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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北京沙暴源头:阿拉善,被遗忘的黑风阴影

来源:搜狐网 作者:张亚利

  2015年4月15日17时,北京遭遇13年来最大沙尘暴,多个监测站点PM10爆表。

  7小时前,1300公里外的内蒙古阿拉善高原,沙尘开始集结。7小时之后的北京,强劲的西北风卷着黄沙从天而降,弥漫北京,遮天蔽日。一度被人们遗忘的沙尘暴阴影重现。

  相似的场景在13年前也上演过——2002年3月15日,北京遭遇建国以来最大的沙尘暴,持续时间长达49小时,总降尘量3万吨。这股沙尘暴同样源自阿拉善。

  因植被破坏、荒漠化加剧,曾经草丰羊肥的阿拉善成为中国最大的沙尘暴策源地,也是北京沙尘暴的主要源头。

  从2000年起,中国投入数百亿资金发起环北京防沙治沙和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希望在中间筑起绿坝,阻隔风沙。然而,沙尘暴的源头阿拉善似乎还未走出阴影,成为被遗忘的角落。

  黑风来了

  沙尘暴又来了。

  刘金香从地平线处走来,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小小身影仿佛置身茫茫大漠。

  眼前的这一大片光秃秃的沙地,曾经是阿拉善牧民刘金香放羊的牧场。

刘金香在家门口的荒滩上,曾经是草场 

  4月15日下午,北京气象局发布沙尘暴黄色预警。下班高峰时段,全城笼罩在能见度不足1000米的黄沙之中,恍如置身“寂静岭”。

  这样的风沙对“发源地”阿拉善来说不足为奇,半个月前,一场更大的黄风刚刚席卷而过,把刘金香种的梭梭(一种灌木)幼苗都给埋了。

  因为大面积梭梭林的保护,历史上的阿拉善盟一直是草丰羊肥的美丽牧场。然而,几十年前,绿色屏障在环境破坏下急剧缩小,阿拉善也逐渐裸露在风沙之下。

  在当地牧民的记忆中,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起,阿拉善的风沙开始越来越大。严重时,天上会刮起黑色的风,携着大量沙尘,瞬间让白天变成黑夜。

  1993年5月5日的那一场黑风是阿拉善人心中永远的阴影——牧场上,滚滚“黑云”像爆破的原子弹从天幕压下。一瞬间,伸手不见五指。指甲盖大的石子打得后脑勺生疼。羊群被埋进沙里,有的已经窒息。一些放学回家的孩童没能回到家,永远消灭在风暴中。临近的左旗县城,点着蜡也看不清对面的人,只有窗外整晚的沙石咆哮。

  后来,当地居民才知道,黑风的学名是“沙尘暴”。这场特大沙尘暴从新疆西部边境集结,短短几个小时横扫甘肃、宁夏、内蒙古,造成85人死亡,264人失踪。

  从此,“黑风来了”成为阿拉善人最大的恐惧。“三天一小风、五天一大风”更是家常便饭。

  1993年也让“沙尘暴”一词第一次出现在主流媒体上——《人民日报》发表了《中南海惦念西北特大风沙尘暴灾区 江泽民电慰河西干部群众》的报道。

  但这场位于遥远西部的“灾害”并未引起人们警觉。殃及北京乃至整个北方地区的世纪之痛在几年后才到来。

  2000年世纪之交,3月27日,北京发生有气象记录以来的第一次特大沙尘暴。突如其来的狂风裹挟着滚滚黄沙在几小时内把整个北京城全部笼罩。

  2002年,北京爆发了有历史记录以来最大的沙尘暴。整个中国北部笼罩在沙尘阴霾中,近1.3亿人口受到影响。

  后来,中国投入数百亿资金发起环北京防沙治沙和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但至今尚未远及“源头”阿拉善高原。毕竟,在幅员辽阔、极度缺水、风沙肆虐的“沙漠”里造林种草,无异于精卫填海。

  时隔13年,沙尘暴又回来了。

  希望与绝望

  沙尘暴把阿拉善这个曾经的牧民天堂变成了地狱。刘金香数次想过逃离阿拉善。

  到2010年阿拉善禁牧以前,“放羊早就吃不上饭”了,卖羊毛、羊绒的都给羊买了饲料,陷入恶性循环。

  牧民大批撤离,年轻人纷纷离家打工。已经60岁的刘金香无路可逃,也舍不得扔掉这片曾给过自己生命的草场。

  2012年开始,“阿拉善SEE生态协会”开始在苏海图地区发起支持牧民种梭梭的项目,刘金香第一批报名。

  点缀在阿拉善的原始梭梭林带曾是牧区的天然屏障。自从梭梭林在“大集体时代”遭到毁灭性破坏后,阿拉善的草场失去最后的遮挡。

人工梭梭林(阿拉善SEE提供) 

