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帝陵上的铁铲声

　　阵阵铁铲声，打破了千年帝陵的宁静。

　　在古都南京城郊，两座墓陵破土而出，经考古学家初步认定为千年帝陵。然而，在挖掘中，陵墓受到破坏，碎石一地，墙体也裸露在空气中。

　　这违反了中国建国以来“不主动挖掘帝王陵墓”的铁律，可能给帝陵的文物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

　　古迹逃过了开发商的铁蹄，却没有逃过行政的力量。铁铲背后，可能有更多的利益在驱使。

　　5月初，在舆论压力下，考古已中止。如果没有媒体的报道，市民的反对，在官方规划中，这里将兴建起一座南京南朝石刻陵墓遗址公园及博物馆。

　　帝陵神道上，两座石兽遥望着破土而出的陵墓。它们屹立在此已有一千五百年，见证了古都金陵的千年兴衰。

　　同过去的一千多年一样，它们依然默默注视着这个都市，也目睹着现代人的所作所为。

　　“帝陵”出土

　　南京市栖霞区，狮子冲，永安陵。

　　据史书记载，这里是南朝陈文帝陵墓的所在地。以永宁陵内的两座石兽为中心，在南北象山两侧，都可能存在帝陵墓葬的本体。

　　陈文帝是南北朝时期，南朝的第二个皇帝。他在位时间不足七年，但在位期间颇有作为。陈文帝另一个引人注目的身份是：据野史中记载，他是一个同性恋皇帝。

　　这些光环让他的埋身之所引发无数考古学者的争论。然而，一千五百年来，其具体的位置一直是个谜。

　　从2012年12月至2013年4月，历时5个月的时间，两座大型墓陵被考古队挖掘而出，被考古学家初步认定为陈文帝的陵墓。

　　南京市博物馆副馆长华国荣说，截止到今年5月份为止，发掘了大概2米多深。

　　华国荣说，根据目前考古发掘当中出现的现象和情况而言，根据相关部门的一些要求，目前对这两座古墓的发掘工作，处在暂停之中。将按照上级主管部门的意见、专家们的意见，再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从记者实地观察来看，两座陵墓的容积差不多大，都存在被严重毁坏的现象。两座陵墓穹窿处已经被挖开，穹窿之下，已经挖进3米多深，距离墓的底部仅有一米多。陵墓甬道的方砖上，雕刻着莲花状的图案。有些墙体依稀可见古文。

　　陵墓一侧，曾有一面封门墙，原本是用整齐的石砖砌起。封门墙以前应该砌有数米高，把整个墓门封堵起来。但现在，墓门前全部都是碎砖。

　　而就在国家级文保单位“陈文帝永宁陵石刻”周围，也已经开挖了十余个考古发掘探方，面积足有数百平方米，深度超过2米。除此之外，这两个墓地还出现了几个较早时候出现的洞穴，最大的一个直径达到了九米。这是一个很大的深坑，直通墓底。这使整个墓穴底部全部塌陷。

　　南京市文物局考古队队长祁海宁说，经过4个多月的发掘，整个墓地的防土墙都发生了大面积的损坏。一位考古队员分析说，这些毁坏不都是本次考古造成的，有些是在陵墓建成后不久被故意砸毁的：朝代更替，总会一些政治和社会矛盾，后朝的人，会去故意毁坏前朝帝王的墓地。

　　5月14日，记者再次来到永安陵时，陵墓已经围上了一圈铁皮墙。

　　古迹顶部，已被红、蓝、白相间的塑料防雨布覆盖起来。5月以来，南京一直阴雨绵绵，防雨布既可以防止雨水渗入陵墓，又可以遮挡阳光，防止陵墓土墙变质。

　　这些防雨布还发挥了其它作用。

　　工作人员指着被防雨布遮住的陵墓，告诉记者和游客：“这里不是古墓，我们是在盖工地。”

　　铁律与争议

　　挖掘陵墓的行为引发巨大争议，是因为它违反了中国“不主动挖掘帝王陵墓”的铁律。

　　这个铁律源于一次惨痛的教训。

　　上世纪50年代，一项考古计划曾试图解开北京明十三陵所有的秘密，但最终只有定陵的地宫被成功打开。定陵也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座，也是目前唯一一座经国务院授权，有计划、有组织、主动发掘的帝王陵墓。

