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5日，南非前总统曼德拉在约翰内斯堡走完他95岁的传奇一生。从生到死，他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几乎完美得无可争议，几乎所有政治派别的吊唁者与媒体都不吝以“伟大”这个词来形容曼德拉，这在观念日益多元化的现代社会实属罕见，在近年来去世的政治人物中也绝无仅有。
曼德拉的伟大之处无庸赘言。他以奋力抗争结束南非种族隔离制度，证明对自由与公平的追求没有国界，为全球的志同道合者提供了信念与灵感。在种族隔离制度结束之后，他亲手缔造了南非的民族和解进程，为新南非奠定政治根基。在个人道德修为上他也堪比甘地与马丁·路德·金，将会是这个时代留下来的最会为后人追念的人物之一。
种族隔离的实质是一种基于肤色区别的控制与压迫，而按照英国法律史学家梅因爵士的著名论断，走向现代社会的实质就是一个“从身份到契约”的过程，无论从种族、出身还是居住地来把一国公民分为三六九等，维持一种基本权利保障和福利待遇上的差异，在现代社会已经是不可容忍的做法，而曼德拉一生反抗的实质就在于为所有人追求天赋的平等权，但与此同时他也没有走向侵犯自由权的平均主义，掌握平衡本身就是一种政治艺术。
种族隔离本身就是恐惧与仇恨的产物，而曼德拉的可贵之处是，在反抗这种制度之恶的过程中没有容忍自己被反抗对象所同化，没有落入被压迫者摇身一变成为压迫者的历史窠臼，而是以宽容与和解消融了旧的仇恨。南非经验的高明之处是，和解的前提是寻找和确定历史真相，而不是抹煞历史、简单遗忘，既尊重了受害者的感情，也让他们从主动宽容中汲取了新力量。这些处理方式都显示了曼德拉的政治智慧。曼德拉证明了一个情操高尚的人也可以是一位明智、优秀的治国者，政治不一定都是“厚黑”、心狠手辣的游戏。他这种化解历史伤痕的政治技巧，也可以为面临类似困境的国家借鉴学习。
曼德拉成为新南非的中流砥柱，是因为他诠释了何为领导力。健康的领导力应基于严格的清廉、自律，行事符合德性要求，具备亲和力和说服力，由此产生的权威确保各种极端势力得到温和中间派的主动排斥，让社会走上一条理性、稳定、各方共荣的发展道路。现代国家的领导人必须是一个技巧高超的沟通者和各方利益的协调者，而不应是只代表某个阶层的统治者，也不应以自身好恶与偏袒制造和激化社会疏离和冲突。曼德拉主动了解南非白人的思维，试着从他们的角度出发去想问题，作为中立者弥合社会裂痕，在这点上他远远胜过许多滑向民粹主义甚至专制主义泥潭的“后革命”国家领导人，而这也是南非的幸运。
曼德拉的外在政治能力也与他追求内心的道德修养相统一。他淡泊谦抑，在一届总统任期之后主动卸任交权于姆贝基，投身于调解国际冲突、慈善等他更喜欢的事业。这一让人联想起美国国父华盛顿的选择，既让曼德拉免受权力的腐蚀，也为南非的转型进程打下温和的烙印。曼德拉以超凡的人格赢得了国民的自愿钦佩与拥戴，成为国家的形象与代表，为风险四伏的国家转型提供了凝聚力，也使个人德性的完满与政治成功融为一体，应当成为所有21世纪政治家的楷模。曼德拉一直拒绝被戴上圣人的桂冠，他的执政成就也绝非完美，今日的南非问题重重，但他至少是一个不作恶和少犯错误的典范，这将是该国未来执政者的思想资源。曼德拉不仅是一位道德上的勇士，他更重要的角色是一位伟大而成功的政治家，他留下的这笔遗产值得全人类永久品味和吸取。（编辑 贾红辉 张凡 申剑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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