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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演戏
郝俊臣虽然自称为农民导演，严格说来，他不能算一名真正的“农民”。他1984年调入文化站工作，1986年“跳出农门”吃上了“商品粮”，仅文化站站长就当了30来年。他懂摄影，好读书，不时在报纸、杂志上发表个作品，露露脸，还不时能获个奖。郝俊臣不趁钱，家里最多的就是奖状与奖杯，加上拍电影获得的荣誉，他大大小小获奖800多次。如此说来，他应该算个“公家人”、“文化人”。
郝俊臣的好友，石家庄市梆子剧团演员任彦月却说：“我这个老哥出身农民，扎根乡镇，与农民打成一片，穿着打扮也土得掉渣，他是真正的农民代表。”
郝俊臣爱摄影，脑瓜子也灵活，总能抓住时代的焦点与闪光点，30来年内，他在各级报刊上发表的新闻、艺术照片多达1000多幅，他的摄影作品《圆梦》不仅上了《人民摄影报》头版头条，还一度被央视《讲述》栏目选为片头。
郝俊臣当导演也是临时起意。2006年3月，郝俊臣在电视上看到江西景德镇市竟城镇文化站站长周元强率领村民拍电影、电视剧的报道后深受触动，他想：“人家是文化馆馆长，能拍电影。我也是文化馆馆长，为什么我就不能呢？”
西兆通是石家庄市东北角一个富裕的乡镇，村民们早就转成了非农业户口，人们生活富足了，也愿意搞点新鲜玩意儿。“咱拍电视咋样？”郝俊臣试探着问别人。
有人一拍大腿：“沾！咱也能过过演戏瘾！”
郝俊臣其实早就打定了主意，看到大家群情踊跃，更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家里有一部卡带摄像机，原来经常去客串婚庆摄影，也算有点拍摄经验。
说干就干。演啥呢？就演西兆通南村一带曾经令日伪闻风丧胆的“手枪队”。
1942年，“手枪队”端炮楼、铲除汉奸、攻打宋营机场，其英雄肝胆令家乡人为之自豪。郝俊臣一想，将“手枪队”拍成电视剧，既达到了自娱自乐的目的，还能让子孙后代了解西兆通这段历史，铭记这些英雄。演戏得有剧本，十里铺村的孙琦老人曾经写过影视剧作品。他请孙琦将这段历史写成了剧本，取名为《石门东郊手枪队》。
“郝站长要拍电视剧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西兆通。“郝站长，让我演个啥角色？”“郝站长，让咱也上上镜！”郝俊臣原本还担心村里人害羞，演员不好找。没想到，大家似乎打了兴奋剂，争着抢着演。有人还不惜“贿赂”郝俊臣，偷偷拎着酒菜找郝俊臣“走后门”，喝得酒酣耳热之际提出“非分之想”。
演戏需要钱，郝俊臣拿出了自己摄影获得的5000元奖金，又向老伴要了5000元。老伴一脸不高兴：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干个正经事儿。西兆通企业不少，郝俊臣人缘也好。听说郝俊臣拍戏缺钱，不少企业慷慨解囊，也凑了部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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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一大乐
没钱买道具，自己解决。郝俊臣买来八路军、汉奸服装样品，自己买布找人缝制；早些年民兵用的废旧步枪枪托也派上了用场，缺少刺刀，用钢板切割而成；道具自己制作，就连剧中的音乐也由西兆通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能人董红旗谱曲、合成……
郝俊臣充分发挥了集体的智慧，号召大家共同为电视剧的拍摄出谋划策。“草根”剧组要啥没啥，也不懂高科技，许多场景就用土办法。为了制造爆炸效果，矿泉水瓶子里装上些锯末子，再洒上汽油，一点火焰腾腾，烟雾弥漫；拖拉机的排气口接上管子对着道具机枪的钢管，就成了扫射的机枪……
经过一番筹划、准备，2006年5月17日，《石门东郊手枪队》终于开拍了。
郝俊臣发现，拍电视剧并不那么简单。演员都是乡亲，大家都没有演戏经验，虽然积极性很高，但是面对机器就闷了，一个简单的镜头往往要拍十几、二十遍。郝俊臣说，刚开始拍戏，大家都跑来看热闹，演员们就位后，他这个导演还没喊开始，周边就会传出七八个“开始”。演员们本就紧张，不管谁喊一声，都以为是导演，越搞越乱。看热闹的这时就会哄堂大笑，大家比过年还高兴。看热闹的娱乐了，导演和演员苦不堪言。为了维持秩序，郝俊臣不得不在地上划出个圈，让围观者不能逾越这个界限。
刚开始，困难重重。演员不是忘词，就是前半句普通话后半句西兆通方言。郝俊臣说，“闹出的玩笑多了！”演日本小队长的电焊工平时胆子挺大，其中一幕戏需要色眯眯地盯着一个妇女，结果不管做工作，那眼睛就是不敢看女演员。没法子，他只能在摄像机后面竖起一根手指头，让电焊工的眼神跟着指头移动走位。
还有一幕戏需要打脸，演员不懂走位假演，结果一巴掌真把另一个打得鼻子出血，眼冒金星。挨打者气得火冒三丈：“你还真打啊！”偶尔也会有演员闹个小脾气，中途罢演。这下大家都傻了眼，前面拍了那么多镜头，这个人总不能在剧中不明不白消失，最后没法，只能通过别人的口，报告说这人被打死了！
剧中需要一个小孩子被吓哭的镜头。怎么能让孩子哭呢？他问孩子的母亲，孩子平日最怕啥？母亲说，怕脱裤子。郝俊臣和孩子的母亲一商量，没办法，只能走歪招。拍摄的时候，他一喊开始，旁边有人一把把孩子的裤子脱掉。孩子果然哇哇哭，这幕戏就算完成了。
