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甘肃岷县,外公将两兄弟中的王贺揽在怀里。 澎湃新闻 郑志成 图 |
王鹏、王贺两兄弟在家中玩耍。 |
王鹏、王贺两兄弟在自家的建房工地上玩耍。 |
【编者按】
他们有的是出生不久的孩子,有的是公务员,有的是幼儿园校车司机,因为一场突发疫情、一支疫苗或一口奶粉,改变了人生轨迹。他们原本该享天伦之乐,住不大的房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过平常日子。可这些再普通不过的愿望,对他们中有些人来说,遥不可及。病痛缠身、半身不遂或落下终身疾患,乃至性命随时危在旦夕,往往是他们生命中最大的现实。即使那些貌似恢复平静的受害者,也有挥之不去的恐惧和隐痛。2014年以来,澎湃新闻回访公共卫生事件受害者,记录他们发生过的和正在承受的生活,审视公共卫生事件的应急和保障体系,引以为鉴,避免悲剧重演。
本篇记录的是媒体曝光的首例三鹿奶粉事件患儿家庭的故事。在那次事件后,这个家庭又接连遭遇不幸,孩子能够健康长大,成了家庭最大的隐忧。
2014年春末,甘肃岷县秦许乡扎那村,扎那幼儿园大班教室里传来朗诵声,王鹏、王贺两兄弟专注地看着黑板,看起来和其他40多个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6年前,这对刚刚出生不久的孪生兄弟,便因为食用三鹿奶粉罹患肾结石,和全国近27万患儿一同卷入当年最大的食品安全危机—三聚氰胺奶粉事件中。作为甘肃三鹿奶粉事件最早曝光、并被广泛报道的首例患儿,他们一度成为社会舆论关注的焦点。
健康成长,这份看似最普通的愿望,在2008年下半年迄今的6年里,对两兄弟和他们的父母来说犹如一个遥远的梦。
比同龄孩子发育得小
6岁的孪生兄弟王鹏、王贺来自于扎那村一个贫困的六口之家,他们的父亲车彦军也是本村人,做了老王家的上门女婿,孩子也随了母姓。
车彦军的岳父有眼疾、年迈体弱,岳母患有气管炎多年,两人无法干重活,平日里只能简单做点家务,帮车彦军夫妇接送孩子上学。
养家的重担全部落在了车彦军夫妇身上。自从2008年底双胞胎兄弟在兰州治疗肾结石康复回家后,在外面打工漂泊近10年的车彦军就没离开过岷县,“在家种地,或者去其他乡镇做泥水匠、打零工赚点钱,老人身体也不好,两个娃娃也要照顾,根本走不开。”他说。
车彦军和妻子从清晨5点多上山耕地一直忙到近中午才回家,他们将身上的竹筐卸在院子里,搓着满是泥的手。山上仅有的两亩地种着当地特产药材—当归和黄芪,这也是六口之家主要的经济来源之一。
地处西北旱区,常年持续耕种且降雨稀少,近几年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为了养家,车彦军夫妇不得不辗转附近乡村,靠给人做建筑杂工每天拿7、80元补贴家用,如此算下来,一家人全年收入仅1万出头。
11点半,王鹏和王贺跟着姥爷从学校回来,安静的小院里便热闹起来。两兄弟虽然孪生,但容貌、性格差别很大。哥哥王鹏内向安静,弟弟王贺则活泼好动。
来年秋天,他们就要上小学一年级,车彦军说:“从小两个娃娃就在一起,都形成习惯了,我想他们读书的时候能一直有个伴。”
“比起村里的同龄孩子,两个娃娃感觉发育得稍微小一点。老大王鹏19公斤,身高1米;老二王贺21公斤,身高1米05,村里同龄孩子一般都在25公斤左右,个头也比他们高出3、4厘米。”车彦军说:“其他方面基本都还正常。”
这个个头不高、显得瘦弱的西北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只要两个娃娃能健康地长大,就是每天讨饭吃我也高兴。”
花光所有积蓄 靠打零工谋生
2008年7月20日,车彦军一家平静的生活因两个儿子患病被打破。
随着结石宝宝接受救治,车彦军和诸多患儿家长一样,开始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并寻求赔偿。
2008年底,三鹿集团等22家责任企业筹借9.02亿元款项,通过中国乳制品工业协会支付患病婴儿的治疗和赔偿费用,对近30万名确诊患儿给予一次性现金赔偿。同时,22家责任企业还共同出资2亿元建立医疗赔偿基金,患儿今后一旦出现相关后遗症,发生的医疗费用由该基金报销。
据受委托机构中国人寿保险2012年5月公布的信息显示,运行3年以来,基金已累计办理支付2055人次,支付金额1242万元,全国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均有医疗赔偿基金赔付发生,医疗赔偿基金账户还有余额1.9亿元(含利息)。
