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驻华大使杰尼索夫接受专访
俄不需中国援助,需要支持
作者: 谷棣 胥文琦
“俄罗斯不要中国的援助,而是中国的支持”“俄罗斯做为一个世界玩家,不是‘二流国家"“卢布下跌给俄罗斯人带来痛苦,但没有导致社会不满和动荡”。12月25日,俄罗斯驻华大使安德烈·杰尼索夫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专访时,回答得十分肯定。杰尼索夫不仅用数据说话,还在采访中时而用中文说出“百花齐放”“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甚至讲述中国人近期去俄罗斯采购的细节。杰尼索夫说,俄罗斯经济困境就像是一个人感冒了,会比平时难受一点,但只要好好治疗,感冒早晚会好的。
他还坚信保持国家独立主权的俄罗斯,不会让颜色革命成功上演。
俄是世界玩家,不是”二流国家”
环球时报:中国读者很关心,俄罗斯经济正在发生什么?西方在谈论“卢布的崩溃”,甚至“俄罗斯经济的崩溃”,对这些您怎么看?
杰尼索夫:我认为,俄罗斯经济,特别是金融体系正经历很困难的一刻,但这些困难都将过去。如果假定俄经济下滑来自卢布下跌,那么,现在这些问题已不再尖锐,因为卢布的形势已经好转。我们感觉不到西方经济学家所说的经济崩溃。2014年前10个月,俄经济增长率虽不到1%,但还是在增长;今年前10个月,俄外贸顺差比较大,达到1500亿美元;俄专家预测,2014年财政预算顺差占GDP的2%。2014年俄罗斯经济发展一大特点是,农业增长较快,今年俄粮食丰收,可以出口3000万吨粮食。
同时,我们必须承认俄罗斯经济面临重大危机,这个危机与市场行情无关,是系统性的危机。首先是经济结构问题。长期以来,俄罗斯无法调整经济结构,经济增长主要靠油气输出。尽管俄罗斯对能源依赖性较强,但还不会造成大规模的危机,现在国际油价下降,但俄经济尚可。而且,世界上很多国家的经济都会出现波浪式发展。俄正经历下滑阶段,在地缘政治方面也遭遇挑战。这就像是一个人感冒了,会比平时难受一点,但还能过得去,只要好好治疗,感冒早晚会好的。有两年的时间,俄罗斯经济就能克服现在的困难。
环球时报:普京2011年任总理时曾说过,俄罗斯要在10年内进入世界经济前五强。还有希望吗?
杰尼索夫:世界经济排名是相对的。比如一个月前,俄GDP可处世界第六、第七位,因为最近卢布下跌,俄罗斯的GDP一下子就跌到第15位。现在卢布出现反弹,让俄罗斯经济一下再恢复到第六、第七位有点难,但目前处在第八、第九位没有问题。我认为,无论情况如何变化,俄罗斯有能力和资源保持世界领先经济体的地位。2011年普京任总理时提出的十年经济目标可以完成。记得上世纪80年代,中国提出到世纪末实现经济翻两番,当时有人认为不可能,但中国实现了。
环球时报:每当俄经济发展遇到问题,或因西方制裁受到影响时,就有人说俄罗斯只是个“二流国家”。您怎么看这样的说法?
杰尼索夫:俄罗斯正经历困难时期,面对的国际石油市场、地缘政治等都很复杂,但我可以举出很多这个国家克服困难的时期。而且,21世纪初,很多国家的经济都处于困难阶段。我认为,俄罗斯做为一个世界玩家,不是“二流国家”。在应对西方制裁和施压方面,俄罗斯是一个硬度和强度都很好的国家。俄罗斯被制裁或被压制,是因为俄罗斯有独立的保卫国家主权的对外政策。无论怎么看,俄罗斯都是世界面积最大、欧洲人口最多、市场前景很好的国家。
俄中目前关系就是“坚持正确义利观”
环球时报:最近在中国的互联网上,有关于中国该不该援助俄罗斯的争论?您大概听说了,不知道您怎么看?
杰尼索夫:俄罗斯经济确实经历困难时期,但我认为,重点不是得到中国援助,而是支持。如在应对西方制裁方面,俄罗斯得到中国的大力支持,包括中国最高领导人都表达了不支持西方制裁俄罗斯的立场。所以,我们很感谢中国在这些方面给予的支持,并高度重视中国的立场。关于中国是否应援助俄罗斯的话题,我认为,俄罗斯不需要任何紧急援助,但需要的是支持。
俄罗斯处于危机状态,但和中国等伙伴讨论的不是援助,而是互惠互利,如贸易交易时以本币结算的规模,这些不是援助,但这样做对中方有利,对俄方有利,对双方都有利。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初期出现商品危机、食品危机,甚至香烟危机,当时特别需要这些东西,但现在,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相反,最近(因为卢布下跌),中国、乌克兰、波罗的海国家的人都来俄罗斯买东西,而且东西很便宜。
环球时报:中俄关系近年来出现紧密联系的趋势。俄罗斯对华的这种态度是长远的,还是临时的?有俄罗斯精英在提到俄美关系时说,俄与美国对立是很愚蠢的。也有美国精英说,美应联手俄罗斯,对付潜在的对手中国。将来有没有可能发生俄美走近,而俄中关系冷淡的一幕?
