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在十二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举行的记者会上,中央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王峰,就“《国务院机构改革和职能转变方案》有关内容和考虑”回答中外记者提问时提出:“计划生育的一票否决制不变。”“一票否决”再次成为公众咀嚼的字眼。
近些年来,“一票否决”被我国党政机关和一些企事业单位广泛使用,并成为重要的考核方式。“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安全生产一票否决”、“招商引资一票否决”、“信访工作一票否决”……一项又一项“一票否决”,初衷很直接———强化责任,但在现实中,它却分化成“AB”两面,一面是不违初衷,一面是遭遇尴尬。
A面
曾有力推动基本国策
在计划生育国策的推行过程中,“一票否决”功不可没。作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处理好人口问题,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中之重。1978年,计划生育被定为基本国策,1982年,湖南省常德市率先实行“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制”,并取得了较好成效,随后,“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制”在全国推行。
在新一轮机构改革中,卫生部与人口计生委合并成立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在记者会上解读这次改革时,中央编办副主任王峰也谈到了计划生育政策的延续,“在我们这么一个人口大国,人口和资源相互之间的压力依然是存在的,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不会变。”他强调,“计划生育的‘一票否决制’不变。”
不变,自然是因为它在推进计划生育这项基本国策时的重要作用。
“从地方政府工作来讲,如果计划生育没有实现预定目标,即使其他工作再好,相关负责人也将受到相应的处罚。”全国政协委员、国家行政学院副院长周文彰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正是因为“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制”这样的严厉政策,我国的人口数量才得到有效控制,人口素质也得到了一定的提高,“这项任务仍然任重道远,特别是在我国一些计划生育水平薄弱的地方还存在着超生现象,所以,我国因人口众多而造成的问题仍然存在。因此,‘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制’还要继续。”
强调责任的有效方法
周文彰说,除了中央和省里要求的“一票否决”事项之外,一些地方政府和企事业单位,还依据自身情况设定了更具体的“一票否决”。
在百度搜索“一票否决”,可以得到约574万个相关结果,其中有很多具体的“一票否决”事项,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资、信访工作、德行考评、森林防火、青少年体质健康等具体工作当中设定“一票否决”条款;某地在评选省级示范路时,也实行个别项目“一票否决制”;某市在对耕地保护不力的镇实行“一票否决”。
有媒体报道,某乡一位党政办干部的年终考核材料中,“一票否决”项目有11个大项,分别包含若干个小项,政策制定方从中央一直到地方各级政府,形式上有行政法规、部门规章、地方规章、规范性文件,有的领导讲话也被当成“一票否决”的政策依据。
“一票否决”除地方党政机关作为考核、评估标尺,企事业单位也在广泛应用。有的学校推行师德师风“一票否决制”,有高校研究生招考实行复试“一票否决制”,有的企业对员工私下兼职采取“一票否决制”。
谈及“一票否决”的现实意义,周文彰表示:“(‘一票否决’)在一定意义上,是为了突出某项工作的重要性,如果是在其他各项工作都做得很好的情况下,要推动相对薄弱的工作,抓住工作上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采取‘一票否决’的方法就存在合理性。”他认为,从积极角度考量,“一票否决”不啻为一种体现工作的全局性、突出一定时期内的工作重点、强调责任性的有效方法。
B面
“一票否决”是“紧箍咒”?
