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黄牛党盘踞火车站 自称“有路子”秒杀退票

“黄牛”的手机里写着购票人的要求。新华社 发

“黄牛”将车票伪装成饮料瓶的包装纸。 新华社 发

　　春节近了，游子们归心似箭，无奈一票难求。记者连续两周暗访发现，火车票实名制后，“黄牛”党仍活跃于广州火车站周边，粗略估计有上百人。这些“黄牛”自称有内部关系，只要肯出钱，无论哪条热门线路的火车票都能够搞定，他们先网上预订火车票，有客户时再把票退了，拿客户的身份证在窗口购买，几乎不会失手，“我们里面有熟人，直接到窗口退订票”。

　　尽管有了实名制取票和查证进站等多重关卡，“黄牛”依旧可以通过“买近求远”、“秒杀退票”、“旅行社和私人票务点网络代购”或者依赖“抢票插件”等方式满足乘客的购票需求，或者直接把乘客送上车再补票。但是，毫无例外，无论哪种方式，“黄牛”都可以在乘客身上榨取数百元的高额手续费。不少乘客纷纷质疑，一方面通过网络和电话订票一票难求，火车票宣告售罄，但另一方面，只要出高价就能从“黄牛”手上买到票，甚至是卧铺票，这种购票实名制下的灰色利益链到底还要延续到什么时候？广铁方面何姓宣传负责人接受采访时表示，这些都属于铁路警方负责，跟铁路方面没有关系。

　　加价

　　他们囤积着大量火车票，高价售卖给急切返乡的乘客，从中收取200元到400元不等的“手续费”

　　市民黄先生向南方日报记者投诉称，他来自北京，两个多星期前突然被公司派到广州出差，在北京顺利买到了南下的车票，但到广州后，却买不到返京的火车票。他通过电话和网络，均未能如愿，显示广州发往北京的火车票售罄，连站票都没有了。苦恼中他联系了广州的朋友，结果朋友给了他一个“黄牛”的电话，声称“黄牛”绝对能够买到。结果他出了250元“手续费”，“黄牛”果真帮他买到了到北京的卧铺票。

　　另一位李先生称，他送朋友到广州火车站上车时，刚到火车站大厅门口站定，几名票贩子就围过来问：“武汉、北京、湖南，全国各地票都有，不用排队，你要不要买，我们有内部关系，卧铺票也能够搞定。”李先生很好奇，为何市民买票如此之难，这些票贩子却这么神通广大。李先生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原价250多元一张的卧铺票最后以450元成交。该“黄牛”保证：“我干这行多少年了，哪怕真被查了我也能打招呼让你上车。”

　　李先生在广州火车站转悠发现，在候车站售票大厅、候车大厅、广场门口、周边的巷道里，活跃着大量的“黄牛”，这些“黄牛”随身带着十几张亲戚朋友的身份证，参与违法倒票，一旦有乘客需要，就以高出二分之一甚至翻倍的高价出售。李先生感到很纳闷：铁路部门曾表示，实名制能有效遏制倒卖车票的违法行为。为何“黄牛”党又卷土重来了呢？

　　李先生向广州火车站值班人员反映后，得到他们的反馈称，可能实名制在执行过程存在漏洞，让“黄牛”有机可乘。而且春运后客流量加大，不再需要旅客100%实名验证进站，主要验证方式是抽检。就算是百分之百检查，实名制也形同虚设，因为乘客流量庞大，检票人员检查了所有乘客的车票，但并未细查乘客是否携带身份证，以及车票信息与身份证信息是否相符。

　　陈先生在广州工作20余年，据他反映，“黄牛”盘踞广州火车站周边已有数年时间，在风声比较紧的时候，他们只做熟人生意。今年春运，他通过火车站的“黄牛”，帮同事购买数十张卧铺票。由于量比较大，“黄牛”每张加了180元手续费。陈先生说，“黄牛”买票时神神秘秘，让他将同事的名字和购票信息都用一张表格统计完毕，里面包含到达目的、身份证号码、出发时间，然后“黄牛”还要求买票人将身份证原件一同交给他。过了几天以后，这名“黄牛”果真将打好的火车票交给了他，经查证确为真票。“黄牛”解释，之所以要身份证原件，就是为了出票方便，如果没有身份证的话，风险就会很大，但“黄牛”没有透露更多信息。

