来了半年多，他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屋子里，老人和孩子围坐在火炉旁边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的是湖南卫视的节目。

　　前两年，曹九还和别人合伙买了一辆“长安”牌的面包车，车辆通行证是一个黄色的塑封卡片，正反两面用缅语和汉语写着车主的名字、车牌号、发动机号、车驾号等信息。平时，他就开着这辆车出入边境口岸。

　　据余海洋介绍，这里离着缅甸近，很多板瓦的人都是从中国过去的，相互通婚的也很多。余海洋的妹妹就是20多年前嫁给曹九的，余海洋的二儿媳妇是一个缅甸姑娘，是通过亲戚介绍过来的。

　　因为两边的渊源，曹九可以说流畅的傈僳语和汉语。他告诉记者，打仗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情，希望那边的冲突赶紧结束，这样他们才可以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

　　来源：2013年2月1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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