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大桥被爆竹炸断结论受质疑 死亡人数亦打架

　　义昌大桥垮塌的消息，迅速在网上发酵。对于到底是桥梁垮塌导致的爆炸，还是爆炸引起的桥梁垮塌，网友们猜测纷纷。

　　2月2日，义昌大桥垮塌事故抢险救援现场指挥部表示，初步查明，这起垮塌事故是一起涉嫌严重违法生产、违法装载、违法运输烟花爆竹引起的重大责任事故。

　　但这个调查结果，不仅不能平息公众的质疑，反而引发更多的追问。

　　发自河南渑池

　　大雾和阴霾刚过，又来雨雪。

　　2月3日中午12时许，河南省三门峡市渑池县人民医院太平间外突然传出一阵阵哭声。一位中年妇女把头靠在一个青年男子的身上，泪眼婆娑地注视着太平间的大门，嘴角不停地抽动着，似乎在对里面的人说着什么。

　　“这是前天那起断桥事故一名江苏遇难者的亲属，刚赶过来。”一名路过此地的护士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亲，这年该咋过呀？桥早不塌晚不塌，为什么这个节骨眼儿塌呢？”一名男子指着不远处的中年妇女说，“我是她的亲戚，他的丈夫在事故中去世了。家里人就等着他回家买年货过年呢，一听到出事的消息，一家人感到天塌了……”

　　这名男子只知道连霍高速公路三门峡段的义昌大桥垮塌了，他的亲戚在这次事故中丧生，并不知道大桥垮塌是为运输使过年充满喜庆味的烟花爆竹车辆爆炸所引起的。

　　2月1日9时许，一辆运载烟花爆竹的货车行至连霍高速公路河南三门峡段义昌大桥南半幅时发生爆炸，致使桥面垮塌。

　　连霍高速公路横贯东、中、西部，连接江苏连云港和新疆霍尔果斯，全长4395公里，途经6个省份，是中国建设的最长的横向快速陆上交通要道。

　　义昌大桥垮塌的消息，迅速在网上发酵。对于到底是桥梁垮塌导致的爆炸，还是爆炸引起的桥梁垮塌，网友们猜测纷纷。

　　2月2日，义昌大桥垮塌事故抢险救援现场指挥部表示，初步查明，这起垮塌事故是一起涉嫌严重违法生产、违法装载、违法运输烟花爆竹引起的重大责任事故。

　　但这个调查结果，不仅不能平息公众的质疑，反而引发更多的追问。

　　法治周末记者注意到，随着义昌大桥北半幅于2月4日15时45分实施小型客车单幅双向通行，有关此起事故的质疑声仍不断出现。事实上，从事故发生后，有关人员现场救援抢险、伤亡数字、事故原因、爆炸车辆信息、赔偿标准等都有着不同的版本。

　　现场：坠落的车摞在一块像废车堆

　　2月1日下午，法治周末记者赶到事发现场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义昌大桥南侧桥面整体断裂。中间一截桥墩垮塌在地，两侧各一截桥面整体倒下，混凝土全部碎裂，不时有碎屑落下。在东侧断桥口处，有8根钢筋裸露在外。

　　在垮塌的桥梁下，横七竖八地坠落着一些车辆，以大货车居多，也有两辆小轿车。事故现场周围，散落着热水壶、绿色棉大衣、手提包、车垫子等物。从大桥断裂处往下看，只见车摞车，都摔扁了，一层压一层。有一辆大型物流车也在下面，上面装着十几辆比亚迪轿车。

　　在垮塌桥面的北半幅，桥面上被炸出一个坑，坑有10厘米深，直径约有30厘米。而桥面上，到处是烟花纸屑、汽车零件及衣服，在距现场200多米外的桥面上散落着棉袄、棉鞋等物品。

　　事故抢险救援现场指挥部工作人员说，垮塌桥面长约80米，离地高23.6米，幸好没有客车坠落。因桥下没有救援通道，救援机械一时无法运抵现场，先期赶到的救援人员缺乏救援工具，就手扒肩扛地搜寻伤者。武警带着搜救犬在现场寻找生命迹象。

　　事故发生后，伤者被送到附近的渑池县人民医院、渑池县中医院、义马市义煤集团总医院和义马市人民医院救治。

　　“真的很幸运……”在义马市义煤集团总医院的心胸外科病房里，郑州市的肖建敏仍心有余悸。

　　肖建敏说，事发时，他们是在回家的路上。当时，雾气很大，他与朋友赵铭驾驶白色本田车，时速不到20公里，他并不清楚是在桥上行驶，看到前面的车停了，他也停了车，还没有三秒钟，车突然往下坠。

