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替杀婴妈妈求情的检察官辞职 将改行做律师

女检察官杨斌 南都记者 高贵彬 摄

　　45岁的检察官杨斌辞职了。

　　她曾为自己的起诉对象——一名溺死亲生女儿的母亲——向法院求情。事情被媒体报道后，几乎一夜之间成了“明星检察官”。

　　此后她又因频频在微博上“大尺度”发言，成了体制内的“刺头”。

　　最近，杨斌决定结束23年的检察生涯，先歇一歇，再“重新出发”，做一名律师。 昨日（20日）上午召开的广州市十四届人大常委会第三十八次会议，表决通过了免去广州市检察院检察官杨斌检查员职务的决定。

　　一案成名：为杀死女儿的母亲求情

　　在自己小院落里，杨斌泡上一壶茶，接电话时她笑称现在是“最富有（时间）的人”。如果不是周模英案，杨斌现在可能还是一名检察官，难以享受这份悠闲。

　　2005年，不堪艰辛生活的母亲周模英，溺死了不足9月大的亲生女。这起刑事案件的公诉人是杨斌，她在撰写的公诉书里，同时注入了法律与人情，杨斌向法院请求轻判周模英。周模英服刑期间，杨斌又多次去江西探望周模英的其他子女，帮助解决生活上的困难。

　　2010年，出狱后的周模英登门跪谢这名一手将她送进监狱、又尽力挽救她的女检察官。南都详尽报道了“女检察官救助女囚犯”的故事，杨斌几乎“一夜成名”，也备受争议。

　　一定程度上，周模英案成了杨斌职业生涯的一次转折。但杨斌只是每年与周模英家联系一两次，“我希望他们能平静地过他们的生活。”

　　网络上的敢言者

　　成名之后的杨斌开始接触网络，她在微博上对司法问题或社会问题频频发声，言辞犀利，有时甚至很“刺耳”。

　　但她同时也饱受争议，有人会说她在微博上“高调”是博名气、捞资本，也有人因与她观点不合而针锋相对甚至破口大骂。杨斌坦言，开微博的头一年，只要有人攻击、辱骂，她就会辩驳、解释。

　　后来，她想通了，“没办法让所有人都赞成你，你做的一切事情，都不是为了取悦他人。”后来，她干脆不看评论了，“我写的东西，写了就写了，是攻击的，是赞扬的，都无所谓。”

　　网络上敢说话的女检察官，在现实中则脱离了公诉岗位。周模英案件后，她干过职务犯罪预防，也被借调到平安办工作过。2013年回到广州市检察院做行贿犯罪档案查询工作，主要是办理窗口业务。

　　其实杨斌的公诉经历并不算特别长，一直做文员的她，34岁开始当公诉人，总共做了7年左右。

　　杨斌说，公诉人的经历打开了生命的另外一扇窗，让她从一个在公众场合很害羞的人，变成了一个敢于在法庭上据法雄辩，克服疑难去征服案子的检察官，“让我发现另外一个自己，在办案中得到真正的快乐”。

　　据她称，也曾写过申请报告，想回到最热爱的公诉岗位，但都没有下落。

　　“要转身就彻底一点”

　　如今，杨斌可能再也做不了公诉人了，广州市人大常委会已经正式通过了关于她的免职决定。

　　不少人都觉得杨斌辞职是必然的，“大家觉得以我这样的性格，人比较耿直，过得比较率性，到外面去会过得更开心。”

　　杨斌说，纯粹是出于个人原因。“我不喜欢外界过多地解读。今天我离开这个地方（原供职单位），还是对这里充满感恩的，我在这里度过了23年。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都是在这里成长的。”

　　昨日，杨斌到原单位收拾东西，走出大门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归零了，但我在这里成长了23年，真的很感恩”。

