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赵志红案 系当年公安部督办的第二号命案

　　起底赵志红案

　　即便与“呼格吉勒图案”没有交集，赵志红系列强奸杀人案在当时也是轰动一时。从1996年到2005年，10年里，赵志红制造杀人、强奸、抢劫、盗窃案21起，杀死10人，其杀害人数之多，手段之残忍，为内蒙古20多年来所罕见。2005年，公安部将该案列为督办的第二号命案。赵志红落网后，牵出了呼格吉勒图案的过往，但身背10条人命的他却因此多活了近10年

　　法治周末记者 张驰

　　发自内蒙古呼和浩特

　　“带上诉人(原审被告人)入场。”4月14日上午9时，内蒙古高级人民法院一号中法庭，随着审判长的法槌敲下，赵志红故意杀人、强奸、抢劫、盗窃(上诉)案正式开庭。

　　审判长向赵志红宣读其权利，并询问其是否听清楚。

　　“听清楚了。”坐在审判席对面的赵志红轻声回答。赵志红穿了一件麻灰色外套，神色从容。

　　赵志红，男，1972年9月5日出生，汉族，初中文化，无业，内蒙古自治区乌兰察布市凉城县人。2003年10月，因犯盗窃罪被呼和浩特市赛罕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6个月，2005年11月23日，因涉嫌故意杀人、强奸、抢劫罪被逮捕。

　　一审被判死刑

　　赵志红案之所以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原因在于人们已经熟知的呼格吉勒图案(以下简称呼格案，也被称为“4·9案”)。赵志红被抓获后，在他交代的20余起案件中，有一起杨某某被害案与呼格案高度吻合，但此案的犯罪嫌疑人呼格吉勒图已经被判处死刑并被执行死刑。

　　赵志红案在最初开庭审理时，公诉机关没有就“4·9案”提起诉讼。一直到2014年12月16日，呼和浩特市人民检察院(以下简称呼市检察院)将“4·9案”再次追加起诉，赵志红案才重新启动。

　　2015年1月5日，呼和浩特市中级人民法院(以下简称呼市中院)公开开庭审理了赵志红故意杀人、强奸、抢劫、盗窃一案中抢劫与盗窃部分，其他涉及个人隐私部分，依法不公开审理。

　　关于“4·9案”，公诉机关认为这起案件系赵志红所为，其行为构成故意杀人罪、强奸罪。赵志红也对这起犯罪事实当庭予以供认。不过，赵志红的辩护人提出，认定此案系赵志红所为的证据不足。

　　辩护人提出四方面的理由。

　　一是缺乏同一性鉴定。此案没有最直接的客观证据证明系赵志红所实施。此案的客观证据只有现场勘验记录、尸检报告和物证检验报告，这些证据均不能与赵志红直接联系起来。赵多次供述他在作案过程中留有精斑，但在受害人体内却未检出精斑，侦查机关也没有在现场提取到精斑，导致此案没有同一性鉴定，没有能够和被告人直接联系的客观证据。

　　二是赵志红供述的作案日期、时间与其他多个证据证明的案发时间不符，赵供述的真实性值得怀疑，这一合理怀疑经法庭审理不能排除。

　　三是赵志红对作案过程的供述由简单到复杂、由大概到具体、由粗略到详细，前后变化大，且存在诸多前后不一的情形，尤其是关系到此案的一些重要细节前后供述不一；最后供述与现场勘查情况高度吻合，但这些供述有可能受到其他因素干扰。赵志红虽然始终承认此案为其所为，但供述的真实性值得怀疑，该合理怀疑经法庭审理不能排除。

　　四是赵志红对案件信息的描述有可能来源于其他渠道，该合理怀疑经法庭审理不能排除。

　　被告人赵志红从1996年3月23日到5月一直在安全厅工地做工，每天上下班往返于住所和工地，每天途经案发地附近，其本人也供述过之前去过该厕所，被告人前妻王某某也讲到赵志红对烟厂周围非常熟悉，对呼市大街小巷也非常熟悉。也就是说，只要赵志红在案发前去过该厕所就能对该厕所的形状、方位以及内外结构(包括女厕)描述清楚。

　　一审法院审理后，没有采纳辩护人的意见。法院认为，赵志红始终供认这起事实，且有证人证言、现场勘查笔录、尸体鉴定意见、指认现场录像等证据在案佐证，供证能相互印证，足以认定。但是，赵志红故意杀死被害人后奸尸，构成故意杀人罪，不构成强奸罪。

　　法院还审理查明：自1996年4月至2005年7月间，赵志红在呼和浩特、乌兰察布两地连续实施故意杀人、强奸、抢劫、盗窃犯罪共计21起。其中，强奸妇女、幼女共13名，故意杀人致10人死亡，抢劫财物价值31400元，盗窃财物价值3500余元。

　　2015年2月9日，呼市中院对赵志红一案公开宣判：赵志红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强奸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抢劫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并处罚金人民币50000元；犯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并处罚金人民币3000元；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罚金人民币53000元。同时，判决赵志红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经济损失共计102768元。