《石门东郊手枪队》第一集拍了43天。郝俊臣说，当时真着急啊，但是刚开始一切没有经验，只能摸索着前行。等三集拍完，用了将近一年。
电视剧拍完后一试播，整个西兆通都沸腾了，大家看着镜头里熟悉的人扮演的英雄、汉奸，大笑着不免评头论足一番。媒体也来了，全国各地的媒体争相报道。用媒体的话说，“西兆通一时间声名大噪”！郝俊臣也成了全国知名的农民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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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成熟
《石门东郊手枪队》基本取得了成功。但是毕竟是业余的。郝俊臣说，《石门东郊手枪队》得到了河北籍老文艺工作者潘志忠的肯定，但是潘老的一句话也说到了郝俊臣的心坎里：“你们拍的‘手枪队’不错，在农民中间带了一个好头，但是如果没有专业人员扶持一把，你们永远是业余的。”
潘志忠的话触动了郝俊臣。怎么样让这个“草台班子”更专业点？这是郝俊臣思考的问题。
一个偶然机会，郝俊臣看到了石家庄市机场路小学教育处主任孙国强写的剧本《山杏》。剧本讲述了一个贫困山区女孩在全村人的资助上读完大学，毕业后毅然回到家乡，用学到的农业科技知识帮助乡亲们脱贫致富的故事。
农民导演还没有拍过高清电影，郝俊臣要开这个先河。拍摄高清电影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数字高清设备，租设备、道具、制作服装、伙食费……他粗略拉了一个单子，预算将近50万元。
他把这个预算拿出来，不少人吓了一大跳：“这么多？”不少曾经一块儿拍戏的老伙计吓跑了。再困难也要上。郝俊臣把家里给儿子准备结婚用的14万元掏了出来，作为第一笔经费。几个铁杆支持者，或4万、或6万、或9万，勉强凑够了拍《山杏》所需的经费。
以前农民拍电影、电视剧、短剧都是小打小闹，很少能够得到国家正式批文。《山杏》得到了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的正式批准，是中国农民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高清电影。
这部电影也得到了曾主持拍摄过热播电视剧《大马帮》、《成吉思汗》等戏的制片郝文海的支持，郝文海担任该片的制片主任。从郝文海这里，郝俊臣才知道了改本子，就是把文学剧本改成工作台本。也因为这部电影，郝俊臣第一次接触到了摇臂、轨道等专业拍摄工具。
2007年4月，拍摄场地选在了灵寿。
专业拍摄不能再等同于“草台班子”，也得有个规矩。村里人好喝两口，在拍摄《石门东郊手枪队》时，大家都是上午拍戏，下午喝酒。因为乡亲们都没有片酬，郝俊臣心里过意不去，也就由着大家性子来。对郝俊臣来说，《山杏》就是一部大制作，不能再吊儿郎当下去了。
除了几个专业演员，剧组成员还是西兆通村民居多，大家住在灵寿老乡家里，一晚掏5元住宿费。拍摄开始前，郝俊臣学习正规剧组颁布了戒酒令，“在拍摄期间，谁也不能喝酒。”
在拍摄《山杏》这部电影时，也有一个让郝俊臣铭记终生的花絮。送山杏上大学、修路两场戏，需要的群众演员比较多。但当地老百姓因为从前受过一个剧组的骗，不好组织。
杏花眼瞅着要落了。郝俊臣只得向“根据地”西兆通镇求救。当时是晚上，门一家家被敲开了，没有拒绝。上到六旬老人，下到七岁顽童，很快就凑起了70多人。当晚11点，大家乘坐两辆大巴赶往灵寿。看到前来救场的乡亲，郝俊臣眼睛湿润了。剧组里的专业演员看着也大受感动。整部戏拍下来，不仅西兆通的演员没有拿一分钱报酬，就是专业演员也仅仅象征性地拿了3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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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教于乐
“我们就是扎根于西兆通的一根小草。”继《山杏》之后，郝俊臣又拍了庆祝石家庄解放60周年战争故事片《英雄魂》，反映当代精神面貌的电视短剧《十万美元》、《孝子》、《网祸》，计生题材的微电影《小小太阳花》，其中电视短剧《网祸》还荣获了全国第三届电视栏目剧三等奖，《小小太阳花》获得了河北省计生系统微电影二等奖。
《山杏》让郝俊臣知道了正规军的操作方式，让其对剧本、拍摄都有了长足进步。但是之后他把目光重新回归到了生活，他要通过镜头说话，让大家在娱乐的同时，也受到教育。
郝俊臣这个“草根”导演有着独特的人格魅力。《小小太阳花》的女主角，石家庄市梆子剧团的索冬菊告诉记者，别看他土，思想却一点也不保守，紧跟着这个时代的节奏，其作品里也充满了正能量。冲着这个人，尽管拍戏很辛苦，大家一分钱不要也没有怨言。
面对索冬菊的夸奖，郝俊臣不好意思地笑了。郝俊臣认为，自己的主要阵地依然是农村，别看农村题材有点土，却土得有“味道”。这个草根导演如今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拍摄计划，他筹划着拍摄一部大制作《爱情来敲门》，准备请韩国影星成宥利当主演。
郝俊臣说，现在最难筹的就是资金。或许拍摄会遇到挫折，但郝俊臣说，“没有挫折哪来的进步？”
本报记者 李保健 实习生 白嘉怡/文 本报记者 张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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