也有专家认为“一票否决”过多,会使地方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失去工作重心。
一些专家曾在新华社主办的时政期刊《半月谈》上刊发文章,探讨“一票否决”,其中提到:“‘一票否决’甚至成为某些官员表演‘一言堂’,实施人治的舞台,很多地方在‘一票否决’具体操作中往往重视‘硬指标’,轻视‘软指标’。靠行政手段强行取得的‘达标’效果,随时可能回潮反弹,不具长效性。”
有专家还提到一个不正常现象,那就是因为“一票否决制”的存在,可能会出现一项工作不达标而所有工作被全盘否定的情况,这完全违背了“功过分明”的常理,也让“一票否决”成了决定“乌纱帽”存留的“紧箍咒”。上级官员被戴上了“金箍”,那么他只好将压力层层下放,再给基层官员头上戴上“金箍”。
当人人头上都戴着“一票否决”的“金箍”,就会有人想办法别被念“紧箍咒”,这也是基层官员在面对事件发生时选择瞒报、在工作上弄虚作假的原因之一。
对于这样的观点,周文彰认为,各地的情况千差万别,“如果动辄实行‘一票否决’,(确实)容易造成‘一人生病大家吃药’,导致弄虚作假,不堪重负。”
从没被“否决”过的背后
一些专家同时表示,刚性的“一票否决”会滋生欺瞒之策。下面的算是一个个案——
北方某市一名区计生局干部对记者说,他从事计生工作16年,一直能感受到“一票否决”带来的压力。
他说,在执行“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制”时,由上级部门下发责任状,一层一层地签下去,年底时评分,采取千分制,控制计划外超生、性别比等占很大一部分分值,此外还有流动人口管理、药具发放等内容,“这都是大项,还有细则,加在一起能超过100条。达不到规定分数,单位就要降到三档,相关领导也要受处罚。”
但这位干部也表示,从没有遇到过不达标的情况。“早些年,‘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制’让人很头疼。时间长了之后,大家发现,压力没那么大了。”他讲出内情,“每年,我们都会到辖区各地检查出生人口和户口情况,基本上是例行公事,走过场,去之前会提前通知各个单位。”
如果查出某地有超生现象怎么办?这位干部说,只要花点钱、托托关系,把孩子落到别人家的户口上,相关部门对此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又强调:“这只是我听说的,我们辖区里还没遇到过,也不可能遇到,下级单位是签了责任状的,谁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变成对策的虚拟数字
北方某地一位镇长对记者说,目前“一票否决”有三大项:计划生育、安全生产、信访工作。他表示可以轻松完成,“我们镇只有1万多人口,比较好管理,而且还没有大型工厂、企业,都是小商户,所以涉及不到安全生产。”
不过之前他也曾挠头过,“之前曾有过招商引资的‘一票否决’,执行了6年,幸好今年取消了。”究其原因,这位镇长坦言,当时县里给他们下达的招商引资任务是每年至少1亿元,“我们镇的情况,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说,当年为了不被“否决”,只好拿固有工程充数,还是不到1亿,就在数字上下工夫,“比如固定资产投资、机器设备等,把这些项目的数额填写得比实际大一些。”
这位镇长用自己的实践解释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含义。“‘一票否决’像是悬在我们头上的刀,但是真正操作时,没有人会触到那条线。”说这句话时,看不出他有多轻松。
专家建议
“一票否决”问责权应归人大
当“一票否决”的现实和初衷有所偏差,专家们提出建议。
“当我们要抓的工作太多的时候,应该采取系统的观点,而不是轻易使用‘一票否决’的办法。”周文彰指出,在对“一票否决制”进行严格规范的同时,还应该建立健全科学的地方政府政绩的评估考核体系,全面推进各项工作,统筹协调,并将此作为常规的工作思路。
国家行政学院公共行政教研室主任竹立家也认为:“(‘一票否决’项目)过多的话,就失去了意义。”他说,“一票否决”的现状涉及了数字造假注水、监督制度不到位、惩处制度不到位等问题,“各级监督部门对政府的数字也没有一个严格的监督和审计。”他认为,“一票否决”的直接处理方式就是问责,但是当前的问责制度并不严谨。他提出,解决“中国式一票否决”问题的最根本方式,就是将问责平台设在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否则现在一问责之后,相关官员闹哄哄地下台,随后又不声不响地上台。第三方的监督,绝不能来自于政府内部。”
也有专家提到,“一票否决”的副作用,一定程度上源于上级政府更多地采用直接的、强制性的管理方式,认为政府应该提高管理能力,创新管理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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