　　“像有石块哗啦啦砸到车顶，我下意识地把身体蜷起来，接着就是撞地的感觉。”突然间，肖建敏发现自己头朝下，挡风玻璃完全碎掉，原本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赵铭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当时没有感觉到疼痛，但没劲爬出去，就喊赵铭的名字。”肖建敏说，他看到脸色发白的赵铭捂着胸口说：“我没事，让我喘会儿气。”

　　几分钟后，赵铭爬起来，拉住肖建敏的右胳膊，将其拉出了车外。

　　“我开的车，只剩下车架了。坠落的车摞在一块儿，像个废车堆。”肖建敏从车里爬出后，看到他的手机落在两米外，便捡起来给妻子打了个电话。

　　“开始，我还以为是地陷了。我出去时，好几个人在喊救命。”赵铭说。

　　一王姓货车车主对记者称，事发时桥上雾很大，他听到“轰”的一声巨响，还以为自己的货车出了事故。他赶紧让司机停车查看，发现车玻璃碎了，倒车镜也被炸坏，他拨打“110”报警电话后，发现满地都是烟花爆竹的纸壳儿。

　　渑池县洪阳镇义昌村距事发地也就200多米。村民娄金英说，当时她正在大门口的房间里吃饭，听到轰隆一声，感到地板都震了一下，以为是地震了，赶紧跑出来，看到房子前面的玻璃都裂开掉下来了。当时自己腿都软了，大脑一片空白，随后就听到周围的邻居都跑出来问是咋回事。

　　村民娄柏叶说，她家非常厚实的铝合金大门也被震掉。

　　“抬头一看，窗户玻璃都被震碎了，东屋墙上也裂了一道缝。”一方姓村民回忆说，他正在家中吃早饭，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家中五口人手中的碗全都被震落。

　　先爆炸还是先垮塌？

　　爆炸声因何而起？大桥因何垮塌？究竟是桥梁倒塌导致的爆炸，还是爆炸引起的桥梁垮塌？是烟花爆竹运输车爆炸所致？还是恶劣天气引发？事发后，不少网友对此提出质疑。

　　2月1日，有媒体发布消息称，据此次事故现场指挥部消息称，义昌大桥事故系恶劣天气造成车辆爆炸引发桥面垮塌，其中6辆大货车、2辆小车坠落，没有客车坠落，11名伤员4个重伤7个轻伤。

　　这一说法引发诸多质疑。恶劣天气是如何导致车辆爆炸的呢？

　　2月2日，三门峡市市委宣传部新闻科副科长韩治斌对此回应称，没有这个说法。这和最开始网上传出26人死亡情况一样，部分媒体没有经过实地考证、没有充分了解情况。当时天气确实有雾霾，但调查中并没有把恶劣天气当作爆炸坠桥的主要原因。

　　也在同一天，事故抢险救援现场指挥部发布消息说，根据初步调查情况，事故是因为运输烟花爆竹车辆发生爆炸造成桥梁垮塌。

　　但这个调查结果，不仅不能平息公众的质疑，反而引发更多的追问。“一车烟花就能炸毁一座桥？”“这桥也太弱不禁风了？是不是工程质量有问题？”

　　知名媒体人李承鹏发微博说，“以前看战争片比如《桥》，炸毁一座桥不仅需要烈性炸药还得找到承重点，否则炸不垮。现在弄一卡车烟花就搞定……”

　　记者注意到，从2月2日起，全国知名的排爆专家、河南省公安厅治安总队调研员王百姓出现在事发现场。

　　62岁的王百姓穿着绿色军大衣，和其他排爆专家在现场来回奔波，和当地警方一起搜寻与爆炸有关的物证。

　　在事故大桥一个桥墩下，大量严重变形的汽车零件放在一只纸箱内和旁边。这些脏得发黑的零件均沾满油污和泥土，已经很难再辨出这辆车的原貌。在现场的一名专家说，这些均是发生爆炸的烟花车的残骸。

　　针对鞭炮竟能炸塌80米桥面的质疑，王百姓说，这次发生爆炸的爆竹与传统的爆竹不同，它们是能量大得多的组合烟花，有300多件“惊天雷”，约9.8吨，还有250多箱礼炮，威力很大，仅次于炸药，当时把邻近货车上装载的小汽车直接炸飞到远离公路的树林中去。更为关键的是，爆炸点恰好发生在两个桥墩交界处。爆炸把下面的桥墩拉倒了，上面就发生垮塌，这又拉倒另一个桥墩，上面也发生垮塌，这就是发生大面积垮塌的原因。

