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当地干部：毛小兵官声很差

　　文_本刊特约记者 陆思敏 发自青海西宁

　　今年4月24日，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发布消息，青海省委常委、西宁市委书记毛小兵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组织调查。

　　在青海，毛小兵堪称风云人物。不仅因为他是副省级高官，更在于他曾执掌青海省内最大的企业——西部矿业。正是在毛小兵手中，西部矿业成为青海省唯一跻身中国企业500强的省内企业。离开西部矿业，毛小兵历任青海省会西宁市市长、市委书记，一度被外界誉为“企业家从政”的典范。

　　一切辉煌，在4月24日这一天戛然而止。如今，他成为十八大后青海落马的首名副省级官员。

　　聪明低调的“掌门人”

　　采访过程中，无论毛小兵曾经的部下，还是多年来持续举报他的对手，都评价毛小兵“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而且“得到了命运的垂青”。

　　毛小兵16岁考入北京钢铁学院（现北京科技大学），大学毕业来到青海，进入西部矿业的前身锡铁山矿务局。从一名普通技术员干起，毛小兵只用了9年时间便跻身副厅级干部行列，他出任锡铁山矿务局副局长时，尚不满30岁。34岁出任锡铁山矿务局局长，成为资产上亿的国有大型企业掌门人。2001年，36岁的毛小兵进入素有“省部级干部摇篮”的中央党校中青班学习。

　　青年得志的毛小兵，自然而然成为青海政坛的“希望之星”。一名西部矿业的职工告诉廉政瞭望记者，那时企业的所有职工，包括青海省内的众多干部，都有一种议论，说“毛小兵仕途的下限就是副省”。

　　“可惜如今下限成了上限。”这名员工感慨道。

　　谈及毛小兵火箭般上升速度，西部矿业的多名职工告诉记者，毛小兵每到仕途的关键时刻，都会出现一个贵人。比如毛小兵扶正成为锡铁山矿务局局长那一次，他34岁，而且5年前出任矿务局副局长，已属破格提拔。外界普遍认为毛小兵的机会并不大。此时却有一名领导出面力挺毛小兵，理由是矿务局即将改制为股份制企业，提拔一名学历高、年轻的同志，有利于工作开展。于是，毛小兵再次获得提拔。

　　一名熟悉青海政情的人士介绍，青海属于经济欠发达地区，思想观念也较为落后。像毛小兵这样，年纪轻轻就获得提拔的，堪称特例。

　　长期在青海工作的毛小兵，曾与蒋洁敏有过交集。蒋洁敏在青海任副省长时，主管工业、企业等领域，与毛小兵打交道是少不了的。《青海日报》曾在2000年10月报道，当年10月24日，蒋洁敏前往西部矿业考察，并听取了毛小兵的汇报。

　　多年以来，毛小兵的知名度仅局限在青海省内以及全国的矿业系统内。这一切，或许是因为毛小兵刻意的低调。执掌西部矿业期间，他极少接受媒体采访。由他本人归纳的西部矿业企业精神中，有一条就是“忍耐”。对于企业的宣传策略，毛小兵多次指示说“多宣传企业，不要突出个人”。

　　西宁当地一名媒体人士向记者讲述了一则小故事，外地媒体曾赴青海采访，并准备将毛小兵冠以“矿业少帅”的称呼。整篇稿件绝对是正面宣传，没有一点负面内容。结果毛小兵立刻安排公司宣传部门负责人与媒体联系，希望稿子不要发表。

　　明星企业家的上市劫

　　2000年，锡铁山矿务局改制成为西部矿业有限责任公司。身为原矿务局局长的毛小兵，顺理成章地出任公司董事长。

　　执掌西部矿业期间，毛小兵最关键、最漂亮的一仗，就是领导企业在上交所实现上市。然而，围绕毛小兵的所有争议，也是从上市时开始的。

　　2007年7月12日，西部矿业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募集资金60多亿元。2008年，素来口碑不错的毛小兵，却遭遇到一波大规模的举报，而举报者，正是西部矿业的职工。

　　一名西部矿业的员工告诉记者，毛小兵上任之初，员工对其还是比较拥护的。毛小兵年轻有冲劲，处理许多事情也颇有决断。随着西部矿业业绩的不断飙升，基层员工的情绪却慢慢发生改变。“整天对外宣传效益连年翻番，但一线员工的待遇并没有多大改变。甚至还有好多人，因为各种原因丢了饭碗。高管们的收入，倒是增加不少。2007年，毛小兵的税前薪酬曾达到153.96万元。”

　　更受人诟病的，是企业上市时一系列令人“看不懂”的运作。一名长年举报西部矿业上市时有违规行为的职工介绍，西部矿业定向增发时聘请的资产评估中介机构——北京中科华会计师事务所有限公司，其本身资质便存在瑕疵。“我们怀疑，上市造成了国有资产流失，里面有猫腻。毛小兵自己就有许多事说不清楚。”