　　判决后，赵志红上诉，认为其具有自首、立功情节，应从轻处罚。

　　50天内连发4起命案

　　2005年1月2日上午，女子张某向乌兰察布警方报案，称自己遭到了强奸。当天，她想打车出外办事，随机就上了一个出租车，没想到，出租车司机把她拉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对她实施了强奸。作案后，那名司机又开车继续前行，在一个拐弯处车速减慢的时候，张某推开车门乘机逃脱并记下了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为蒙JY2230。

　　经调查，警方发现，这辆出租车登记的车主是一名女性，名叫陈某。办案民警试图与陈某联系时，始终联系不上。

　　同一天，警方又接到了一起报案。

　　一个羊倌在乌兰察布市郊外的一个积粪坑内发现一具女尸，被害人被一根两米多长的电话线捆住双手和脖子，进一步验尸发现，被害人生前遭到过强奸，这名被害人就是陈某。

　　警方的比对结果也显示犯罪嫌疑人为同一个人。

　　5天后，也就是1月7日，乌兰察布市下了一场大雪，当晚10时，警方接到报案，在市郊的一处公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肇事，有人横卧在马路中央。经勘察，这并非交通肇事，而是一起谋杀，被害人的左胸有5处刀口，生前遭到过强奸，除此之外，警方没有发现其他的破案线索。

　　警方把3起案件中提取到的一些物证送交有关部门做DNA鉴定，鉴定结果显示三份DNA样本相似度高度相同：是同一个人制造了这3起案件。

　　2月25日，乌兰察布市集宁区电石厂东侧一废弃墓穴内又发现一具女尸，死者双手被捆，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经权威部门DNA鉴定，该起强奸杀人案还是同一人所为。

　　50天内连发4起命案，3条无辜生命惨遭黑手，公安部门遂决定并案侦查，将此案定为“2·25”系列强奸、杀人、抢劫案。

　　当年公安部督办的第二号命案

　　2005年3月21日，一个由公安部协调组成的专家组来到乌兰察布。在这个专家组里，集合了痕迹物证、法医以及人像等方面的专家。他们与“2·25”专案组一同赴案发现场，逐一对犯罪现场进行反复勘验、会诊。公安部将该案列为当年督办的第二号命案。

　　4起案件中，唯一生还的就是那名从凶手的车上侥幸逃脱的女性，只有她能说出凶手的模样。专家组中的人像专家根据她的描述，画出了凶手的模拟画像：男，27岁，一米六七左右，瘦脸、弯眉、三角眼、小嘴，是该犯罪嫌疑人的主要特征。

　　“受害人对犯罪嫌疑人一致的反应是，犯罪嫌疑人爱笑。”上述办案民警说，这个特征在日后的破案环节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根据专家组的建议，内蒙古公安厅发出了印有这张模拟画像的协查通报，请求各地排查近期出现与之相貌相符的可疑人员。

　　同时，专家组还建议内蒙古警方调出以往未破的强奸杀人案件，并将相关物证送交公安部进行DNA比对。果然，梳理旧案有了结果。4月30日，公安部传来消息：发生在呼市赛罕区西把栅乡的另一起强奸杀人案(受害人年仅12岁)经DNA检验后也是该疑犯所为。

　　这一凶案发生在2000年5月20日，作案者趁小女孩一个人在家时，将其强奸后杀害。

　　呼和浩特警方在现场勘查时，注意到窗台上放着一个喝了一半的水杯，水杯上印有一枚清晰的指纹。当时警方疑为熟人所为，排查了与小女孩家有过交往的近两千人，但没有一个人的指纹与水杯上的那枚指纹相符，这一案件渐渐成为一起悬案。

　　另一起发生在呼市郊区的未破案件再一次进入警方视线。案件发生在1999年的1月31日，那天清晨6时30分左右，一名妇女在家中睡觉时，被闯进来的一个陌生人强奸。

　　警方对关键物证作了DNA检测，结果表明，为“2·25”嫌犯所留。警方让被害人对模拟画像进行辨认时，被害人肯定地说：“一看就是，鼻子嘴脸形都一样。”

　　侦查范围从乌兰察布扩展到呼市。为防止恶性案件再发，当年7月26日，公安部在呼市召开七省区“2·25”系列案件侦查工作会，进一步缩小侦查范围，明确侦查方向。内蒙古公安厅还悬赏20万元缉拿疑犯。

　　曾因盗窃两次被处罚

　　犯罪嫌疑人的画像对“2·25”案件的侦破起了重要作用。

　　当年的10月8日，呼和浩特新城区某村治保主任一看到画像就觉得“面熟”，像是曾经在附近暂住过的一位乌兰察布市籍务工人员，很多人叫他“红红”，他因为盗窃进过看守所。

　　这一情况引起了民警的注意，他们查找了当地所有关于盗窃的卷宗，一名叫赵志红的人曾在1998年因盗窃而被拘留15天，案卷中保留着他的指纹。警方将这个指纹与2000年5月20日强奸杀害12岁女孩那起案件中遗留的指纹进行比对后，惊讶地发现，这是同一个人的指纹。此举将犯罪嫌疑人锁定。

