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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层代表:四中全会闭幕参会者未合影 直接散会

来源:南方周末

  有位山西省的地级市委书记,两次发言都没抢到话筒,“一次是让给一位女代表了,另一次是走到一半发现有人已经上了发言席,他只好回来了。”

  2012年十八大结束时,所有参会代表曾经在一起合影。这次四中全会闭幕时,何静虹发觉“并没有合影,开完会直接散会了”。

  “没有加中央委员们的微信号,我们也不好意思去要。”

  “从来没有哪个领导干部跟我打招呼,说这个案件应该怎么判。”面对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俞正声的询问,江苏基层法官陈燕萍回答。现场的江苏省委一位领导补充说:“陈燕萍是一位公信力很高的法官,老百姓都说案子到了她的手上,原告被告都放心。”

  这是发生在中共十八届四中全会上的一幕。2014年10月20日至23日,中共十八届四中全会在北京召开,一些基层十八大代表与相关专家学者也受邀列席会议。江苏省靖江市人民法院副院长陈燕萍就作为七名受邀女性基层法官代表之一,列席本次以“依法治国”为主题的中央全会。

  会场气氛良好,即便有中央领导人到场,陈燕萍在小组讨论会时发言也不犯怵,并与各级领导积极互动。她发现,“越是高层的领导亲和度越高。”

  杭州市西湖区人民法院诉讼服务、诉调对接中心主任陈辽敏也列席了会议,她对本次四中全会的总体感觉是:严肃、认真、民主。“严肃是指会场气氛,认真是参与性很高,民主就是每个人都能发言。”陈辽敏说,“像我这样的列席代表也能发言。”

  “也想去说说自己的意见”

  10月17日,十八大代表、广东阳江基层法官何静虹接到市委电话,通知她参加四中全会。

  之前在9月,阳江市委市政府让何静虹写一份个人材料,为申请参加全会做准备。接到市委电话后,何静虹问,是不是全体十八大代表都要参加?对方告诉她,广东省就她一个基层代表。

  同一天,内蒙古赤峰基层法官李红艳也接到了要去列席四中全会的通知,她立刻抓紧时间调研,让赤峰公检法司各部门写一个说明,需要上边给解决什么问题,她也想了解这几个部门现在还存在哪些妨碍司法公正的现象。

  江苏法官陈燕萍得知要参加四中全会时,决定“把基层审判工作或者执法过程中需要改进的地方,都在会上提出来。”作为中共江苏省第十二届委员会候补委员,陈燕萍从几年前做全国人大代表时,就一直有调研的习惯。比如关于保障人民群众参与司法,她很早就会跟人民陪审员聊天,“你们在参与陪审的过程当中有哪些感想?”

  陈辽敏是来自浙江政法系统的唯一基层代表。她是杭州著名的调解员,每天都会接到各种各样的求助电话。当她听说自己要去开会时很开心,“也想去说说自己的意见”。

  10月19日下午五点,是四中全会代表们报到的截止时间。当天下午,陈辽敏乘坐高铁由杭州到北京。列车上,有列车员特意过来问她是不是陈辽敏。到站后,立刻有浙江省和中办工作人员前来接站,把她直接送到了驻地宾馆。

  何静虹由机场被广东省工作人员送到宾馆时,是下午四点多。代表们每人一个标准间,一进入房间,何静虹就接到大会工作人员的电话,交待会议各种注意事项。

  本次四中全会倡导简朴办会,饮食首当其冲。会议期间代表们都吃自助餐,菜品既简单又有营养,几个凉菜加几个热菜。“肉菜有鸭肉、羊肉、鱼肉。”何静虹发现,自助餐的汤里主要是一些青菜,“没有肉,就像喝白开水”。

  早餐则实现了“中西合璧”:既有西式的蛋糕、切片面包,也有中式的豆浆、油条和荷包蛋。所有餐食中,让几名基层代表印象深刻的是酸奶。“特别喜欢喝他们那个酸奶。”陈辽敏参加十八大时就喝过,“这次也有,大家都很喜欢这个酸奶”。

