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秦玉海：不及面谢，他已落马

　　认识秦玉海，是在4月底。

　　当时，网上有河南四年前全省推行的警务改革失败的说法。这个改革初兴，我即赴郑州、新乡进行过调查并报道。事隔四年，突然看到改革出现大的变故，吸引我再赴河南。

　　在郑州，一名副省级官员请我吃早餐时建议，如果要写警务改革，最好去新乡等地看看，或者跟原河南省副省长兼省公安厅厅长、现省人大副主任秦玉海聊聊，这样对改革会把握得更全面也更准确。

　　在郑州和警务改革一直没有大推进的商丘调查了几天后，我决定听从建议，联系联系秦玉海。

　　郑州媒体的同行提供了秦玉海秘书的电话，拨打时却发现手机号少了一位数。该同行说，他手里的通讯录上就是这么记的。无奈，只好给河南省人大打了一个电话，询问秘书完整的号码。对方见我知道秘书的大概号码，爽快地补齐了缺的一位数。

　　从4月26日到4月28日，三天时间我给秘书发了12条短信，描述在郑州、商丘的所见所闻，希望其报告秦玉海接受采访。

　　第一条发过去后两个小时左右，他的秘书给我回了一个电话。当时我正在一个派出所采访，手机静音，没有接到。看到未接来电后，我迅速回拨，对方不接。

　　期间，我还电话了秘书一次。秘书说，已经报告了，主任很忙，没有时间接受采访。

　　4月28日晚上9点许，发第12条短信给秘书，告知我次日到郑州，希望下午能与秦玉海见个面。秘书回复：我报告一下。没有拒绝，感觉有戏。29日上午11点，再次短信秘书：下午2点达到郑州，主任的安排是？等了一会，秘书回复：褚老师，您下午3：30到省人大机关吧。

　　2点，我从商丘赶到郑州。距离见面还有1个多小时。无处可去，长途奔袭十分疲惫，于是在河南省人大附近找了一个中医按摩店，做个足疗小憩了一会。怕睡着误时，嘱咐师傅要在3：20前叫醒我。

　　准时，见到了秦玉海。他一身便衣，个字不高，与此前照片和视频里身穿警服他相比，少了威严多了随和。他没有选择在办公室见我，而是在一楼的会客厅。

　　采访的主题，集中在改革的现状、当初改革的初衷、遇到的阻力、改革不畅的反思和前景等话题。他说，原河南省委书记卢展工离开河南时曾问过他：老秦，咱俩都退了，警务改革会不会走回头路？这句话，至今有读过报道的陌生读者能一字不差地向我回忆起。

　　采访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大概觉得相谈甚欢，我们合了影，他提出去办公室送我一本他的影集。办公室里，一堆我过去写的报道被打印出来放在他办公桌上。他说：看了你过去的一些报道，对你做了一些了解。

　　在影集上，他写了“请朝新雅正”五字，落款时把“甲午年夏”写成了“甲午年春”，我劝他直接改写一下就行了。他改了几笔，春夏之间各有几分。最后，他署名并在左下角和右上角各盖了一枚印章。我当时提出希望再跑一两个地级市，继续了解一下警务改革的情况。他赞同，当面给新乡市委常委、公安局长孟钢等几名地方公安局长打了电话，交代我要去采访的事情。两个多月后，孟钢落马被查。

　　随后，我去了新乡、驻马店等地，进一步调查了解警务改革在各地的情况。对河南的警务改革，我始终持宽容态度，报道也力求实事求是、该赞的赞该弹的弹。5月15日，报道刊发。16日，他发来短信：报道整体上是客观真实的。截至18日，陆续接到数十名各地公安朋友或陌生的在公安部门工作的读者的来信来电，我部分短信发给他。

　　8月初，传出秦玉海和河南省公安厅一名副厅长被查的消息。8月6日，我给我拨了一个电话，他接了，说在开会。挂了电话后，通过微信和微博私信告诉几个说秦玉海已被带走调查的同行，“他还能接电话，暂时没事。”

　　随后，我又短信了秦玉海：有传闻，说您和公安厅一个副厅长被带走了，我已经转告他们，刚刚与你通过电话。他回复：谢谢关心，谣言止于智者。

　　过了一会，他打来电话说，“刚才在开会。社会上的这些谣传，事出有因、别有用心。”我让他解释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说，最近河南警官学院院长被抓了，还有一个曾经承包过河南省公安厅工程的老板被抓了，所以传言他被抓是“事出有因”。

　　“没事，那个老板最后被我们赶走了，根本没合作，绝对不会跟我有关系。另外，确实有些人别有用心，故意传播谣言。”他说。

　　我跟他开玩笑：河南至今没有省部级干部落马，所以大家都等着看谁会是第一个。他笑着说：是啊是啊。寒暄了几句，彼此叮嘱天气炎热注意避暑后挂了电话。

　　9月21日晚7点半左右，不停有朋友给我发微信，告诉我秦玉海被查的消息。

　　此前传闻不断，得到此消息虽是意料之中又仍觉意外。9月17日上午9点半，在去河南的高铁上，我还向他短信求助，希望他介绍一些朋友或旧部。他没回复，但很快秘书打来电话，说秦主任已做了安排。到公干地后，果然这边有接应。工作上虽然没有提供什么帮助，但一直很热情。

　　原本打算结束河南的公干后顺道去一趟郑州，当面谢谢他。9月19日，两次电话他，他都没接。过去，给他打电话他一般会接，即便不接也会事后回电话或让秘书回电话。这一次，没有任何反应。当时，采访处于极度焦灼的状态，隐隐有些觉得反常又无暇细想。21日，即传来他被查的消息。

　　不及面谢，他已落马。与他的第一次见面，也成了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