　　王百姓说：“我可以负责任地讲，大桥的质量是不错的。”

　　针对网上质疑炸塌桥面上露出的一些细钢筋，河南省交通运输厅总工程师李强解释说，这个大桥是T型桥梁，那些所谓的细钢筋都不是受力的，它是为了提高行车舒适性和施加预应力的钢铰线，否则在每个桥墩上边都要加一个伸缩缝，会影响行车的舒适性。那些都是桥面简易梁连接的钢筋，不存在细和粗的问题，都是按照设计做的，没有什么问题。

　　据李强介绍，他们每两年都要对所有正在运营的高速公路桥梁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测，运营路段桥梁工程师每个月也都要进行巡检，这座桥完全符合运营高速公路桥梁的标准和要求。

　　据介绍，义昌大桥全长200多米，为40×5T型梁大桥，坍塌的两块桥面约80米长。大桥2001年年底建成通车，施工单位是洛阳三门峡高速工程指挥部，管理归河南交通投资集团。

　　一位桥梁专家介绍说，桥梁的设计和施工在国家颁布的现行标准中，对防震、防漂移及稳定性都有要求，但目前没有对防爆炸进行要求。

　　死亡人数的三个版本

　　专家的解释还是不能完全消弭网友对事故原因的质疑，与此同时，本次事故造成的伤亡情况又引起网友的质疑。这似乎也不能怪网友多疑，因为义昌大桥垮塌后，在死亡人数上曾有3个版本，而每个版本的数据都在“打架”。

　　最初的伤亡消息来自中国广播网。2月1日12时18分，中国广播网报道称，事故因为满载烟花爆竹的货车发生爆炸，引起桥面断裂，造成26人死亡。

　　随后，三门峡市政府的消息称4死8伤，后又更正为伤亡12人；而当天12时20分，三门峡警方则透露，现场已确认有11人死亡，事故现场正在进一步紧急救援中，现场救援情况将第一时间向社会公布。

　　然而，三门峡市委宣传部发布的消息称，截至2月1日16时51分，现场救援共发现8人死亡11人受伤，目前现场搜救救援仍在进行，具体伤亡数字尚不完全清楚，新消息将通过中国三门峡网及时发布。

　　相互“打架”的版本，引发网友的进一步质疑，认为有关政府部门在刻意隐瞒消息。

　　2月2日晚，义昌大桥垮塌事故抢险救援现场指挥部发布信息，经过两天一夜的紧张工作，已经确认10名遇难人员的身份。同时，8台坠落车辆的信息(车牌照、大架号以及车主、司乘人员)也全部确认。

　　2月4日，10名遇难者名单公布。其中男性8名、女性2名，来自山东的2名、河南3名、江苏5名。

　　“当时公众迫切想知道人员伤亡的情况，但有着多种说法，引发负面猜测不难理解。”一直关注此起事故的一位人士说。

　　爆炸车辆信息两种说法

　　除了对事故伤亡情况的质疑之外，网友还对警方关于事故肇事车辆的信息披露也颇有微词。

　　2月1日上午11时25分，三门峡义马市公安局官方微博称，经证实为高速路宜昌服务区附近一运载烟花爆竹的汽车爆炸引起的，事故地点位于渑池附近。因事故地点距离义马近，在义马救援较为方便，该微博一经发出，就迅速被媒体转载引用。然而，就在当晚，在义马市公安局的官方微博上，这条消息却消失了。

　　2月2日晚，义昌大桥垮塌事故抢险救援现场指挥部发布信息称，根据调查，肇事车辆来自河北，从陕西蒲城往河北运输烟花爆竹，但发货单位以运输百货的名义进行运输，且运输车辆不是专用车辆。

　　生产和运输烟花的，分别是陕西省渭南市浦城县宏盛花炮制造有限公司和河北省石家庄市开发区凯达运输有限公司。

　　但官方并没有公布肇事车辆驾驶员及车型、车牌号等信息。

　　“最先到达事发现场的是村民还是公安民警？遗落在现场的财物是如何处理的？”也有网友对此提出质疑。

　　来自媒体的报道称，是村民先到达现场的。官方对此没有说法，也没有公开现场财物的处理情况。

　　渑池县洪阳镇义昌村村民王新法当天9时左右到事发现场时，看到车与车纵横交错，扭在一起，有的头身分离，而四处的呻吟声、呼救声让他心里发憷。

　　“很难分辨出一辆完整的车。”王新法说，在坠落断桥东部分，一辆小轿车被压在倾覆大桥的杆梁和大梁组成的三角形角落里，车里有一男一女，还都能说话。

　　王新法钻进角落里看到，轿车车头已经被挤压变形，驾驶座的男人被方向盘卡住，女人也被压住，表情痛苦，脸上有泪痕。他没有工具，只能从车堆中捡起一根钢管，努力帮驾驶座上的男人撑开一点空间。

