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伟志
永远的尊敬
有的人在位子上时备受尊敬;一旦下来就没人尊敬。胡耀邦同志是在位、不在位都受尊敬,甚至是不在位比在位更受人尊敬。“文革”中他有一次离京回五七干校,儿子送他上了火车。当耀邦同志在河南信阳下火车时,检票的发现他手中拿的是站台送客票。这可是大丑闻啊!后来他想起,很可能是儿子的站台票被他当车票拿在了身边,他的车票在儿子手中。可是,这在谁身上都是有口难辩的。怎么办呢?没事!当车站知道他是胡耀邦时,不但没罚他,反而热情接待他。见天色已晚,又护送他从车站去干校。
胡耀邦就是这样一辈子受人尊敬的人,包括逝世后仍受众人尊敬。1992年夏,我去南昌开会。传说,当时有关方面不主张在共青城开会,已经批准在共青城开的会,也临时改了地方,可是我坚持要去谒陵。快到耀邦同志墓前时,只见在我们前面的七八位穿着朴素的老人边流泪边鞠躬。其中有两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也实在控制不住,跟着失声痛哭。我想:这几位是不是经耀邦同志的手平反的老干部?只因“失声痛哭”,实在发不出声来。经耀邦同志冲破阻力,予以平反的人太多太多了!在共青城看到耀邦同志的墓是由少、青、党三面旗子组成,回来后,我写了篇《石旗》,寄给一家报社,迟迟未发,直到一年后才刊出。我体谅编辑的用心。
沸腾的热血
我第一次见胡耀邦是1958年4月12日,全国青年工人代表会议在上海文化广场举行。当时,我作为大学生也参加了会议。耀邦同志开始作报告时,很轻松。他说他是从扬州过来的,是“烟花三月下扬州”。可是当他正式开始作题为 《人是伟大时代的决定因素》的大报告时,越讲越激动,其中有几次几乎是跳起来讲的。耀邦同志像一把火炬,受他的感染,大家也热血沸腾。会场上多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尤其是在他讲了个把小时以后,有好多次是长时间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报告结束时,掌声长达好几分钟。因为是万人的大广场,坐在后面的看不清耀邦同志,所以边鼓掌边高喊:请耀邦同志绕场一周。在掌声中,主持人宣布:耀邦同志马上下来,为了抓紧时间,希望大家不要与耀邦同志握手。很幸运,我当时正好坐在接近走道的地方,很清楚地看见耀邦同志穿着一件驼色的中山装,拱手向与会者致意。
几天后,《人是伟大时代的决定因素》的报告全文刊登在《解放日报》上,占了一整版。那时《解放日报》每日四版,发整版的事很少见到。
2005年冬天,《文汇读书周报》摘发了满妹的《回忆父亲胡耀邦》一书中的部分章节,提到耀邦同志有件驼色中山装,我顿时想起了1958年看到的那件衣服,马上提笔写了篇《人民的骆驼》,发表在该报上。我写道:“驼一样的人穿 ‘驼色的中山装’。耀邦同志的一生就是骆驼般的一生。他像骆驼那样艰难地行走在沙漠上,他像骆驼那样从不伤人,他像骆驼那样几天不吃东西照样向前,向前!他有骆驼般的心肠,骆驼般的生活,骆驼般的精神,还学会了骆驼般的沉默……”
科学的追求
29年前,我在1984年10月24日的《文汇报》上,发表了一篇《中国的学派为什么这么少》。接着就这个话题展开了讨论。忽然,有一天我接到中共中央办公厅的一封信,打开一看,信上写道:“耀邦同志认为你的文章对于贯彻双百方针,繁荣学术事业是有益的。希望你继续努力……”我看了深受鼓舞。从那以后,我不敢有丝毫放松,决心不辜负耀邦同志的期望,继续为改善学术生态环境写了两本书。50多年来我大约发表了1000万字,绝大部分是1984年以后写的。
1988年底,我有幸在于光远同志家中看到耀邦同志写的《戏赠光远同志·调寄渔家傲》的手迹。他写道:“科学真理真难求。你添醋来我加油。论战也带核弹头。核弹头,你算学术第几流?是非面前争自由,你骑马来我牵牛。甜酸苦辣任去留。任去留,浊酒一杯信天游。”耀邦同志这首词是戏中有戏,戏中有不戏。是的,“你骑马来我牵牛”,牵牛的与骑马的在真理面前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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