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的“二次革命”

　　总统遭罢免，国家在动荡

　　埃及的“二次革命”

　　本刊驻埃及特派记者 | 刘水明

　　当地时间2013年7月3日晚上9点左右，埃及武装部队总司令、国防部长塞西一身戎装、表情严肃地出现在镜头前，向全国民众宣布：军方和总统穆尔西此前的谈判以失败告终，穆尔西没能满足“人民的要求”，军方对此不能坐视不管。

　　虽然塞西的讲话很短，但全埃及都清楚地知道，穆尔西被拉下了总统宝座。这比军方规定的“最后期限”晚了4个小时。其实，在塞西发表讲话前一小时，军方已通知穆尔西“不再是国家元首”，并把他及其高级助手送到一处军事设施内“保护”起来，正式拉开了埃及“二次革命”的大幕。

　　罢免总统引发动荡

　　6月30日本是穆尔西宣誓就职总统一周年的纪念日。但就在当天，数百万民众在包括首都开罗在内的主要城市举行支持或反对穆尔西的大规模游行示威，部分城市还爆发了流血冲突。面对反对派要求穆尔西下台并提前举行总统选举，总统府方面坚称穆尔西不会辞职。同时，反对派也一再拒绝穆尔西提出的对话邀请。由于双方互不相让，埃及存在冲突升级的危险。在此情况下，塞西7月1日宣称，军方为支持和反对总统穆尔西的阵营解决危机设置了48小时期限，若期限过后危机仍未解决，“人民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军方将进行干预，在其监督下实施“埃及未来路线图”。最终，穆尔西的总统生涯在两天后戛然而止。

　　军方的这一做法得到了大多数埃及人的支持。塞西公布政治“路线图”——暂停现行宪法、组成联合政府、提前举行总统选举等，埃及主要反对派、宗教领袖以及一些伊斯兰派别纷纷宣布站在军方一边。

　　主要反对派联盟“全国拯救阵线”领导人、国际原子能机构前总干事巴拉迪，爱资哈尔清真寺大教长塔伊布，科普特基督教大主教塔瓦德若斯，光明党秘书长穆拉等都宣布赞成军方提出的“路线图”。反对穆尔西的埃及民众更是兴奋异常。他们举着国旗，涌上街头欢庆胜利，一些人还向素不相识的行人分发象征胜利的糖果。

　　尽管反对者不少，穆尔西和支持他的人也没闲着。在塞西电视讲话的当晚，穆尔西的最大支持者穆斯林兄弟会就发表声明，称军方的“路线图”是针对总统合法性的“阴谋”。穆尔西当天也呼吁埃及人遵从宪法和法律，不要响应“政变”。他说：“政变将把埃及带入黑暗。”穆兄会指导局（最高决策机构）主席巴迪亚也发表讲话，称他和所有支持者将誓死支持穆尔西。

　　7月４日，埃及最高宪法法院院长曼苏尔宣誓就任埃及临时总统，主持过渡时期事务。然而，局势并未因此平静下来。支持和反对穆尔西的人仍在继续集会游行：一方强烈抗议军方解除穆尔西的职务，誓死捍卫民选总统；一方则坚决支持塞西的“路线图”，全力保卫“二次革命”的成果。两大阵营针锋相对，互不妥协，甚至大打出手，导致各地暴力冲突不断。据有关方面统计，从3日晚至8日凌晨，5天内已有至少77人死亡，上千人受伤。“二次革命”在埃及引发的动荡仍在持续。

　　军队的影响力根深蒂固

　　两年前，一场被称为“阿拉伯之春”的“革命”风暴席卷中东。2011年1月25日，埃及爆发前所未有的抗议游行。18天后，当了30年总统的穆巴拉克被迫辞职。埃及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接管了国家权力，解散议会并中止宪法。埃及由此进入军方掌管的过渡期。6月，有着深厚穆兄会背景的穆尔西以微弱优势胜出，当选埃及历史上首位民选总统。

　　竞选期间，穆尔西最吸引选民的承诺就是其推出的“百日计划”。这一计划涉及安全、能源、环境卫生、食品补贴和交通五大类的64项议题。然而，执政一年后，“百日计划”的大部分目标仍停留在纸面上。失业率高、外汇储备骤减、通货膨胀加剧，这些都使得底层民众生活十分艰难。加上近一个时期埃及大闹油荒，民居经常停水断电，民众的不满情绪接近沸点。

