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果、宋江云
实习记者 马永涛
四川都江堰、北京 报道
所有人都望着大门。
只要有车驶进来，他们都一拥而上，在从车上下来的人群中仔细寻找亲人的身影自从7月10日，四川省都江堰市中兴镇三溪村五里坡发生“超200万立方”（都江堰市政府11日通报）山体滑坡、数人被埋后，这样的寻找便未中断过。
7月11日，更多寻亲的人涌进位于都江堰市中兴镇的九年制义务学校，这里是当地政府设立的灾民临时安置点，亦是从五里坡撤离下来的游客和自己家人见面的地方。
一位母亲哭泣着说，她8日上午从五里坡的农家乐返回成都时，自己将于秋天上小学的儿子，坚持把自己送出很远，“我说，幺儿，快回去了，但我儿子说，妈妈，再远我也要送你”，这位母亲回忆道，“哪知道就发生滑坡了，他奶奶给我打了50个电话我都不敢接，他奶奶说，要是孙子出了事，她就去跳河……”
本报记者获知，8日晚间至10日清晨，当地政府曾因暴雨预警级别达到最高级的红色警戒，几度组织干部劝离在五里坡农家乐避暑的游客，但并未采取强制措施。最终，在10日上午10时30分左右，一场特大高位山地滑坡发生，两分钟内，三溪村一组五里坡11户农家乐被吞噬。
据新华社11日报道，目前都江堰灾害点已安全转移高危地点群众400多人，在搜救中发掘运出18具遗体， 在都江堰全市范围内登记失踪和失去联系人员107人。
暴雨泥石流不仅侵蚀都江堰。据新华社报道，茂县3个乡镇仍是孤岛。据四川省民政厅统计，截止到7月11日18时的统计，此次暴雨洪涝灾害已造成全省15个市州的75个县不同程度受灾，受灾人口209.4万人，死亡30多人，失踪160多人，紧急转移安置22.3万人。
10日下午，国家减灾委、民政部针对四川省近期暴雨洪涝灾害紧急启动国家三级救灾应急响应，民政部、国家发改委等7部门组成的国家减灾委工作组赶赴灾区指导开展救灾工作。10日17时，四川省减灾委、省民政厅将四川省自然灾害应急响应提升为二级。
农家乐寻亲
7月10日上午10点半，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仍未消停。五里坡三溪村一组村民刘华明开始准备午饭，自家的农家乐尚有10余名游客。这时猛然听见外面一阵巨响，刘华明初以为是打雷，出门一看，却只看见漫天白烟，而原本矗立在对面的高山却“矮”了一大截。
刘华明方才意识到出事了，而伴随着轰轰烈烈的泥石流，他一边疏散自家的游客，一边开始救人，“周围好多房屋也都消失在污浊的黄泥中”，刘对本报回忆说，“每家每户都住着客人啊”。
好久之后，刘华明才看清楚，对面的山宽约300米，纵长约150米的山体整体下座。而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刘华明和其他人开始徒手刨，“我们最开始挖出一个老太太，嘴里和耳朵里全是泥，已经没呼吸……”
都江堰官方在11日的新闻发布会上称，此次滑坡有如下几个特点：一是滑坡体量大，初步估计滑坡体积超过200万立方米；二是成灾速度快，大量滑坡体瞬间向山下推移；三是破坏强度大，滑坡产生巨大推力，冲击并掩埋山下物体。
这一情况在上午11点30分率先被媒体曝光，初步确定为冲毁11间房屋，30-40人失踪。但刘华明并不知道这一数字，确切地讲，他在中兴镇工作的女儿一度把他也列为失踪人员，报告给了政府。
而获知不幸消息的寻亲人员在当日下午便赶到都江堰。由于事发现场被封锁，他们聚集在中兴镇九年制义务学校内焦急等待亲人消息。学校内的一块小黑板，写满了寻亲的信息，而大多人，均是与自己的父母以及年幼的孩子，失去联络。
7月11日下午4点，据当地通报，失踪人数由最初预计的21人上升到107人，确定遇难的18个人。消息传来，不安的人群开始绝望，随后哭声连成一片，“要下来他们早下来了”，一位中年妇女说，自己的五个亲人都没联系上，她已经做好了DNA比对的准备。
灾后的旅游生意
2008年5·12地震后，都江堰为汶川地震重灾区，著名的旅游景点青城山前山关闭两月进行维修；由于地震次生灾害不断，青城山后山关闭时间长达两年。而此次发生山体滑坡的五里坡，位于青城山后山的另一侧。
地震后，为恢复当地经济，都江堰政府扯起旅游大旗，帮助农村居民开设农家乐，吸引游客入住。
2008年成都市政府还出台了《关于灾后促进旅游产业恢复发展的暂行意见》，对都江堰等重灾区的农家乐，7月12日前恢复开业的将给予5000元至10000元补贴。
人民银行都江堰市支行制定了《金融支持都江堰市发展提高行动试点方案》，明确将以农家乐为代表的乡村旅游业发展作为主导产业进行支持。