　　猖獗

　　从出站口去售票大厅的路上，至少有几十个“黄牛”高声揽客，周边就是火车站巡查人员

　　大学生小陌，在网上订了一张回河北老家的硬座车票，但忙于寒假实习一直没取。几天前，恰好路过火车站就顺便取票。中午12时左右，一出地铁站，在出租车落客点附近就遇到一名中年男子低声询问：“要票吗？能帮你搞到火车票。”

　　想到回家要坐20多小时硬座，没有抢到卧铺的她来了兴致。“你能弄到卧铺票吗？去河北的。”中年男子的声音稍大了些“你要去河北哪里，我就是河北人，咱们还是老乡呢。我这儿什么票都有。”

　　为了取得小陌的信任，中年男子说自己已经做了多年“黄牛”，有几位在大学读书的老乡一直在他这里买票，还报出了各个车次。他在火车站有朋友，可以找内部人直接买票。

　　出于安全考虑，小陌没有直接说出家乡的地址，告诉中年男子自己要去石家庄探望一位朋友。

　　“下铺，409元，T90，两点多的车。”中年男子迅速熟练地报出了相关信息。

　　“你的票要加多少钱？”

　　“两百，最低。把身份证给我吧，马上给你出票，两点就能走。”

　　小陌将此信息告诉了朋友老李。老李要求购买T90到石家庄的火车票，在收到老李的身份证和“手续费”后，中年男子果真帮他买到了一张开往石家庄的卧铺车票。

　　在跟小陌和老李一同实地验证的同时，南方日报记者也展开了调查。记者发现，火车票实名制后，“黄牛”党仍活跃于广州火车站周边，粗略估计有上百人。这些“黄牛”自称有内部关系，只要肯出钱，无论哪条热门线路的火车票都能够搞定，他们先网上预订火车票，有客户时再把票退了，拿客户的身份证在窗口购买，几乎不会失手，“我们里面有熟人，直接到窗口退订票”。

　　1月22日下午，记者来到广州火车站，刚到候车广场，就不断有“黄牛”迎上来“小伙子，要票不？”“到哪去？有票！”从出站口去售票大厅的路上，至少有几十个“黄牛”上前搭话，周边就是火车站巡查人员。当走到售票大厅门口，搭话的人越来越多。在售票大厅门口，“黄牛”党将近20人，以中年妇女居多，身上斜挎腰包，不时跟旅客搭话，更有一些“黄牛”明目张胆捏着一沓车票。

　　记者以急需购买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为由，与一名“热情”的“黄牛”聊了起来。得知记者要买去北京的卧铺票，其他五六个“黄牛”迅速围上来，纷纷向记者推荐，他们随手从包里掏出火车票“这就是今天晚上发车的”，记者发现上面印有他人的身份证号码。“黄牛”们介绍，现在票源紧张，卧铺火车票需要加价200元。记者声称老板临时有事，还不一定能够去成北京，随后“黄牛”留下电话，就走向人群，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随后，记者在售票大厅内也看到有不少“黄牛”：他们有的穿梭在排队买票人群的夹道中，左右搭话，小声询问旅客需不需要票。更有甚者，公然在大厅内大声叫嚣，声称哪里的火车票都能够搞到，主要就是卧铺，春运期间最热门的火车票都可以。除此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黄牛”活跃在火车站周边区域，他们向过往人群招揽生意。

