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绵羊执法”到拔枪逼停 如何执法引发热议

　　先有“绵羊执法”，后有“拔枪Style”

　　究竟谁才是公众心中的最美

　　近日发生了这样两件事：一件事是1月29日海口市交警依法检查时被高二学生殴打不还手；另一件事是1月31日广州市交警拔枪逼停酒驾保时捷司机。应该说，这两起事件时间间隔虽然很短，但执法方式却是南辕北辙。不过，舆论并没有因此给出一个是天一个是地的极端评价，相反，多样化的声音是这一波舆情中的一大看点。比如，在前一事件塑造了“最美交警”的同时，也有人发出了“警察不是绵羊”的声音，而对于后一事件，当许多网友对“拔枪Style”逼停豪车赞一声“帅”时，同样也有反对者表示了对交警配枪的愕然，以及对警权扩张的担忧。事实上，透过围绕这两起事件的争议可以看出，公众的思考最终都指向了一点：我们身边应当有什么样的执法方式？

　　文明执法与严格执法

　　1月30日，海南媒体报道了一个“最美交警”的故事：1月29日下午5时50分，海口市交警蔡健家在海口市金龙路与侨中隧道交接处疏导过往车辆和行人时，发现一辆超标排量且没有悬挂牌照的摩托车，他随即上前敬礼，询问摩托车驾驶人为什么没有悬挂牌照，并请他出示行驶证。没想到的是，该摩托车驾驶人竟准备加大油门向前冲，当时附近有许多行人和电动车，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他站在摩托车前制止该行为，但摩托车驾驶人竟挥拳打他的头部，警帽都被打掉了竟然还继续打。

　　事发后，驾驶摩托车的这名学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且和他父母一起向交警进行了道歉。“他毕竟还是孩子，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而且他接下来还要考试，不能耽误学生的学业，我不追究他的责任，希望他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行为。”蔡健家还说，“我是一名警察，穿着警服就代表着警队的形象，不能还手，要通过合法合理手段制止。”

　　据报道，身为“文明执法标兵”、 “感动海南”候选人的海口交警蔡健家，24年节假日都未曾和家人一起度过。2007年，他在执勤中受了重伤，脑部和腰部至今还留着后遗症，但是他并没因身上的伤，在工作中有所怠慢，依然带病坚持工作。去年11月，他仔细清扫交通事故现场玻璃渣的情景，被人拍下传到网上，被网友誉为“海口最美交警”。这就是我们身边的“最美交警”，他真正践行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交警执法原则。

　　但老蔡也是人，面对公正执法却被未成年人暴打这样的无妄之灾，即使是铮铮男儿，一样也难免在人后滴下伤心泪水。用他自己的话说，工作这么多年，还没有受到过这种侮辱和殴打。于是，公众看到了镜头前“最美交警”黯然落泪的一幕。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认同蔡健家“打不还手”的做法。网友“冷眼看世界”就表示，“真没看出来这样的‘美’到底‘美’在哪里？ 要知道，执法者的首要职责，就是维护法律的尊严，在法律尊严受到侵犯时要敢于使用法律赋予的权力。警察不是绵羊。一名正常执法的民警，在纠正违法行为的过程中，不仅没有有效地制止违法，反而还被违法者打哭。这真是拿法律在开玩笑，我作为旁观者来看都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事，这样的最美实在是让法律蒙羞。”

　　表面看来，“冷眼看世界”的说法似乎有一定道理，其言外之意，警察保护不了自己，还怎么执法？但笔者想说的是，在这一事件中，“以暴制暴”很容易，毕竟作为警察和成年人，蔡健家具备这一优势，但是当面对一个有点冲动的孩子时，为了避免激烈冲突伤及他人，主动选择以理服人，甚至打不还手，这样的“文明执法”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蔡建家的所作所为，是用人民警察的宽容对待违法者，这种大爱无疆更彰显了执法者对法律的尊重。