  10月20日十八届四中全会召开。会场主席台是中央领导人的座位,正对着主席台下面是中央委员,中央委员的两侧靠近前面是中央候补委员,两侧的后方则是列席会议的基层代表与专家。上午八点五十分,所有人就位。

  九点钟,中共中央政治局七名常委进入会场落座。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坐到主席台中央,说:现在开会。

  会场不摆放绿色植物

  20日上午的议程,包括习近平受中央政治局委托对中央委员会作工作报告,以及他对《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讨论稿)》进行的说明。

  几名基层法官都发现,大会没有主持人,会场也没有绿色植物,每个代表面前就一杯茶水,一块湿巾。

  从20日下午开始,代表们开始讨论报告,中央政治局常委们也分别到各小组参与讨论。各小组主要由三个省份的代表组成,每组人数在51人左右。

  中央领导人给几名基层法官的印象都是:和蔼亲切,非常随和。他们每到一个小组讨论时,都要和每一位代表握手打招呼。

  全国政协主席俞正声到达云南、海南和江苏省所在的小组时,陈燕萍是被点名要求发言的。陈燕萍提了四个观点:依法行政、全民守法、公正司法,以及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

  “有价值的意见能受到重视”

  基层代表列席中央全会早有惯例可循。本次四中全会的基层列席代表中,除了上述七名基层法官,还包括一些企业家、律师代表。在全会分组讨论时,各位代表都争着发言。

  为了方便代表发言,每个小组会议室中央都设立了一个发言席,旁边的椅子后来变成了等候发言席。发言次序并非事先排定,想发言者只要“能抢到话筒就行”。内蒙古法官李红艳说,“在讨论之前对每个人提三点要求,第一不要汇报工作,第二,要多提意见和建议,第三发言要到发言席而且要自报家门。”

  何静虹记得自己小组里有位山西省的地级市委书记,两次都没抢到话筒,“一次是让给一位女代表了,另一次是走到一半发现有人已经上了发言席,他只好回来了”。

  何静虹发言时就说了两分钟,主要是对“建立领导干部干预案件留痕制度”的感想,“有这个登记,以后出了什么事,最起码保护了法官。”

  浙江法官陈辽敏等所有中央委员发言完后,才坐到了等候发言席上,当时她想“如果不主动去,可能没机会发言”。陈辽敏讲到基层法官的生存现状,她以自己微信朋友圈里的一个图文做例子,“一位法官同事在凌晨1点39分离开办公楼时,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中办公楼依旧灯火通明,他配的说明里写着:有些人正在忙着装订案卷,有些人正在写审判书,还有一位因为太累了在办公室不小心睡着了。”

  陈辽敏讲完后,在座代表都很感动。她回到座位时,浙江省委一位领导特意走过来和她握了一下手。

  内蒙古赤峰法官李红艳发言时观点更加直接。她提了三条建议,“第一条是顶层设计时一定要把互相推责现象去掉;第二条是在制定新法律法规时一定不要留幅度或者空隙,否则如果上面留一点空隙,下面执行的时候就会走样;第三条,再好的法律都是人来执行,在下一步依法治国进程中还要选好的人,我认为这是重中之重的问题。”

  在每一个发言台旁边,都有中办工作人员记录。每位代表讲完之后,他会把书面的记录打印好让对方签名确认,随后汇总到草案组。

  经过两天半讨论后,代表们接收到大会发放的一份修改稿,之前代表们的一些意见被采纳。其中关于“保障胜诉当事人及时实现权益”一事中,陈燕萍发现里面采纳了自己和一些代表提的加上“依法”二字的意见,变成“依法保障胜诉当事人及时实现权益”。