　　暴利

　　“小东北”称每天至少卖出80余张高价票，每天进账都超过2万元，一个春运下来，“赚个20万”没问题

　　在火车站售票大厅，记者多次看见有乘客和“黄牛”党旁若无人地进行现金交易，没有任何人予以制止。其中一名进行交易的乘客古先生称，广州火车站的“黄牛”很好使，他们公司同事都是通过“黄牛”买票，屡试不爽。当着记者的面，谷先生给了一名“黄牛”626元，拿到了一张T16次广州开往北京西的卧铺车票，发车时间是下午4时48分。古先生解释，由于之前有良好的合作关系，他是前段时间跟“黄牛”联系好，让“黄牛”帮忙贴钱先出好票，他去北京时直接找“黄牛”拿票上车。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在广州火车站这些“黄牛”中，他们各成一派，每一派都有一条完整的链条，且分工明确：有的专门在售票大厅内、门口、周边“推销”，有的负责插队购票，有的负责改签、退票，还有人专门负责屯票。

　　有多名资深“黄牛”向记者介绍，火车站的“黄牛”也分为几个帮派，有安徽帮、东北帮、湖南帮，基本上都是老乡带老乡，背后基本上都认识火车站内部人士。自从实行实名制订票以后，虽然有电话和网络订票，但是由于放票时间以及放票数量没有公开透明，里面的操作空间还很大。这些资深“黄牛”吹嘘，他们有内线，能够清楚掌握火车站售票的规律，比如火车站售卖某天某个车次的车票，不是一下子全部将车票放出来，而是在某个时间段分别放出来。如果有乘客找他们下达订单以后，他们就会将这些信息事先编辑好，通过设定好的软件。在放票之前，他们会收到放票的具体时间和张数，甚至能够精确到秒，所以只要有票放出来，他们就能够百发百中，其它不知情的乘客就只能靠运气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如下操作流程，比如先用其它身份证将火车票锁定，然后有乘客需要购买时，他们就会转卖给乘客。这种方式就是屯票，再加价倒卖给旅客。如果快到点而车票没有卖出去，他们则去窗口退票。这些“黄牛”将每趟热门车都订几十张卧铺票，去哪儿的都有，而且“黄牛”之间还能够互通有无，资源共享。

　　在广州火车站售票大厅，记者找到了退票窗口，工作人员称，退票手续费5%，退票必须开车前办理，“提前5分钟都行”。在退票窗口，除了一些前来办理正常退票手续的人以外，还活跃着不少“黄牛”。

　　一名外号“小东北”的男子声称，他每天至少卖出80余张高价票，每张平均加价180元到300元不等，他每天进账都超过2万元，一个春运下来，“赚个20万”没有问题。

　　漏洞

　　“黄牛”会在网上预订大量热门路线的车票，有客户时再把票退了，拿客户的身份证在“有熟人”的窗口购买，几乎不会失手，这叫“秒杀”

　　“你是不是记者啊？”记者最近几天连续来到广州火车站，发现近日铁路警方和火车站加强布控和整治，“黄牛”比以往低调了很多，同时他们的警惕性也增强了不少。记者拨打多位“黄牛”电话，他们刚开始满口答应可以买到票，无论哪天哪个车次的都行，后来又改口最近查得紧，需要到广州火车站当面交易。

　　一轮整肃后，记者前日来到广州火车站，发现在同样的地点，同样低声询问“要票吗？”，却换了另外一拨人。更加不同的是，他们不能直接出票，而是通过另外的通道带旅客上车，然后再补票。一名操着山西口音的男子告诉记者，“我保证把你带上车，上去再补票就行了。别人都收两百，看你是学生，就给你一百五吧。”

　　询问了相关细节后，记者了解到他们只是可以把旅客带上车，补的票通常是无座票，运气好的话才能补到硬座或者硬卧。

　　昨日下午，记者再次来到广州火车站，发现之前的“黄牛”又在火车站区域活动。据火车站内部相关人士透露，实名制之前，“黄牛”倒票主要通过票务人员先把车票打印出来，系统就会显示该车票已经售出。而实名制之后，“黄牛”倒票也需要遵守规则，想拿到票就得玩点儿“高科技”了。目前市场上的倒票手段主要有“买近求远”、“秒杀退票”、“旅行社和私人票务点网络代购”或者依赖“抢票插件”等方式。