据时任定西市岷县消费者协会秘书长刘阳冲回忆,当时岷县列入赔偿名单的结石患儿有58名,共拨付赔偿金19.8万元,其中一般患儿55名,每人获得赔偿2000元,重症患儿3名,每人赔偿3万元。“按照当时规定,重症患儿是指出现急性肾功能衰竭或接受透析、置管、手术等有创伤性检查或治疗,其余为接受一般治疗的患儿。”刘阳冲说。
王鹏和王贺分属一般和重症患儿,本该领取32000元赔偿金的车彦军,领取赔偿的过程并不顺利。
车彦军告诉记者,当时县消协把双胞胎名单弄混了,接受手术治疗的弟弟王贺被写错成王鹏,而王鹏则被误写成重症患儿。因为无法提供相应的治疗病历,车彦军在1年后才拿到赔偿金。
2009年初,由于两个孩子往返兰州复查身体,车彦军没有再出去打工,仅有的一点积蓄也全部花光,“当时家里特别困难,就靠我每天打点零工赚三四十块钱维持生活。”
祸不单行
在车彦军多次往返兰州补办手续,等待赔偿的疲惫中,家里时年7岁的长子王杰不慎在村中的河道中溺亡,这是2009年8月,距离老二老三双胞胎患病刚刚过去一年。
“好长时间我都没有力气干活,他出事是我最大的伤心。” 车彦军回忆。但他知道,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不能倒下。
他每天早上四五点起来和妻子上山种地,中午回家草草吃过饭就出去找零活干,每个月还要攒钱去兰州催促赔偿的事情。
“过了将近一年,到2009年底,才拿到赔偿金,从那以后家里日子算是缓和了一点。”车彦军说。
平静的日子仅仅过了约4年,2013年7月22日7点45分,甘肃省定西市岷县与漳县交界处发生6.6级地震,地震造成95人遇难。
车彦军家那间将近20年的老土房在地震中震出了一个拳头宽的裂缝,无法住人。
车彦军家所在的扎那村虽远离震中,但村里八成以上的土坯房还是普遍出现开裂、倒塌,变成危房。作为过渡,他和妻子在院子里用帆布搭建了一个简易窝棚,岳父母带着王鹏、王贺住在院子的库房里。
2014年初开始,扎那村村民开始大规模重建房屋,整个宁静的村子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运送泥沙的手扶拖拉机、小货车在坑洼不平的狭窄村路上来回穿梭。
但是盖房子又让车彦军苦恼起来,“我们家只有1万多(元钱),问亲戚朋友借了8万,盖好预计至少要15万,想在今年9月完工,欠的钱我和媳妇打算种地、打工在5年内还清。”
今年,是车彦军最忙的一年,但在他看来也是最有奔头的一年。“上午上山种地,下午去邻居家盖房打下手,这都是礼尚往来的,你帮人家干,等你起房子的时候才有人帮你。”
孩子虽然健康长大,国家卫生部门也承诺结石宝宝在 18岁之前罹患泌尿系统相关疾病可免费治疗,但王续槐和车彦军还是隐隐有些担忧,三聚氰胺会不会对孩子造成持久的影响。
三聚氰胺对肾脏的损害究竟如何,曾给王鹏、王贺两兄弟做过治疗的解放军第一医院泌尿外科主任张伟表示,因为三聚氰胺是一种化工产品,就不应该出现在食品中,由此导致的疾病在医疗史上没有经验案例,也无从做出定论。
“能定期对结石宝宝进行体检是最好的,首先是对孩子健康的负责,其次也对医学存证的发展有帮助。我曾随访、复查过部分患儿,大部分孩子都恢复的不错,建议每年做一次全身体检就可以了,对于肾脏的检查,做常规B超检查就可以。”张伟对澎湃新闻说,但是由于患儿居住分散、缺乏组织,结石宝宝进行规模式定期体检,仍旧难以实现。
三鹿又回来了?
4年前,乳企石家庄三鹿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因三聚氰胺事件破产,其无形资产“三鹿”商标拍卖。4年后,浙江三鹿实业有限公司借助有机粗粮产品这一“肉身”将“三鹿”品牌再度推出。不过,这个曾经颇具知名度的品牌能否重新赢得市场认可还需时间检验。
官员复出 路人心寒
三鹿奶粉事件中另一重要官员近日复出,据《河北日报》报道,三鹿事件中被免职的原石家庄市委书记吴显国已经悄然复出。不过,如三鹿奶粉再也很难让人“口服”一样,这一低调复出也很难让所有人“心服”。广东卫视就此新闻采访路人,不少人表示“心寒”、“没信心”、“打问号”、“处罚已经很轻了”、“中国有这么多人可以当官,为何偏偏是他们”……
三鹿事件后遗症巨大,让公众几年时间就忘却伤疤的确很难,更何况,除吴显国外,三鹿事件“问题官员”已经有6名先后复出。高调免职、低调复出,事故问责难免有“打马虎眼”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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