　　地宫洞开后，出土的3000多件奇珍震惊了世界。然而，据资料记载，当氧气灌入地宫后，由于缺乏保护古迹的技术，更多的奇珍异宝在接触氧气之后碳化。定陵内一件龙袍，出土时跟新的一样，挖出来之后就腐烂了。

　　当时，考古学者们上书中央，最终定下了“百年内不动帝王陵”的铁律。

　　争议之处在于，早在今年1月31日，一次媒体座谈会上，南京市文广新局局长陈光亚就介绍说：“发现两座长11米以上、宽约7米的大型南朝墓葬，确认为帝陵，并认为极可能为陈文帝陵，计划年后进行‘保护性发掘’。”

　　这表明，在2013年2月前，南京市有关部门已将此处‘确认为帝陵，且“极可能为陈文帝陵”。此后的3个月中，却一直没有停止发掘工作。”

　　面对质疑，南京市文广新局宣教处处长金文林回应说，目前还不能完全确认这里就是陈文帝帝陵，而这个“可能性”只能通过考古发掘来予以求证。

　　矛盾由此产生：不打开陵墓，就没法100%确定墓主的身份。一但开始挖掘，就会破坏陵墓，也便违反了国家规定。

　　一位文化界人士却有另一番分析：南京市文物部门在申报材料中，没有提及此处有可能存在帝陵的信息，而以“狮子冲墓地”的名称出现。“南京市文物部门存在有意隐瞒真实意图之嫌。”

　　此外，一位核心人士张进告诉记者，考古队之所以敢于挖掘帝陵，是因为他们知道，陈文帝的陵墓早已被后世的盗墓贼盗得一塌糊涂，内部可能已被严重破坏。“我个人觉得，古迹原有的封闭状态被打开，即使挖掘也没有多大问题。但是这种行为确实跨越了那条铁律，显然没有走合法的程序”。

　　除墓地本身被挖掘、毁坏之外，永安陵的周边环境也不容乐观。

　　兴和村新盖起来的永安墓地。大约有1000座现代的墓穴。严重影响了古墓的安全。距古墓最近的距离大约2米的距离。就到达古墓的入口了。

　　墓地的管理人员谢运向记者证实，该墓地属于没有规划手续的违法建筑。而依据国家相关规定，这座墓地理应依法清拆违建。

　　在古墓南边几十米处，有一个大型的物流公司。大量的车辆、人员可以随便出入，这让盗墓的行为无从防范。

　　铁铲背后

　　除了眼前的矛盾和争论之外，也有很多人把眼光放得更远，看到了铁铲背后的利益本质。

　　张进告诉记者，很多人盯着帝陵背后的开发资源。

　　“以往就有这样的例子，比如钱陵和秦始皇陵，尽管国家规定不能开发，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构成挖帝王陵的理由，但总有相当一部分人想开发它们。理由很简单：利益驱动，而非从最专业的考古的角度，也不是从保护人类遗产的角度。无论是搞旅游、开发景点、文化产业，都可以盈利。这已不仅是一个文物保护的问题了，这涉及到政治道德伦理。”

　　永安陵也是如此。

　　5月初，在舆论压力下，考古已中止。然而，如果没有媒体的报道，市民的反对，事态完全有可能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在官方的规划中，开挖狮子冲南朝古墓，是因为南京将在此地建南朝石刻博物馆和帝陵公园，今年就要动工。这是南京市的一个重点工程。

　　在官方的辞令中，这次挖掘被定义为“抢救性发掘”。然而，发掘地点位于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建设控制地带，国家文物局态度也很明确：反对挖掘帝王陵。

　　未经国家文物局同意，南京市根本无权批准建设方案。所谓的“抢救性发掘”不知从何谈起。

　　在政绩工程的掩护下，在利益的驱使下，在古都南京，这类现象并不少见。

　　就在两个月前，南京南站附近工地施工时毁坏了多座六朝古墓，其中一座墓室长8米左右，宽5米，残砖上可以看到精美的莲花纹。为项目投资数亿的建筑公司，为此付出的代价，仅仅是50万人民币的赔偿。

　　其实，几乎每一个拥有帝王陵的地方，都可能有类似的冲动，背后都可能有

　　学术界与当地政府、开发公等各方的利益博弈。

　　如果放任永安陵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说不定哪天，我们一睁开眼，就会发现，某个本领通开的开发商，已经把秦始皇陵凿开了一个天窗。那个传说中“以水银为江河大海”的秦始皇陵，也可能随着推土机的深入而土崩瓦解。

　　（文中部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