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树是不是真的老了？爬到半坡上，就走不动了。
春暖花开的日子，老树气喘吁吁、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来。我看见的老树，的确有些歪斜。那粗糙的皮、稀疏的叶，真有点煞风景。就像无意伤了儿女的脸面，老人还一副内疚的模样。此时，老树飘下一些枯黄的老叶，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和脸，就像清浊的老泪，慢慢地沁入我的心里。
一阵时尚的浓香扑来，熏得老树一阵阵昏眩。我想扶住老树，不让它倒下来，却触及到它的伤口。一些长年累积的刀痕斧迹，乱刻的一些名字，让老树痛得颤抖不已。
我的手被弹回来，一种触电的感觉涌遍全身。
二
春天到来了，乡村也无法清静了。
而春风吹来吹去，老树才发出一点嫩芽。这是不是太迟钝了？一晚到亮，老树都在沙沙絮语。许多人听不懂，老树在唠叨些什么。而我知道，熬过太长的冬天，老树没有倒下就很不容易了。四季反复轮回，老树反复开花，献出太多的甜蜜，连树心都被掏空了。如果再要发芽开花，老树只有拼尽最后的力气，才能驱散体内外的寒冷和阴霾。
就在山坡上，老树举着一些干枯的树枝，湿淋淋地指着远方，一直想说点什么。春雨绵绵绵绵……
老树枝笨拙地舞动，或者在向谁招手？原来，花丛中惊飞的一群麻雀，有几只正在老树枝头跳跃，好像一些生动的叶子，更像啼鸣在老人心中的童年。
这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梦境。太阳刚刚出来，正好挂在老树上。早上的太阳，就好像老树一生中最大的果实，“唰”的一下就映红了天空。
当年，老树真是一种飘扬的旗。
三
事实上，老树跑到老家门前，就再也跑不动了。
一匹拴在树下的老马，突然腾空而起，扯得老树不停地摇晃。原来，老马终于走出冬季的田坎，也没有奔驰到春天的草原，更没有卸下沉重的东西。黄昏时分，老马吃到一点鲜嫩的野花，再也禁不住奔驰的欲望。一阵长啸，让老树剧烈地摇晃。我亲眼看见，老马身上的几道鞭痕，就像划过田野的几道闪电。
砰砰砰
是炮仗，是喜丧。是民间出殡的队伍，划破无比艳丽的皮，春天就露出了真相。多少年来，人与树就这样相依为命。站起来，人就是一棵生动的树；倒下了，人就像一根木头。老树听着亲情的哭声和沙哑的歌声，心潮澎湃。
砰砰砰，砰砰砰。老树开花了！
炸开的花朵，就是老树最后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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