  刘金香家几公里外就曾是茂密的原始梭梭林。梭梭林萎缩后,草场迅速沙化。

  毁灭一片原始梭梭林并不费事,种活一棵却并不容易。缺水成了最大的问题——当地地下水位低,栽下幼苗前两年还需要几次人工浇灌,水是用大型罐车从外面拉进来的。今年春天,为种植950亩梭梭,刘金香就已经投入了5、6万元。要是这些苗子活不下来,投入也就打了水漂。

  每天一大早,老婆子被裹上蓝头巾,拄起拐杖,赶着驴车监工。看着一窝窝挖好的树坑里栽上梭梭幼苗,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切努力毁于4月15日的那场沙暴——沙暴过后,刘金香用拐杖支撑着身体,弯下腰,手指颤抖着将沙子从一个一个树坑里往外刨。树苗全被埋了,3、40厘米高的树坑被填平,幼苗勉强露出几根细枝。

  SEE生态协会计划在10年间种植两百亩一亿棵梭梭,面积相当于1.86个苏海图,而苏海图只是阿拉善27万平方公里土地上190个嘎查(村)之一。

  然而,从带领牧民种梭梭开始,协会工作人员冯芙蓉便一次次目睹树苗与风沙、希望与绝望的矛盾。她深知,只有真正想要在这里生活下去的人,才能肩负起恢复生态的使命。

  从记事起,蒙古族姑娘冯芙蓉一直向往着长辈口中那块曾经可以策马奔腾的美丽草原,中学时却常常因为沙尘暴停课。

  2000年之后,阿拉善成为中国最大的沙尘暴发源地。每遇北京沙尘天气,冯芙蓉都会收到外地记者的“探源”。来自日本、澳洲的志愿者也像候鸟般来来去去,留下“生命在这里真是奇迹”的感叹。

  人殇

  刘金香家门口垒着两堆高大的柴垛,那是30年前她从原始梭梭林里屯回的冬柴,粗壮的枝干仍显示出几十年生长的风霜。

  上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大量汉人在阿拉善开荒种田,挖坝砌井,砍树盖房。河沟里的榆树被砍回去做家具。茂密的原始梭梭林成为“取之不尽”的柴禾。

  每到冬天,刘金香都要赶着骆驼去几公里外的梭梭林拉柴,方圆的农牧民都聚到这里,热火朝天,每家都要屯上一两百棵过冬。死的不够,就开始砍活的。有人甚至用推土机连根拔起……

  从前,蒙族人因为“迷信”,不敢动原始梭梭林里活的树木,他们相信这些树木是有主人的。但“大集体时期”,汉族人砍,蒙族人也砍。阿拉善的梭梭甚至被当成燃料大量运出。

  横亘在阿拉善高原的800里原始梭梭林带日益消瘦,直到再也挡不住风沙。

  进入“大包干”以后,牧场也被划分成片,原本能够在“游牧”中休养生息的草场开始不分季节的“运转”。

  1993年的特大风暴也没有让当地人将“过牧”和“黑风”联系起来。

  相反,1998年后,由于草场实行承包制,“谁都能养羊”了,加上羊绒价格上涨,原本就开始退化的草场最终大面积荒漠化,再也养不活羊,也养不活人。

  刘金香的小儿子郭康福从生下来就习惯了光秃秃的草场和肆虐的风沙。为了求生,他和很多当地年轻人一样,到炸药厂工作,每个月两三千块,却要承受爆炸危险和粉尘污染。

  2000年北京频繁遭遇沙尘暴后,包括内蒙古在内的周边五省发起环绕北京的防沙治沙工程。然而,由于阿拉善气候恶劣、治理难度过大,长期没有得到有效治理。2010年,阿拉善宣布“禁牧”,发放生活补贴鼓励牧民退出牧区。然而这也并非长久之计。

  每次听到爆炸的新闻,刘金香都提心吊胆。她希望有生之年,儿子能回到自家草场放牧。

  如今的她一个人孤零零住在牧区,方圆几十公里荒无人烟,与最后的50只羊和一头毛驴作伴。她只有一个愿望:在1.5万亩荒废的草场上种植梭梭、恢复生态。想实现这个“精卫填海”般的梦想,至少需要5年。

刘金香将被沙尘掩埋的幼苗"救"出(张亚利) 

  那时候,刘金香将年满70岁。

  1300公里之外,13年没有遭受沙尘暴侵袭的北京,似乎已将其淡忘。当人们正为新型污染“雾霾”烦恼时,沙尘暴又回来了。

  这似乎是一次警示——侥幸和遗忘,都会重蹈覆辙。

  刘金香每天都要翻过门前的“沙漠”,到草场上查看梭梭的长势。

  她时不时想到三十多年前自己从民勤来阿拉善的路上,将冰块化开煮小米果腹,夜里把脚埋在烘热的沙子里取暖,走了五天五夜,只为去一个能更好活下去的地方。她和先辈逃离的民勤原本也是一片沙漠绿洲,生态严重恶化,最终沙进人退。

  她走不动了,也无处可逃——她生长了60年的草原,曾经哺育了无数牧民。如今,它身上的伤痕需要人类共同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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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磊) 原标题:探访北京沙暴源头:阿拉善,被遗忘的黑风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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