　　赵志红，男，1972年出生于乌兰察布市凉城县永兴乡。

　　警方迅速赶赴凉城，在那里，他们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赵志红在呼市一所私人幼儿园打工。2005年10月23日，呼市警方在该幼儿园将赵志红抓获。

　　赵志红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初中没有毕业便辍学回家务农。1990年他开始外出打工，其间因盗窃案件两次被公安机关处理。1995年与同村一姑娘结婚后生有一女，2001年离异后独自一人生活。

　　赵志红供述，1月2日那天他一早上了女司机陈某的车，行至察右前旗平地泉镇时，赵志红提出与陈某交个朋友，陈某不同意，赵志红便用从家拿来的电话线将陈某双手捆住实施强奸。当陈某哀求他“你要钱也行，要车也行，就是别要命”时，赵志红已将电话线另一端绕在陈某的脖子上，拼命拧了几圈，直到陈某不再挣扎。

　　杀人后，赵志红从容地驾着出租车驶向乌兰察布市的另一小镇—土贵乌拉。吃完午饭，赵志红开车原路返回，途经一公共汽车站时，他的目光盯在了正等车的张某身上。

　　赵志红谎称自己是出租车司机，提出可以低价拉张某回集宁区。在返回集宁途中，赵志红故伎重演，持刀威逼将张某强奸，后继续前行至平地泉时减速，张某机智与之周旋跳车逃脱。为怕暴露，赵志红将车开到乌兰察布市集宁区南侧的开发区一垃圾堆放处，点燃出租车座椅逃离现场。

　　巧舌如簧的双面人

　　赵志红有过短暂的婚姻，有相好的情人，在她们面前，他是一个好好男人形象。在外人看来，他“懂礼貌、细心，说话不快不慢”。

　　“不跟人争，几乎是做到与世无争。凡是认识我的人从来不跟他们吵、闹、打，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在我这儿发生，如果是他们发脾气的时候，我有时候还会说一句好听点的话去逗她，尽量让别人开心。”赵志红供述。

　　在办案民警看来，他巧舌如簧，这是他的最大资本，也是他在作恶时比匕首、电话线还要锐利的武器。

　　正是一次次的谎言，让他得以敲开独自在家12岁小姑娘的房门，并讨来一杯温暖的茶水；诱骗女性上了他的“黑车”；可以与最后被抓捕的委身地幼儿园园长“谈婚论嫁”。

　　赵志红供认：“但是我在作案的时候完全是两副面孔，也就是说魔鬼有多可怕，我就有多可怕，那个时候我的意识已经完全不受我控制了，换句话说，就是长期积累的压抑、愤怒，一下子都爆发出来了，所以控制不了。”

　　赵志红频繁的作案始于1996年，其犯罪的目标集中于女性，在他看来，女性是弱者，作案更容易得手，在一次又一次的残忍杀戮中，赵志红的恶念变得更加疯狂且欲罢不能。

　　赵志红所说的压力到底从何而来呢？负责审讯他的民警黄吉(化名)分析，这也许与他的生活经历有关。

　　赵志红的家在内蒙古凉城县永兴乡的一个默默无闻的村庄，赵志红在这里生活了20年，那时他给人的印象是性格内向，与外人基本不来往。

　　赵志红在1995年离开家乡出外打工，最先他在一个建筑工地当工人，由于自己的收入少，工地上很多人看不起他，也没有重视他。

　　“有时候也想干点大事出来，也让人重视我，所以有这么一个念头，或者说是一种想法：要么咱就做一个最好的，要么就做一个十恶不赦的。”赵志红说。

　　不幸的是，赵志红走向了不归的极端。

　　公安部的专家曾对赵志红的心理进行过分析，他认为赵志红绝对没有精神病，只是心灵扭曲。他心灵扭曲的首要原因就是从来不把内心的事情说给别人听，从而形成了自我封闭；第二个原因就是作案后的伪装与内心的恐慌逐渐使他迷失了自我。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马皑认为，此类犯罪无明显的犯罪动机，就是犯罪嫌疑人发泄欲望，这是一种极度危险的心理倾向，是一种反社会的人格，这是由其性格与社会化的环境造成的。

　　长期致力于犯罪心理学研究的浙江警察学院副教授卢秋玲认为，一个人遇到压力，没有外界的劝解，得不到及时调整，这些压力就会在心里留下暗物质，造成人格的扭曲和价值观念的错位。一旦遇到外部条件的激化发作起来，后果就不堪设想。

　　无动机犯罪是近年来各国都出现激增的一种犯罪现象，没有金钱、怨恨、情杀等明显动机，对一般人残忍实行的泄愤型重大犯罪正在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