　　此前还有媒体报道，某几家公司在西部矿业上市过程中，获取了超额暴利。2006年7月20日，西部矿业上市前一年，一家名为Delaware的公司以每股3元的价格受让西部矿业3205万股。资料显示，Delaware注册成立于2006年7月24日，系高盛集团全资子公司。2008年8月7日至2009年3月3日，Delaware减持所持西部矿业的股份，按当时市场均价8.67元计算，高盛集团累计套现10.33亿元。

　　“毛小兵落马，和股市上的事一定脱不了干系。”一名持续举报毛小兵的企业员工告诉记者，有理由怀疑，毛小兵利用企业上市的机遇，大搞利益输送，为自己仕途高升铺路。

　　“定时炸弹”引爆

　　在西部矿业上市的过程中，毛小兵还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这枚炸弹在今年2月引爆，两个月后，毛小兵黯然落马。这枚“定时炸弹”，就是西部矿业的职工股。

　　2004年7月，西部矿业集团3292名员工，本着“职工自愿、资金自筹、机会均等”的原则，通过西部矿业集团工会委托华宝信托采取信托持股的方式，按照每股3元的价格，以9615万元受让了西部矿业集团持有的西部矿业3205万股。在西部矿业发行及上市前，因各种原因，这部分职工股被清理。而无论鼓励员工集资还是最后的清退员工股，决策者都是当时企业的一把手毛小兵。

　　企业困难时，发动员工集资认股，眼看上市在即，员工股又被清理掉。憋了一肚子火的员工，自此开始到各地上访告状。西部矿业职工股问题，也成为当地的一个老大难问题。

　　历经多年的上访，员工股问题并未得到有效解决。今年1月，双方协商未果，再次导致尖锐对立。不仅西宁有人闹，外地职工还有人赶来声援。湖北生产基地的部分西部矿业员工，则准备去北京上访，结果行至中途被拦了回去。

　　最激烈的一幕，于今年2月出现。在位于西宁的西部矿业公司总部、在锡铁山生产基地，员工们开始以自己的方式维权。直到后来，有关方面调动防暴警察才将事件平息下去。在那几天，青海的许多网络论坛上，都有发帖者控诉自己血汗钱被骗，更有许多帖子，将攻击矛头对准已升任西宁市委书记的毛小兵。

　　在采访过程中，记者也听到另一种声音。一名熟悉西部矿业情况的人士介绍，因信托持股受政策限制，所以员工股在上市前就被清退了。导致事态逐步恶化的，恰恰是有关部门面对维稳压力，不断妥协退让。

　　据这名人士介绍，只要员工一上访，有人就会出面，说尽快解决。“其实大家都清楚，要完全按照职工的诉求，这事根本解决不了。但是你这样回复，就让人家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

　　一名熟悉当地政情的人士介绍，像这类事情，是非曲直已很难说清，但身为当时的一把手，毛小兵的确是把一个烫手山芋留给了继任者。而且众多员工，也对始作俑者毛小兵抱有很强的敌意。

　　就在今年2月份，有关部门向维权股东承诺两个月后给予答复。时间已到，股东们没有等到明确的回复，却等来了另一个消息，毛小兵接受组织调查。

　　主政西宁，官声堪忧

　　在西部矿业，毛小兵起初几年的口碑并不差，所有的诟病，还都是围绕企业上市。自从西部矿业上市时，围绕毛小兵的各种负面信息就没有间断。然而这一切，并未阻挡毛小兵仕途的步步高升。

　　2009年，毛小兵担任西宁市代市长，2011年，毛小兵出任西宁市委书记，并于次年跻身青海省委常委，成为副省级高官。他被外界舆论冠以“企业家市长”的美名，并期待着他能为西宁市带来一股别样的新风。可在西宁市工作期间，毛小兵的官声着实堪忧。

　　一名西宁当地干部介绍，毛小兵主政西宁时，“表现的很狂”。他自诩是个成功企业家，多次批评政府机关的执行力，远不如企业。当众训人，更是家常便饭。

　　在西宁，所谓“毛家湾”、“毛家天桥”、“毛家护栏”的段子，早已流传甚广。2009年9月，西宁市开始实施畅通工程，毛小兵即为畅通工程领导小组组长。畅通工程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修建公共停车场、人行天桥以及交通隔离栏杆。在这些市政工程中，有一家企业表现活跃，屡屡中标。多名西宁当地人士告诉记者，毛小兵的家人及亲友，都与这家企业颇有渊源。

　　西宁当地干部介绍，毛小兵在西宁官声很差，一定程度也与他在西部矿业时遭遇的质疑有关。那些持有员工股的职工，对毛小兵意见很大，这几年一直在上访。对于毛小兵在西宁的所作所为，也盯得很紧。他们还会利用各自的影响力，在社会上造成一种舆论。

　　“知道有那么多人盯着他，结果该伸手时照旧伸手。这个人还是太狂，认为所有人都奈何不了他。”这名干部感慨道。

　　毛小兵担任西宁市委书记时曾有一句名言，“廉政是我们放手工作的底气。”随着毛小兵的落马，名言成为笑柄。一名西宁当地人士对记者说：“毛小兵作风强势，倒真有股放手工作的底气。不过大家现在知道了，他的底气，绝不来自于个人的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