　　与此同时，穆尔西却不断推行伊斯兰色彩浓重的政策，不断发展政府和议会中的穆斯林势力，排挤其他政治派别。这使得埃及社会分裂加剧，局势动荡。有统计表明，在穆尔西执政的一年内，全国大大小小的抗议示威活动发生了9000多次。今年6月，穆尔西的支持率已经不足50%。

　　如果说执政期间的拙劣表现使穆尔西丧失民心，那么挑战军队权威就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

　　与多数阿拉伯国家一样，军队在埃及政治生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1952年埃及革命以来，军方一直是埃及权力的核心，包括纳赛尔、萨达特和穆巴拉克在内的历任总统都来自军队。军方早已在埃及形成特殊阶层，军方参与的经济活动占国民生产总值的25％。尽管穆尔西上台打破了埃及独立以来均由军方人士担任总统的传统，但长期以来军方渗透在司法、行政等各个领域的影响力依然根深蒂固。

　　为巩固自己的执政地位，穆尔西上台后与军方进行争权博弈。他不仅重启被军队解散的人民议会，还对军方高层进行了大规模人事调整。包括国防部长坦塔维在内的军中元老都被迫离开政治舞台，70多名将军提前退休。他还默许贬损军队功绩风潮的蔓延，十月战争纪念馆、苏伊士运河战争遗址等场所先后被关闭。

　　虽然穆尔西在和军方的明争暗斗中有所收获，但始终无法从根本上撼动军方势力。由他一手提拔的塞西对老上级坦塔维等敬重有加，也很反感穆尔西的这些做法。因此，当穆尔西失去民心后，以塞西为首的埃及军队最终给了他“致命一击”。

　　美国态度至关重要

　　埃及作为中东地区的大国，其国内局势的发展自然引发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曾先后两次发表声明，希望埃及各方保持冷静，并尽快恢复文官统治。非洲联盟也宣布暂停埃及的成员国资格，禁止埃及参加非盟一切活动，直到埃及恢复宪法秩序。中国、俄罗斯、欧盟也相继对埃及局势表明了各自态度。

　　尽管来自国际社会的各种声音不绝于耳，但埃及人最想知道的，无疑还是美国的态度。因为美国对外援助法禁止向发生军事政变的国家提供除用于促进民主项目之外的其他援助。一旦美国取消对埃援助，处于崩溃边缘的埃及经济就会雪上加霜。

　　穆尔西被罢免之初，奥巴马发表声明说，美国认为埃及的未来只能由埃及人民决定，但他仍对埃及军方解除穆尔西职务并中止现行宪法“深感担忧”，希望军方尽快把权力完全交还给一个民选政府，同时避免对穆尔西及其支持者实施“随意逮捕”。他还说，鉴于埃及局势的最新发展，他已下令重新审议对这个国家的援助。

　　奥巴马的声明传到埃及，许多埃及人特别是穆尔西的反对者十分恼火，他们在游行示威中，将奥巴马的头像和美国国旗画上巨大的“×”标记，并喊出了“打倒美国”的口号。

　　不过，随着军方对局势控制力的加强，美国也相应调整了立场。即使7月8日发生了埃及军队与穆尔西支持者的暴力冲突，出现至少已经造成51人死亡、430多人受伤的事件，美国也没有予以谴责或怪罪埃及军方。美国白宫发言人卡尼在新闻发布会上回答相关提问时说，美方目前没有把埃及军方解除穆尔西职务之举视作一场政变，立即改变对埃及援助项目也不符合美国最大利益。

　　塞西和埃及军方欢迎美国的第二次表态，认为这是对埃及军方的有力支持。其实，对于埃及未来局势发展，美国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利益和铁杆盟友以色列的安全是否会受到影响。两年多前，美国迫使穆巴拉克辞职并把国家权力交给武装部队，就是考虑亲美的埃及军方能够保护自己的利益并维护埃以正常关系。现在，军方主导的埃及政治过渡进程与美国的价值观主张基本一致，又打消了其对穆兄会使埃及社会伊斯兰化的担忧，美国自然乐见埃及军方的“路线图”能够按计划实施。这样一个“顺水人情”，精明的美国人当然愿意送。

　　在这样的内外形势下，穆兄会就必须做出选择了：是继续抗议，甚至诉诸暴力来给军方施压，还是开启对话，争取将来作为一个政治团体继续合法参政？答案至今还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