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市民梦断非法集资

　　随着央视对安阳“非法融资”问题曝光，各家融资公司出现挤兑现象，不久就集体关门

　　文 | 张德福

　　两年前，安阳市民王秋萍还是“百万富婆”，她是多家公司的“投资人”，每月光利息收入就多达六七万。如今，王秋萍却债务缠身，随身的提包里除了一堆花花绿绿的“借款合同”，就剩一只空荡荡的钱包，“你看，连买菜的钱都没有，真的是没法活了。” 而这一切，均源于王秋萍投资不慎：贪图高额利息，遭遇非法集资。 2010年7月份的一天，上街买菜的王秋萍遇到了以前的同事刘英，两人寒暄了几句，刘英就问他钱在哪里存着，并推荐她把钱存到安阳市某煤炭运销公司，“这边利息高，返点也高，比存在银行划算！”刘英告诉王秋萍，这家煤炭公司正在融资，每月3分的利息，半年后全部还本，同时返还8个点，很多人都把钱存在了那里。 王秋萍一算：如果投入1万元，每月利息300元，半年后还能返点800元，也就是说，仅仅半年自己的1万元就能变成12600元！“这多好啊，比存银行实惠多了！”王秋萍想到收益如此可观，就很快拿出5万元积蓄交给刘英，投给了这家煤炭公司。 果然，此后王秋萍每月都能准时收到利息。几个月后，既兴奋又放心的王秋萍不仅把原来5万元的本息重新投进这家公司，又拿出12万元也投了进去。 那时候，安阳这种高息融资的公司很多，他们分布在安阳的大街小巷，都在大张旗鼓地融资。与此同时，一大批的“钱串子”（为融资公司招揽资金的中间人，他们靠吃差价为生）四处活动，拉揽资金。这些融资公司虽然目的一致，却打着不同的幌子：煤炭运销公司、房地产公司、租车公司、实业公司，等等。初期，各家融资公司多为3分的月息，3至5个返点。后来，随着竞争的加剧，返点不断飙升，从5个、8个，一直涨到15个，最多的是20个。 安阳人逐渐兴奋起来，迅速掀起了投资狂潮。从城市，到郊区，甚至到农村，不管是个体户、下岗工人、公职人员还是农民，都开始筹钱投入融资公司。 已经尝到“甜头”的王秋萍更是热情高涨，不仅卖掉了房子、取出了全部积蓄，还从亲朋好友那里筹借了一大笔钱，把共计一百多万元全部投给了融资公司。当时，王秋萍还多了个心眼：为了“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她把百万资金分别投给了二十多家融资公司，以降低风险。 收益很快纷至沓来。每到月底，各家融资公司的利息陆续到账，总额有六七万之多；一季结束或半年，返点也准时到手。后来，已经难以自控的王秋萍不仅把收到的利息和返点又全部投了进去，甚至也当起了“钱串子”，走街串巷、四处活动，游说亲朋好友拿钱投资。 那段时间，王秋萍感觉像做梦一样：她是多家公司的“投资人”，也是名副其实的“百万富婆”，每天啥都不用干，就有收益到账，她甚至开始规划未来的美好生活…… 然而，2011年6月，随着央视对安阳“非法融资”问题的曝光，各家融资公司出现挤兑现象，资金链纷纷断裂，不久就集体关门。最终，安阳200多家非法融资公司如同多米诺骨牌似的接连倒下。 跟所有投资者一样，王秋萍的美梦也彻底破灭了，不仅再也没有拿到利息和返点，连倾家荡产、东借西挪凑起来的一百多万元血本也砸了进去。后来，不少融资公司因为涉嫌“非法集资”被查封，负责人被拘捕，资产被清算，但王秋萍除了每月去信访办登记、咨询，没拿回一分钱。

　　安阳高利贷导致农民家破人亡

　　赵燕平（安阳）

　　对安阳高利贷事件早有了解，但是看了《瞭望东方周刊》的报道《安阳市民梦断非法集资》，还是感到比较震惊，高利贷对安阳老百姓的影响确实出乎想象。 亲身接触安阳的高利贷是因为我父亲的一个电话。一位东北人在安阳老家以月息7分5的高息揽存。月息7分5，年利率即为90%，这已经超出了任何正常生意的盈利水平。凭直觉我知道，安阳的高利贷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在我的力阻下，我父亲成为全村唯一幸免于这场金融灾难的人。 但是，绝大多数父老乡亲在这场浩劫中损失惨重。受损最轻的，也会损失掉一半以上的家庭存款，较重的则会损失掉全部家庭存款。这些存款本是计划用来建造新房或者为儿子娶媳妇准备的。对农民而言，他们的收入只有两块儿：农业收入和做工的工资。每一分钱都是用血汗换来的。在设计巧妙的骗局中，大部分人几十年的心血被席卷一空。 然而这两部分人还不是受损最严重的。有一批人，专门负责从农民手中收钱，然后将收上来的钱交给高利贷者，从中赚取半分到1分5的酬劳。当泡沫最终破灭时，这些成为首当其冲的受害者。思维简单的农民，没有见过最终债务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中间人应该承担还钱的责任。农民们像打土豪一样，冲进这些人的家里，将值钱和不值钱的东西全部拿走。地里的小麦、玉米不等成熟已被别人收走，外出打工的工资也会被别人领走。在巨大的物质、精神双重压力下，中间人或其妻子悬梁、服毒或是精神失常者比比皆是。梦断高利贷实在是太含蓄了，命断高利贷才是恰如其分的评价。 这场灾难深刻地改变了农村。现金流的缺失导致了农村消费市场的全面萎缩，家电、汽车下乡在安阳基本没有了市场。农村里信用彻底破产，任何理由都不能从任何人手中借到钱了。更进一步，高利贷改变了农村的道德体系和社会关系。高利贷破产导致的邻里失和、亲戚反目、夫妻离婚，这些以往的农村大新闻再也引不起任何人的关注。 家乡一邻居，几十年如一日保持着勤俭作风，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里才吃肉。常年保持着馒头、稀饭、咸菜三件宝的配置，炒菜用油不超过一小勺。用了几十年，积攒了几十万，却被高利贷席卷一空。两个月后，女主人在抑郁中去世，男主人罹患癌症，无钱治病，静等死亡到来。他的事例形成了强烈的负面效应，农民改变了存款的习惯，开始无节制地吃喝玩乐。 邻村一农民，因为债务人逃跑，带人打残了债务人的妻子和儿子。因为致人伤残，自己也被刑事拘留，两个家庭同时陷入了困境。另外一居民，放弃了正常的生活，常年上访，精神也变得不正常。 十几年前，高利贷开始流行于安阳的城市和农村。最早的民间借贷往往用于工程招标、矿山、房地产投资等领域，还款能力都比较强。最早涉足民间借贷的那批人，都通过这种方式获取了丰厚利润。到了中期，借贷者已经开始用后账还前账的方式来保持信用了。即使在中期，如果能够保持冷静的头脑，依然可以实现保本。 不幸的是，生性谨慎的农民和普通市民在高利贷早期和中期，普遍不敢介入。十几年没有意外发生以及高额的利益诱惑使得这些农民，最终放弃了固有的谨慎，毅然决然地投入到了高利贷骗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