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服刑16年无罪归来 赔偿金到账后立即盖楼房

徐辉在他哥哥家对面准备建4层的新房，4月13日，楼房已经在打地基。

4月13日，回到家里的徐辉在使用新的手机，这手机是女儿帮他挑选的。

　　Face

　　姓名：徐辉

　　经历：珠海小林镇劳动服务站原副站长。1998年8月25日清晨，珠海金湾区小林镇女子严婵娟被人发现遭到强奸后裸死在路边。案发20多天后，警方根据警犬追踪抓捕徐辉，虽然D N A检验认为不能认定是他作案，徐辉仍被草率认定为该案的元凶，获判死缓。经过16年不断申诉，2014年9月15日，珠海市中级法院宣告原判决证据不足，徐辉无罪释放。

　　领157万余元国家赔偿、盖新房光宗耀祖、与战友扫墓、写回忆录……服刑16年无罪归来，被贴上“无罪推定标杆”标签的徐辉正迎来属于自己的生活。他是不幸的，1998年严打期间，徐辉曾被草率地认定为是一起强奸杀人案的“元凶”，获判死缓。但他也是幸运的，2008年广东省检察院审查发现案件多处疑点，发回再审。2014年9月，珠海中院重审改判徐辉无罪。“我能有今天，应该庆幸时代与法治的进步”徐辉说。但表面的平静下，余波仍在继续。命案的受害人家属至今仍对徐辉获释感到不满，频频上访，本被安排春节后恢复工作的徐辉目前仍只能呆在家休息。“低调，保持低调”徐辉时常重复这句话，渴望与从前彻底了断，真正重新开始新生活。

　　要用新楼给乡亲证明自己

　　烈日驱散持续数天的阴雨，一排排插在地里的钢筋闪烁刺目，徐辉站在珠海红旗镇三板村旁一个在建宅基地前，微眯着眼打量施工进展，恨不得这栋规划四层楼的建筑一夜间长成。

　　“又来看新房啊？”“你现在日子好了”……不时有擦身而过的邻居乡亲与徐辉打招呼。徐辉总是笑着谦虚一番，落落大方。在一波波媒体采访的历练下，他已不复7个月前刚出狱时的拘谨，会通过递烟、拍拍肩膀等细节来表达亲热。

　　新房建设进度其实不慢，2月下旬南都记者初次探访这里仍是一堆瓦砾，如今不光地基打好，钢筋也架起来。但徐辉仍有些着急，他说以现在的进度等房子建好起码还要半年，前几天下雨又耽搁了施工进度，他筹划明天就通知施工队赶紧复工。

　　“像我这个年纪家家户户早就盖上了新房，我现在已经算晚的。”徐辉一脸急切。住在工地对门的哥哥徐庆打趣说，尽管有自己照看，但最近徐辉还是来工地查看了八九次。

　　在徐辉内心，建房已经超出了居住的本来意义，而是给乡亲们的一个证明。他坦言，建房一是落叶归根，二是光宗耀祖，出狱后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约两公里外的红旗镇城区，妻子早年花9万购买了一套二手房，虽然破旧，但市场、学校、医院近在咫尺，生活便捷，他已经不习惯村里的生活，“新房建好我也不打算在这里常住，逢年过节回来看看就好了，到城里去还要坐摩托”。

　　原来的旧房是徐辉上世纪80年代建的，16年前入狱后再无人居住，破败不堪，无罪释放当晚，徐辉曾在里面睡了几个小时，感觉“不是人住的”，春节前找人悉数推倒。3月底157万余元国家赔偿金到账后，他立即找人施工。

　　“拿命换来的钱”自己做主

　　领取国家赔偿金之前，徐辉在工商银行开了个人账户，慎重起见还和妻子提前演练如何操作，但当3月26日下午钱到账，心情激动的他和妻子去银行查询时仍将步骤忘得一干二净，后来请教银行工作人员才学会输入账号、密码，“妻子以前都是直接在柜台找银行工作人员操作，没有用过A T M机”。

　　看到屏幕上一连串数字，徐辉一个字一个字地数，157万余元分文未少。回家后，他和家人仍不放心，又轮流查看了一遍存折，确认没有差错才心满意足地收好。

　　徐辉担心因突如其来的巨款引起风波，提前上网搜索了不少案例，河南赵作海拿到补偿后，因亲戚家人借钱、做生意不善误入传销被骗的经历都让他警醒。他决定自己保管存折，不搞任何投资，“有亲戚朋友借钱一开始要学会拒绝，除非确实遇到困难了”。

　　但围绕如何花这笔钱，徐辉仍与家人出现了分歧。他说，女儿和妻子认为三板村的老家太偏僻，配套匮乏，都希望在城里买套新房，但他坚持落叶归根，老家的房子说什么也要重建。令他欣慰的是，家人觉得这是他用命换来的钱，还是让他自己决定。

　　日子紧巴巴的徐庆曾想过找弟弟借钱，但最终没有开口，“他又要建房，又要还人情，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很多，大家都不好意思说这话”。

　　钱还没花就已感觉不够用

　　这两天徐辉奢侈了一把，让女儿通过网络购买了一台小米手机将自己原来用的直板手机淘汰，一共花了1700多块钱，又在街上买了套夏装，80多块钱的T恤、100出头的裤子，原来在监狱里常抽的3块钱一包的白红河(一种云南产香烟)也升级为10块钱一包的红塔山。