　　村民闫雨说，他赶到现场时，看到一辆货车头西尾东，车轮朝上倾斜在车堆最上面。车头旁被甩出的中年男子闭着眼，脸色惨白，像是只剩一口气。当时，已有10多名村民在进行救援。

　　死亡赔偿标准说法不一

　　“事故发生后，赔偿标准也是社会各界关注的热点，但官方没有及时公开，导致媒体报道不一，引发质疑。”一位不愿具名的律师说。

　　有媒体报道称，2月3日，一位遇难者家属称，目前正进行赔偿谈判，政府工作人员称事故发生在河南境内，要按河南的标准，“他们说城市户口能赔40多万元，农村户口最多赔18万元”。

　　此消息迅速在网上流传，出现事故赔偿存在“同命不同价”、“农村户口比城市户口少22万元”、“早签赔偿协议多奖励5万元”等说法。

　　有律师公开表示，按照法律规定，受害人死亡的，赔偿义务人除应当根据抢救治疗情况赔偿医疗费、护理费等相关费用外，还应当赔偿丧葬费、被扶养人生活费、死亡补偿费以及受害人亲属办理丧葬事宜支出的交通费、住宿费和误工损失等其他合理费用。

　　2月4日下午，官方公开表示，10名死难者身份已确定，已通知其家属认领。鉴于目前事故调查和责任认定尚在进行中，事发地政府已决定按照《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对赔偿金统一按照城镇居民标准先行垫付。目前善后处理工作正在进行。

　　烟花爆竹运输问题不容忽视

　　义昌大桥坍塌事故疑云，在网友的质疑声中，正被一层层慢慢地揭开面纱。然而，在厘清这次事故真相的过程中，不管是垮塌导致的爆炸，还是爆炸引发的垮塌，痛定思痛，有一个问题不应被忽视，那就是烟花爆竹的运输问题。

　　国家烟花爆竹安全管理条例等规章规定，花炮运输必须使用专用危爆车，驾驶员、押运员必须有一定从业经历，每年要接受交警部门的审查与培训，花炮运输过程中则需申请道路运输证。

　　“但实际情况却与国家法令大相径庭。”河南一家知名烟花爆竹经销公司负责人对记者说，“出事时，我就感觉那辆车应该不是‘烟花爆竹运输专用车’，这种车有GPS定位和防静电功能，安全系数高，费用也高。如从湖南运往东北的一车花炮为例，运价可能高出5000元至6000元。但在春节前的运输旺季，即使出高费用，也很难租到这种车。”

　　这位负责人坦言，我国花炮产业规模巨大且地域集中度很高，季节性运力不足导致部分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烟花生产商、货主和车主，使用没有资质、不具备技术条件的普通货车非法运输花炮。

　　“主要是成本费用高。”这位负责人分析说，尽管花炮专用运输车辆的数量不能满足运输的需求，但物流公司和运输车主还是不愿加入到这个行列。在办理危货运输资质上，先到县级交通部门审查，再到地市级交通部门审批培训，两级收费约1.2万元，司机培训及押运员培训费以及旅差费等其他费用需1000多元，再加上危货专用车辆综合技术性能标准高，车辆的设施设备要求齐全，比如安装GPS的定位系统需3000多元，运输企业和车主的前期投入大，综合运输成本显著增高。

　　“还有就是烟花爆竹属于季节性销售产品，公路运输的高峰期集中在8月至次年元月，最多也就是6个月的运输期，其余时间车辆处于闲置状态。”这位负责人说，由于运力不够，给非法生产、非法销售、非法运输提供了可乘之机，既加大了基层交通、公安部门的监管难度，同时也造成了新的安全隐患。

　　“多头管理也容易造成监管失控。”一位不愿具名的安监工作人员说，根据规定，安全生产监督管理部门负责烟花爆竹的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公安部门负责烟花爆竹的公共安全管理，质量监督检验部门负责烟花爆竹的质量监督和进出口检验，只有切实加强公安、安全监管、质检、工商、交通运输、商务、海关等部门的协作配合，健全完善情况通报、会商研判、线索转递、联合执法等工作机制，才能形成烟花爆竹安全监管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