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江西鄱阳警方突击查处一起地下赌场，一名警察在追赶一赌徒时，该赌徒被警察携带的枪支击中身亡。
事发后，当地警方曾通报称，在追捕过程中警察与赌徒两人发生扭打，“扭打中发生枪伤”。这份通报语焉不详，无法让人判定到底是有人开枪还是“走火”。
根据江西省公安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鉴定报告显示，涉事警察王品海的右手虎口部位检出有射击残留物成分，而赌徒胡灯勇的左右手均未检出射击残留物成分。这意味着，死者胡灯勇并没有开枪。
南都记者获悉，涉事警察王品海已被刑事拘留。在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后，负责该案侦查的鄱阳县检察院在起诉意见书中称其“在处理一般治安案件中，违法使用枪支，滥用职权”。
竹林里的枪声
4月22日下午1点左右，胡灯勇和朋友张平(化名)来到江西鄱阳县芦田乡吴张村的一家地下赌场。
胡灯勇是乐平市里首胡家村人，今年42岁，身材中等偏胖，出事当天穿一件米色上衣，下身穿牛仔裤。他家境殷实，是深圳某电子厂的负责人，事发时，他因事返乡回老家乐平。胡灯勇的妹妹胡云英解释他赌博的动机：“他在家闲得没事，和朋友出来玩。”
据张平回忆，当时赌场内至少有四五十人，他和胡灯勇等人坐在屋内赌博，另外一部分人则在室外。
涉事地下赌场在此营业约一个月，营业时间为每天下午1点至晚饭前。来此赌博的赌徒多为来自鄱阳、乐平等周边县市的男性。赌场的主营项目为一种名为“花会”的扑克牌游戏，每一把的赌注从100元至两三千元不等。
张平回忆，胡灯勇那天手气不错，略赢了些钱。他的“好手气”没持续多长时间，下午2点16分，七名警察朝赌博点冲来抓赌。
鄱阳、乐平等地，聚众赌博现象并不鲜见。4月22日，从上午9点多起，当地警方就开始部署针对该地下赌场的抓赌行动，按照原计划，警察共分为三个小组，其中7人负责堵住后门。这7人中，包括30岁的鄱阳县公安局治安大队中队长王品海。
看到警察来后，现场参赌人员开始四散奔逃。张平和胡灯勇从房间的后门逃出，两人分头跑。胡灯勇朝一片竹林跑去，王品海紧跟其后追赶。
过了一会，竹林里传来枪声。逃跑的赌徒胡灯勇中弹，送医院途中死亡，警察王品海左腿受伤。
通报称“扭打”后枪响
对于胡灯勇的死因，江西省公安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鉴定书中显示，王品海携带的枪号为“1717086”的“七七”式手枪近距离击发的子弹，从胡灯勇右肩背往右乳突部射入右侧大脑，胡灯勇系“枪弹致颅脑损伤死亡”，并认为射击距离“符合枪弹近距离射击特征”。
被“近距离射击”的胡灯勇是否被警察开枪打死，成为事件的焦点。
枪击事件发生后，涉事警察王品海表示，当时在抓捕现场，在看到胡灯勇之前，他试图抓捕其他赌徒，但“当时我身上一个包，手上还提着一个包，另一只手拿着警官证，所以抓了几个人都没有抓住”。
王品海称，随后，他看到胡灯勇一手抓着钱，一手拿着一块硬物向他的头部砸来。王品海避开后，胡灯勇往山上的竹林里跑，他就追了过去。跑到一条沟壑处，两人绊倒在地上，胡灯勇伸手抢夺他腰间的配枪。
对于具体开枪过程，王品海语焉不详，未回答由谁开枪，仅称“抢夺了一会，我就听见一声枪响，这声枪响可能是由我们抢夺的这支枪发出的”。
因为并无第三者在场，王品海对事发经过的描述为警方采纳。事发次日，江西省上饶警方就枪击事件通报称，“参赌人员逃跑过程中与追捕民警发生扭打，扭打中发生枪伤，其中参赌逃跑人员送医院途中死亡，追捕民警受重伤。”
但这一说法，遭到胡灯勇家属的质疑。胡云英表示：“别人都在跑，他怎么敢和一个拿枪的警察扭打呢？”
张平也感到不解，他表示，对于参赌人员，当地以往的处理方式是对赌徒和赌场老板轻则罚款、重则拘留，“赌博的人都心中有数。”
事后的结果也证明了他的判断。在4月22日的抓捕行动中，与胡灯勇同时聚赌的被抓赌徒中，至少有4人仅被处以行政拘留15日，并处罚款3000元。
虽然王品海对开枪过程语焉不详，但江西省公安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鉴定报告显示，王品海的右手虎口部位检出有射击残留物成分，而胡灯勇的左手虎口、右手虎口的微量附着物中，均未检出射击残留物成分。
这意味着，死者胡灯勇并没有开枪。
此外，王品海所持的枪支，也成为质疑焦点。根据其自述，王品海本有一把左轮手枪，但他嫌“太重了”，将左轮手枪换成了“七七”式手枪。他仅口头向领导报告申请换枪，未办理变更手续。
涉事警察被刑事拘留
该案由于涉及国家公职人员职务犯罪，由鄱阳县检察院负责侦查，涉事警察王品海已被刑事拘留。
6月23日，鄱阳县检察院在起诉意见书中称，王品海“在处理一般治安案件中，违法使用枪支，滥用职权”。
起诉意见书称，王品海“未依法办理枪支领取审批手续，擅自更换领导批准使用的枪支型号，在处理一般治安案件中，违法使用枪支，滥用职权，导致一人死亡，其行为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九十七条第一款之规定，涉嫌滥用职权罪”。
在起诉意见书中，对“扭打”这一说法未予采纳，也回避了双方是否产生扭打：“王品海见胡灯勇手里抓着钱，朝赌博窝点左后方竹林逃跑，便持枪追赶。追至竹林处，被害人胡灯勇头部中枪倒地，王品海左腿中枪受伤。随后王品海拨打120电话。”
“抓赌行为是合法的，是领导安排办理的，是符合法定程序的”，事后，王品海评价自己的行为，“做事积极的人倒霉”。
对于此案，鄱阳县公安局未予回应。
真相疑云
涉事警察
两人绊倒在地上，胡灯勇伸手抢夺我腰间的配枪。抢夺了一会，我就听见一声枪响，这声枪响可能是由我们抢夺的这支枪发出的。
警方通报
参赌人员逃跑过程中与追捕民警发生扭打，扭打中发生枪伤，其中参赌逃跑人员送医院途中死亡，追捕民警受重伤。
司法鉴定
王品海的右手虎口部位检出射击残留物成分，胡灯勇的左手虎口、右手虎口的微量附着物中，均未检出射击残留物成分。
起诉意见书
王品海见胡灯勇朝赌博窝点左后方竹林逃跑，便持枪追赶。追至竹林处，被害人胡灯勇头部中枪倒地，王品海左腿中枪受伤。
南都记者 张少杰
作者：张少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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