  “为什么要加‘依法’,因为在实际执行过程中,许多人胜诉后,没有办法及时实现权益。”陈燕萍说,例如有的谋杀案中附带民事诉讼,但被告人本身一无所有,这部分经济赔偿根本没有办法实现。“如果不加依法二字,保障胜诉人实现权益难道要法院或者政府来埋单?法院本身是执法机构,它没钱。”

  在总共二十多处修改中,有三四处何静虹所在的小组也提出过。“有一处本来写的是‘人民群众守法’,有代表提出领导干部要不要守法?”何静虹说,“人民群众应该不包括领导干部,所以最后修改稿就把‘人民群众守法’改成了‘全民守法’。”

  唯一一名律师列席代表佟丽华在小组发言时,提出了7点建议,其中一点是在人大常委会中增加有法治实践经验的专职常委比例。10月23日,当佟丽华翻开修改后的决定时,发现相关内容已经被写入决定。

  “我认为这是一个良性的互动过程。”佟丽华认为本次四中全会一个民主务实的会议,“有价值的意见确实能够受到重视”。

  “没有加中央委员们的微信号”

  即便只是列席会议,来自全国各地方基层法院的代表们在四天会议中也非常忙碌。按照大会安排,上下午各有三小时都是开会讨论,会后代表们还要在房间看材料。这几位基层法官也懒得出去,吃完饭后顶多在宾馆周围逛逛,或在宾馆里打一会儿乒乓球,“也没有其他好玩的”。

  四中全会期间,北京出现了几天雾霾,但是少有代表能直接体会。“我唯一一次到户外,就是去人民大会堂的路上。”来自江南水乡的陈辽敏总算感受到了北京初冬的气候,“感觉有点冷”。

  大会闭幕时,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再次发表讲话,何静虹对其中涉及反腐的一些内容感到“热血澎湃”。李红艳则感觉习近平的语言特别朴实,“好像在叮嘱我们在依法治国的路上,能够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要怎么做,不要怎么做,做了以后会有什么后果”。

  十八大结束时,所有参会代表曾经在一起合照,“那个合照非常大,拉开的话整个墙壁都放不下。”不过,何静虹发觉本次会议闭幕时,“并没有合影,开完会直接散会了”。

  从北京返回以后,基层法官们便马不停蹄地向各个层面传达本次会议精神。何静虹除了向阳江市委做了简要传达外,在法院系统传达时着重传达了领导干预案件、法官遴选、法官保护机制,以及最高院设立巡回法庭等专业问题。

  为了让当地更快地了解会议精神,李红艳回到赤峰后对当地案例进行整理,挑选了大量案例,结合决定的内容进行宣讲。到目前为止,李红艳在给市里汇报后,已经进行了5次宣讲,“其中包括市中院和十二个基层法院”。“我这些天晚上回到家基本上都是过了十二点。”李红艳面对不同人群时讲的重点也不一样,“跟法院系统的讲司法改革,跟党委和政府讲更多的是依法行政”。

  浙江基层法官陈辽敏曾经做过三年书记员,本次列席四中全会让她记录了满满半个本子。对于她来说,看到决定里的“多元化解纠纷解决机制”很激动。“我从2007年到现在都是在做这个工作,这几年一直在探索觉得很迷茫的东西,这次终于在决定中得到了落实。”她说。

  陈辽敏赴北京开会之前,她上高中的女儿不以为意,只是认为妈妈像往常一样开一个正常的会。突然有一天,女儿给正在会议中的陈辽敏发了一条短信,“听说四中全会的主题是依法治国,她觉得我挺厉害。”陈辽敏说。

  江苏法官陈燕萍把会上每一个代表的发言都记下来,她觉得列席四中全会是一个学习过程,“我觉得有吃大餐的感觉,因为有很多中央委员、候补委员,还有一些专家学者都发言了”。

  参加四中全会的经历,也让七名女性基层法官熟悉起来。她们建立了一个微信群,时不时发些照片和帖子。虽然会议期间整天跟中央委员们共商大计,法官们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过去攀谈。“没有加中央委员们的微信号,我们也不好意思去要。”一位法官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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