　　只是新手机太大，让徐辉不适应，每次弯腰或坐着喝茶时都会感到咯腿，他挥舞几下比巴掌还大的手机自嘲：“真像个砖头”。

　　钱还没怎么花，徐辉就已经有“钱不够用”的危机感了。他估摸了一下，仅这次盖新房、装修、添置家具电器起码就要80万元，赔偿金眨眼就要花掉一半。

　　4层楼的新房，徐辉计划把两层送给多年来一直为他奔走呼告的哥哥徐庆，但还要做妻女的思想工作。徐辉说，家人觉得要感激封个大红包就够了，犯不着送房子，但在他看来，大哥为了给自己维权，到处折腾，这些年一直与家人挤在他老房子，牺牲很大，自己要饮水思源。

　　徐辉还打算拿出一部分钱包几个红包，挑个日子感谢他坐牢时曾伸出援手的亲朋们。每个人包多少钱？他不愿透露，称还要跟妻子商量。余下的钱，徐辉计划留给妻子和女儿商量着办，“女儿一直想在城里买套新房，我好歹也要资助一下”。

　　想去上班并不容易

　　对于成名这回事，徐辉不感冒，但又无可奈何。“低调、再低调”他一遍遍提醒家人不要张扬。徐辉说自己回归社会7个月，希望早点从案件的阴影中走出来，不愿再重复不开心的经历。

　　但生活并不总是让他如意。春节前，金湾区人社部门根据法院判决书，安排56岁的徐辉春节后到红旗镇人社所上班，为其恢复公职。但2月底，徐辉兴匆匆到镇里报到，得到的答复却是暂时先回家休息，等候通知。

　　政府相关人士表示，当年令徐辉遭致牢狱之灾的命案死者家属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上访，不满其恢复工作，为了避免矛盾激化，镇里暂时让徐辉在家里先休息，由相关部门做死者家属的思想工作。

　　“我们也不是专门针对徐辉，不想让他恢复工作，但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么谁才是杀人犯？我们只是希望尽快破案。”13日中午，死者严婵娟的弟弟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说，一直以来，家人都把徐辉当成了杀人犯，如今过了16年，突然说他不是，家人在感情上难以接受。

　　春节前，广东珠江电视台邀请徐辉重返案发地，撞见死者母亲，对方指着徐辉的鼻子大骂，徐辉辩解了几句自己不是真凶后，选择避开，“有理说不清，再争下去就要吵架了”。这是两人事隔16年第一次“狭路相逢”。

　　严婵娟的弟弟坦言，这段时间，他和家人一直在上访，目的只是希望相关部门早日破案，找出真凶，并非故意与徐辉过不去。

　　“但他们这样闹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生活了。”徐辉不满而又无奈地说，因为一桩错误的案子，自己吃了这么多年苦，没想到至今仍未平息。

　　最喜欢跟4岁外孙女玩游戏

　　隔段时间，徐辉就会给镇里打电话，询问上班的时间，每次的答复都是不要急，在家里呆的时间长了还是心虚，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闲暇时间，徐辉经常一个人坐公交车晃悠到农村战友放养的鱼塘里，对着波光嶙峋的水面，就着一壶茶回忆早年部队参军时的经历。清明节，他刚和战友到当地烈士陵园扫墓，战友们的旧军装还在，他的则因为早年变故已经丢失，随便穿了一件杂牌衣服，在合影中显得有些突兀。

　　徐辉最喜欢的一件事是跟4岁的外孙女玩游戏。每次接外孙女从幼儿园回家，两人都要在客厅里玩一个多小时，或是一起玩积木，或是合唱儿歌，直到妻子叫他们吃饭。“外孙女现在很亲我，如果我哪天不在家，一准四处找爷爷。”没有上班的日子，徐辉经常翻看外孙女的一叠照片打发时间，一边笑，一边重拾失去的光阴。

　　成为名人之后

　　求助者多，徐辉的经验很简单：

　　“走法律途径，相信检察院”

　　无罪归来的徐辉成了名人。走在外面很多不认识的人会主动跟他打招呼。徐庆也很为这个弟弟自豪，说如今很多外地人也慕名登门拜访，其中大多是因为遇到了纠纷难题希望借助徐辉的影响力解决。

　　春节期间，佛山一个因贪污被判处三年刑罚如今已出狱的男子看到报纸，千里迢迢寻找徐辉，由于不知其地址和联系方式，只能根据报道中有限的线索一路辗转，先找到凶杀案发生地红旗小林，然后四处打听，最终才找到徐辉。男子坚持自己当年被判定贪污的钱是合法收入，希望徐辉帮忙主持公道。“春节前来了一次，春节期间又来了一次。”徐庆说，还有不少求助者，因为人数比较多自己已记不清了。

　　家人担心徐辉惹上麻烦，让他少管闲事。徐辉不以为意，称能帮的就应该帮一把，他告诉那些充满希冀的求助者，先把事实经过写成书面材料，然后交给法院、检察院，让法律主持公道，“如果真的有冤情，只要坚持，上级一定会处理。”但徐辉的这番经验之谈并非所有人都能信服，有人认为他故意敷衍，黯然而去。

　　徐辉无奈地摊开手，说自己能无罪释放就是一路这么走来的，压根就没有什么捷径和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