此次发生滑坡的地方为中兴镇的三溪村一组五里坡，距离中兴镇约8公里，由于背靠青城山，气候凉爽，常年为避暑胜地，当地村民利用宅基地自发修建农家乐，每月包吃住的费用约为1200-1500元每人。
本报了解到三溪村一组共有11户农家乐，均在当地政府获得经营执照。这些农家乐中，最大的一家为吉祥苑，当地人介绍可容纳40余人住宿吉祥苑同时成为了滑坡发生后寻亲人员打听最多的一处。
从地理环境看，三溪村一组五里坡三面环山，位于山谷地带，一条河流把三溪村一组和发生滑坡的山体隔开。
五里坡向上是五险岗，再往上翻过王婆崖便到了有“小九寨”之称的青苔沟，这里再向上，便可到青城山顶。很多中老年人选择来这里避暑，且多为夏季短期居住。每天清晨起床后登顶完成锻炼，再回农家乐吃早饭，随后便开始打麻将。
据三溪村一组开设农家乐的一位老板介绍，2008年地震后，针对山体的不稳定情况，当地政府曾组织过山体灾害安全疏散演练。
就在发生事故的7月10日清晨，当地政府还曾派出干部和民兵对农家乐的游客进行劝离，但效果不太明显。
“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连汶川地震时候都没有发生大的事，很多农家乐老板也就对政府的劝离不在意”，上述农家乐老板说，“而一些游客亦未重视。”
滑坡发生后，当地政府开始强制带离滞留山中的所有人员，并关闭了青城山景区。
山体裂缝未被发现？
8日清晨，都江堰和汶川交界处曾经发生4.1级地震。但目前尚无确切证据表明此次山体滑坡和地震有直接关系。
截至目前，都江堰官方将此次山体滑坡的原因初步定为“长时间特大暴雨”， 四川省地质矿产勘查开发局四五地质队地质勘察院院长赵小明介绍称，都江堰从8日开始连续强降雨，截至灾害发生前，累计降雨量达到920mm，相当于都江堰市年降雨总量3/4。
灾害发生后，中科院成都山地所研究员乔建平于当日下午约3点赶到三溪村实地察看现场，实地察看了半个多小时。他回忆说：“当时雨下得很大，很危险，山滑一大股下来就把整个路基淹没了。”
“通常的滑坡位置都很低，与山脚位置接近。现在的滑坡离地面高度很高，相当于离地面200多米以上地方产生滑坡，位置越高，势能越大，滑下来转化成的动能也越大，且伴随着那么大的雨水，速度就超常地快，山下的老百姓防不胜防，在很短时间内整个房子就被淹没了。”11日，乔建平向本报记者解释特大型高位山体滑坡时说，幸好三溪村住户还比较分散。
乔建平在现场勘察后分析称，此次地质灾害发生点由砾岩构成。“受2008年汶川地震影响，山顶形成了裂缝，而当地植被条件又非常好，裂缝没有被发现，该地区没确认为地质灾害隐患点。都江堰这次900多毫米的超饱和降水量下，大量的水灌进去形成了山体滑坡，估计触发的因素就是这样。”
乔进一步解释，“我们做过研究，都江堰2008年以前几乎没有泥石流，滑坡极少，仅有个别的崩塌，但是汶川大震后出现了崩塌或者泥石流，难免有裂缝不被人发现。以前中兴镇这里不是我们灾害防治的重点区域，历史上灾害也比较少。”
据此，乔否认此次滑坡与有人质疑的大修农家乐有关，他强调，“这里2008年地震中中兴镇相对其他镇的损失要小，地震后大部分建筑仅在原来基础上加固了一下就投入了使用，所以没有出现大修农家乐的现象，并且当地百姓对森林保护太好，以至于连山体裂缝都没发现”。
“2008年后，针对山体存在滑坡等隐患，我们在都江堰市设立了400个观察点”，都江堰官方一位不愿具名的官方人士表示，“但五里坡并未设置观测点，原因是这里的植被茂盛，且还有高大乔木生长，被地质专家排除在易发生次生灾害的山体范围外”。
本报记者亦从三溪村一组良芳阁老板马良处获知，当地政府实际上在三溪村一组设置有滑坡观测点，“就设在我家旁边”，马良说，“但观测的并非是10日发生滑坡的那座山体，而是对面那座，因为对面那座山在2008年地震后，出现了一条显见裂缝，但10日发生山体滑坡后，那座山的山体却丝毫未有变化”。
上述地方官员认为，类似山体滑坡很难做到事前观测，“此次滑坡和本地普发的泥石流不一样，泥石流主要是因为5·12地震后将山体震碎，遇强降雨后形成泥石流，而此次属于整块山体的滑坡，且该山体坡度陡，植被茂密，灾难发生前，很难发现山体表面出现裂缝等灾害征兆”。
但针对今后类似区域，赵小明表示将会进一步排查。
10日，现场勘察后，乔建平给四川省委、省政府领导汇报当场提出了四条建议，要求重新加深认识，尤其是强降雨情况下，类似区域要加强躲让。乔说，当时省委领导就表示建议很好，当场采纳。
作者：李果 宋江云 马永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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