　　按正规实名制流程，乘客从火车站到目的地下火车，须经至少五道查验车票（或身份证）关：火车站进站口、候车厅门口、候车厅检票口、列车车厢门口、列车上。但是在实际操作中，车站只在进站口才核对票、证、人统一，其他环节均不查身份证。这意味着，旅客如“买近求远”高价购“黄牛”票，可避过实名制检票关。

　　据某“黄牛”介绍，“秒杀退票”是目前他们倒票的主要方式。他们通常会有一个群体在网上预订大量热门路线的车票，有客户时再把票退了，拿客户的身份证在窗口购买，几乎不会失手，这叫“秒杀”。通常，他们都在售票窗口有“熟人”，拿着客户身份证过去直接办理，连排队的麻烦都可以省去。

　　随着网络购票业务的普及，在网上代购并收取一定费用的行为开始出现。操作这种贩票模式的票贩，除了少部分的个人“黄牛”外，还有一些拥有售票资质的机构。他们通常在网上发布一些预订火车票信息，接到订单后，向顾客索取身份信息和一些订金。如果能买到，就加价销售，如果买不到，就把订金退还给顾客。这样的方式和过去比起来，不需要再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所以每张票加价一般也就十元二十元。但这也让违法行为更加隐蔽，取证也变得更为困难。

　　此外，春运期间火车票预售期为20天，春节两天预售期是22天，开车前第4天的12时和18时，开车前第三天的14时，以及开车前第二天和第一天大部分车次会放出少量余票。但是鲜有乘客熟悉这个流程，不少“黄牛”会抓住这时间点，抓紧时间入手放出的余票。

　　短评

　　整治“黄牛”须内外结合

　　重庆交通大学教授黄承锋：

　　重庆交通大学教授黄承锋认为，当初推行购票实名制的目的就是保证一个公平的购票环境，但目前“黄牛”党倒票依旧猖獗，一是铁路部门内部人员与“黄牛”党勾结，为其提供前期票源和后期退换票的程序便利；二是春运期间铁路运力严重不足，倒票可以获得高额的利润。

　　“要整治这一现象，必须内外结合、双管齐下。”黄承锋说，一方面，铁路部门要彻底清查铁路部门的“内鬼”，一旦发现，必须坚决清退；另一方面，要在制度设计上堵住现有漏洞，尽可能压缩“黄牛”党的利润空间。

　　黄承锋建议，可以尝试改变现有的退票制度，铁路部门可以采取退票和放票分离的手段，即窗口退票之后不能当场卖票，而是在一定时间之后将所有退票集中放出，大大降低“黄牛”党成功回购到票的几率。

　　此外，黄承锋表示，可改集中放票为分阶段放票，目前铁路部门是提前20天完全放票，从某种角度讲，这也为“黄牛”党囤票提供了充分的票源。铁路部门可考虑分阶段放票，并把每一阶段放票的时间及数量对外公布，让信息透明，减少“黄牛”党的囤积票量，压缩他们的盈利空间。

　　广州火车站相关人士则，春运高峰期间，火车站大量的工作人员均安排在进站以及检票等环节，没有更多的人员对出站旅客实名验票，而且火车站出站口的通道疏散能力也是一个硬伤。广州火车站作为一个大型换乘枢纽，出站口的通道数量可以满足几万人依次通过，而一些地方火车站并没有这么多通道，如果两三趟车同时到站，实名验票出站的话，会导致出站速度缓慢，旅客只能被迫滞留在出站口。一旦出口也实名验票，旅客出站受阻之后仍旧会怨声载道。所以如果不提高火车站出口的通行能力，单纯靠实名验票出站来堵上“黄牛”党的空子也不太现实。

　　南方日报记者 成希 实习生 杜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