　　杨斌也不是没有考虑过退休金、公费医疗等物质因素，尤其是在45岁的当口。但正是由于已不再那么年轻，视野不再狭小，不会用这些东西来权衡去留，“要转身就彻底一点”。

　　杨斌说，23年的检察官生涯，“作为人生来讲真的已经非常足够了，我现在非常渴望体验另一种生活”。

　　这符合杨斌的个性，在22岁毕业之初，她曾放弃分配的国企工作，独自来广州谋职。34岁又参加检察官遴选，从检察系统的一名文员成为办案的检察官。“现在的我也比22岁的我、34岁的我，更成熟、能力更强了。”

　　将改行做律师

　　也有许多人不理解杨斌，问她出来后能干什么。“出来很多事情可以做，做律师，做公益，做手工，做个好妈妈……”

　　辞职后休息一阵，她考虑利用这段时间去回访一些当年经办案件的当事人，探究他们命运的改变。

　　然后，杨斌准备做律师。

　　“检察系统少了一位检察官，律师界从此多了一位敢说话的女律师。”一名朋友这样评价准律师界新丁。

　　辞职当天，就有不少律师事务所向杨斌抛出了橄榄枝。广东大同律师事务所的主任朱永平甚至连“办公室都给她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过来上班”。

　　“喜欢办案”是杨斌转行做律师的一个重要原因，“要对得起我这么多年的成长和历练，律师是社会转型期非常重要的力量。”杨斌说，45岁是最好的时候，“心态好，不会患得患失。”

　　对话

　　谈辞职

　　南都：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辞职的）念头？

　　杨斌：好几年了。2004年到广州市检察院不久，也是刚过完年，有个同事辞职了。一天上班时，有同事就在内网QQ上跟我说，“某某某辞职了。”“听说了”，我回他。他接着问，“你什么时候走？”

　　一直以来，大家都有这种感觉，以我这样的性格，人比较耿直，过得比较率性，到外面去会过得更开心。

　　南都：你在新浪微博上，就曾经鼓励年轻同行的辞职行为，说，“35岁以下的法官检察官，有辞职想法的，能跑多快跑多快”？

　　杨斌：去外面讲课，跟同行沟通，或是微博私信，有年轻检察官会问到这个问题，我从来都是鼓励的。我觉得，人生其实就是一个经历，一个体验。你已经来过，你真正地活过，爱过，对我而言，能证明的都已经证明了，再继续耗下去，就是熬退休，但是我不想这样。

　　南都：40多岁辞职，跟30多岁还是不一样吧？

　　杨斌：对，我已经满45岁了，虚岁46岁。我觉得，中国人被太多东西束缚了，有形的无形的，来自自身的外界的。有些人也劝我，你多熬几年，熬到退休嘛，或者工作满30年可以提前退休，想办法办个病退嘛。我不想这样，要转身就彻底一点。

　　南都：你的家人持什么意见？

　　杨斌：家里人都很支持。去年年底，我父亲来了，我跟他说，我要跟你通报一件事情……这么多年，他也接受了这么一个不安分的女儿。1992年大学毕业，我放弃了学校的分配，就独自一人来到广东找工作。他们只是心疼我，觉得没必要这么辛苦。

　　我们家在去年年初就因为这件事情讨论过，一开始，我老公也难以理解，因为他在公司做。他觉得在体制内有这样一份工作，年纪又这么大了。后来他也接受了。

　　谈换岗

　　南都：这件事过去两年，你就不再做公诉人了，记得你曾经说过，希望回去。你还是很喜欢这个岗位？

　　杨斌：2004年到市检察院，一直到2010年，我都是默默无闻的。那时，我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成名，也没有仕途，但能够安安心心地做下去。在办案时，我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个体），这个案子我愿意花费心血，投入多少，我可以从小案子里得到很多乐趣。

　　这个公诉岗位，我还是很怀念的。包括我现在离开，也是充满感恩的。

　　南都：争取过回去（原来的岗位）没有？

　　杨斌：写过申请报告，但是没有下落。

　　南都：2010年的成名，给你带来了改变吗？

　　杨斌：改变非常大。虽然没有直接导致现在的离职，但肯定是有影响的。

　　南都：离开工作了23年的地方，有没有一些不能放下的东西？

　　杨斌：我的内心没有什么纠结。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