　　与上面这个“文明执法”的例子相比，接下来的一幕似乎显得不那么温情了。事情发生在1月31日凌晨2时许，广州交警天河大队的民警在进行打击酒驾夜间查车行动时，一辆疾驶而来的棕红色保时捷在查车点前约100米处紧急制动，执勤交警示意其驶进查车区接受检查，保时捷突然加速倒车，现场交警迅速上前进行拦截，但是保时捷没有丝毫停车的意思，准备逆行离开。为避免出现意外，现场一邹姓民警果断拔出枪指向开车司机，将车逼停。该男子经酒精测试显示为酒后驾驶。

　　开保时捷酒驾的这名司机自以为很酷，然而嚣张跋扈之后，面对交警的拔枪逼停，就跟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没脾气。当上述这一镜头被记者抓拍下来并上传到网上，迅速引起了各方热议。

　　海口蔡健家的落泪与广州邹警官拔枪Style，两幅不同的画面记录了交警在不同执法情况下的刚与柔，如果说前者是“以人为本”的温情，那么后者就是“严格执法”的威严。但对于“严格执法”是否真需要严格到拔枪以对，“拔枪‘太有威慑力’，新手随时受不了”、“万一拔枪走火怎么办”、“如果醉驾司机真喝多了，对警察拔枪浑然不知，照样逃逸，被打死岂不是很冤”之类的质疑同样大有人在。

　　说到底，蔡健家的委屈，在大多数人看来，是一种高风亮节，但当枪支出现在交警的执法方式选项中时，这种美国大片似的场景，在当下中国却令人多少有点触目惊心。毕竟，警枪被滥用，并不是个例。也因此，弱势的民众对于强势的警权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有所警惕。

　　高危交警需要枪

　　从文明执法被打到横眉冷对拔枪，当两起事件引申开来，公众心中首先会浮现出一个想法，交警到底面临着多大的风险？

　　回到蔡健家的案例中，无论他是文明执法还是“绵羊执法”，我们都不能否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交警即使在最理性的情况下执法，仍不可避免会遇到危险。蔡健家遇到的仅仅是违法驾驶的高二学生，交通工具也仅仅是摩托车，如果我们以此类推，把驾驶者和交通工具带来的风险都有所放大，那是不是会自然而然得出一个结论，蔡健家最后可能不止是头破血流，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这并不是耸人听闻。事实上，广州交警面临酒驾保时捷时，也正是上述假设的现实版。“当时他意图非常明显”，回想起那一刻，邹警官说，当时涉案的保时捷司机已经在猛打方向盘，快速向左倒车准备掉头逆行逃跑，“往左打足了方向”，而此时邹警官的位置正好在车的左前方，“离车头只有三四米”。 “如果继续掉头很有可能就撞上来了，”邹警官说当时的情况非常危急，来不及多想，几乎就在一瞬间，他拔出手枪，对司机命令道：“熄火、下车！”大声重复了几次后，司机听令下车，于是，邹警官收起手枪，整个过程连自己都不记得有多长时间，“估计也就几秒钟。”

　　邹警官指出，“以往查车时也多次遇到过企图冲卡逃逸的情况”，而这样的例子在全国来说并非个案。据四川媒体报道，2012年，成都交警仅在市区内就8次遭遇机动车冲撞拖行危险，肇事者多为非法营运者。而在近日，两起严重危害交警人身安全的事件在不同省区接踵上演：今年1月19日，河南省郑州市上演了宝马女拖行交警近千米的惊人一幕；1月31日，在青海省西宁市湟光十字路口的闹市区再次上演了“轿车狂顶交警百米”的惊险一幕，从案发路段的监控录像中可以看到：当时这辆黑色轿车在经过湟光十字路口时，遇到执勤交警例行检查，当交警示意驾驶员下车接受检查时，不想黑色轿车却突然开动，执勤交警上前制止不及，就趴在了引擎盖上，而此时的黑色轿车并没有停下来，反而猛踩油门，顶着交警一路狂奔，一路上猛闯红灯。事后查明，该男子系无照驾驶。

　　如果广州交警没有配枪，上述事件会不会再次重演呢？从酒驾司机同伴事后的描述中我们已能推测一二。他说，他长期在国外居住，国外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拔枪，但没想到国内也会查这么严。都长期居住国外了，还不知道劝劝同伴遇到交警要停车？这种心态其实就是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典型的国外有压力逼着，就守规则，国内没人用枪顶着，就想一跑了之。之前河南“宝马女”事件，如果当时的交警也这么拔枪，女司机还敢用70公里时速顶着交警跑吗？结果不问可知。