杰尼索夫:如果政治学者存在中国常说的“百花齐放”(“百花齐放”一词为大使用中文表述—编者注)”,那么,当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观点。我想说的是,俄罗斯不愿与美国争斗,俄只是应对美国压制。中国也类似。美国在亚太地区很活跃,很多时候让中国觉得不太方便。但中国是以和平发展和互惠共赢的合作态度应对。我觉得中美合作的基础也很坚实。如,中美贸易额已近6000亿美元。
关于俄中关系,凭我个人经历而不是一个政治家的看法来说,1969年我考大学时学中文,当时苏中关系恶化程度最严重,甚至出现边境武装冲突,但我的老师对中国那种根深蒂固的尊重和热爱之情给我做了表率。比如,(他们)当时翻译《唐诗》,讲李白、杜甫等中国诗人。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来华工作时,两国关系仍很复杂,而中美关系已开始积极发展。但从我及我的同事、朋友与中国同行的交往来看,大家的交流没有任何问题,彼此态度都很友好。我们在上世纪50年代尝试与中国建立同盟国关系,但失败了。我觉得,现在俄罗斯和中国也不需要这种同盟关系。我深信,俄罗斯与中国的战略伙伴、睦邻友好关系是长期的、稳定的。俄中关系中,有政治层面的利益,也有经济层面的利益,还有民间层面的利益。我的信心来自于此。就是习近平主席前不久在谈周边外交时说的,“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即“坚持正确义利观”(这句为大使用中文表述—编者注)。
环球时报:能否说上世纪50年代中苏特殊关系失败,六七十年代的“对立”也失败了,这两个阶段都留下教训,而目前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是最好的?
杰尼索夫:是的,矫枉过正,现在是最正确的。
坚信颜色革命不会在俄罗斯成功
环球时报:当俄罗斯经济不稳定时,外界还会问,俄会不会因此发生颜色革命?
杰尼索夫:按照邓小平说的“实事求是”来看一些发生过颜色革命的国家现状—经济上有很大亏损,百姓生活水平下降,旧有政治体系被拆毁但新的政治体系建立不起来,在民主方面有的进展也不大。我们分析颜色革命时要强调外部因素。在某些西方不喜欢的国家,外来势力以颜色革命为手段推翻他们的政府,如在一些阿拉伯国家,在格鲁吉亚、乌克兰等都是如此。
不能否认,颜色革命的起因也与每个国家的内部因素有关。以阿拉伯国家为例,我15年前在埃及工作,当时谁也不会想到有“颜色革命”这个词,但当时埃及社会中已经存在不满情绪,特别是青年人觉得没有发展前途。因此,在一些发生过颜色革命的国家,青年成了颜色革命的动力,这也成为这些国家的前政府容易被推翻的原因之一。总是这样,摧毁容易,建设不易。利比亚、乌克兰的当前情况都是这样。
俄罗斯人不是盲人,我们曾看到国外势力向俄输入颜色革命。但我坚信颜色革命不会在俄成功。我们牢记苏联解体后,俄曾为西方敞开大门,以为西方会欢迎俄罗斯,结果当车臣战争发生时,西方不仅没有欢迎俄罗斯,相反还支持车臣恐怖分子,北约也继续东扩。我们与西方的对话,让我们意识到,保持国家的独立主权十分重要。
环球时报:俄美紧张关系会长期持续下去吗?
杰尼索夫:从很多事实客观地看,俄罗斯人应做好俄美关系持续紧张的准备。很明显,乌克兰危机只是借口之一,没有乌克兰问题,(美国)还会有其他借口。与此同时,现在和过去又不一样,俄美之间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冲突。所以,我个人又要表达一种希望,就是俄美关系紧张状态将在不远的将来改变。而且,我可以负责任地表示,俄罗斯公民没有任何反美情绪。当然,我们猛烈批评美国政府和美国的一些政策是有原因的,也很有必要。从18世纪美国立国后,俄罗斯历来愿意与美国进行务实合作。与中国5000年的历史相比,美国还是个非常年轻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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