　　实际上，交警通常不配枪，不代表没有配枪的权力。早在2006年年初的时候，公安部发布《交通警察道路执勤执法工作规范》，明确规定“如有必要，交警上路执勤可配备枪支等武器”。《人民警察法》和《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也都明确赋予刑警、交警、巡警等警种配枪权力。后者的第九条规定，人民警察判明有十六种暴力犯罪行为的紧急情形之一，经警告无效的，可以使用武器。此外，2008年12月14日，公安部发布的《交通警察道路执勤执法工作规范》再次规定，交警上路执勤执法时，如有必要，可带枪支、警棍、手铐、警绳等武器和警械；执勤警车也可根据需要配备枪支、防弹衣、防弹头盔等。

　　据了解，目前，广州交警在普通的夜间执勤、高速路段执勤时要求配枪上岗，查酒驾更不例外；白天执勤、巡逻和机动部门的民警也配枪；此前广州交警在亚运、春运、查处酒驾时都要求配枪上岗。持枪交警一般配备微型冲锋枪和64式手枪在现场值勤，其中64式手枪是常态装备，每年交警都会接受枪械轮练，学习枪械知识。

　　执法方式应取决于执法对象

　　我们已经不止一次地在新闻里惊闻“某交警被顶在车顶上奔袭数公里”的闹剧，即便是有“史上最严交规”的今天，这样的现象仍时有发生。事实证明，正是由于对违章车辆的惩罚力度加大，才逼得那些越过红线的司机“狗急跳墙”，采取极端的办法来逃避惩罚，如河南宝马女事后被查出随车携带有4副伪造行车号牌，青海西宁肇事者事后也被查明系无照驾驶。正是以上的因素为交警配枪，提供了现实的先决条件。

　　但有权配枪是一回事，如何使用枪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枪支是警察使用的最具攻击性、伤害性的武器之一，枪支的使用不当，会危及公民的身体健康乃至生命，给政府形象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这从一些地方警察滥用枪支的事件可见一斑。对此，广州交警人士表示，“我们内部对交警配枪、拔枪都有非常严格的规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拔枪。一般‘紧急情形’由警察自己考量。”

　　邹警官也坦承，一般都会把一只手扶在枪上，做好拔枪准备，“但是拔枪对人还是第一次。”而在这起事件后，常年查酒驾的一线基层民警们希望通过媒体呼吁公众理解交警的执勤工作。“我们最担心的是，民警因为舆论压力，在下次遇到这种危急情况下不敢拔枪或者犹豫了。”

　　事实上，交警配枪在中国能成为热门话题，只能说明很多人对警察秉公执法缺乏信任，核心问题还在于执法能否公开、公平、公正。正如新华网评论指出，拔枪逼停这动作相当地危险，可为何有民众又认可呢？细思之下，想起“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古训来。这本是大丈夫做人的道理，用来形容严格执法，亦是贴切之至。执法贵在公平，“王子与庶民同罪”，就不存在冤屈。这开保时捷的主儿，未必是大官或者大富，但就冲这豪车架势，来头可谓不小，至少不是普通的平民。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交警这一拔枪动作，是对法治基本原则最有力的阐释。可以断言：假设这只是一辆低价国产车，交警拔枪逼停，未必会得到民众热烈的欢呼。因为这也许是一件普通的案件，解读不出令人振奋的深意。正因为交警不惧权势或可能的强大关系网的压力，严格执法，才赢得了民众广泛的敬意。

　　同样的道理，蔡健家的温情令大多数人为之鼓掌，警察被打哭并没有损害他个人乃至海口交警的形象，相反，公众看到的是铁骨铮铮之下的人性关怀。

　　其实，对于执法者而言，无论是文明执法还是严格执法，都应以被执法者为中心来考量，执法方式取决于执法对象的行为表现，人性化执法应该对轻微违法且服从者采取，对于严重违法又暴力抗法者，自应以“秋风扫落叶”来伺候。

　　结 语

　　何为“人性化”执法？是在“必究”前提下的柔性，而不是软弱；而“严格”应是不折不扣，却不是态度强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